第133节
  目视着周珉身形越走越远,胡敏蓉探手掐住旁边冬青树上青色的茎,手渐渐用力,那茎叶果然应声而断。
  旁边低眉垂眼的丫鬟忙递过一方帕子,胡敏蓉接过来,刚要擦拭手指,不想耳旁有劲风传来,胡敏蓉下意识的一躲,却是依旧被砸了个正着,却是一方帕子,恰好飞过来盖住头脸。
  那帕子虽是轻柔,只是掷的人无疑用足了力气,胡敏蓉脸颊上还是有些刺痛感的。
  “二小姐——”丫鬟失声道。
  身后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可不是涨红了一张脸的胡敏君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那里。
  看胡敏蓉回头,胡敏君疾步走过来,一把推开看情形不对忙不迭护在胡敏蓉跟前的丫鬟:
  “滚!”
  力气太大,那丫鬟一下歪倒在冬青树上,梳好的发髻都挂的有些歪斜。却是不敢呼痛,只一叠声道:
  “二小姐你要做什么?不可对大小姐无礼……”
  一句话未完,胡敏君已是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横眉道:
  “我让你滚下去,没听见吗?”
  看胡敏君再次扬起手,那丫鬟吓得一哆嗦,好在胡敏蓉及时伸手,一下攥住胡敏君的手腕:
  “你们先退下。”
  一干丫鬟忙不迭往外走,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儿姐妹。
  胡敏蓉这才手一松,放开了胡敏君,呵斥道:
  “你又胡闹什么?瞧瞧你这样子,简直就是民间泼妇一般,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亏得这是在自己家里,若是被外人瞧见了,那还了得?”
  若然往日里,胡敏蓉这般说,胡敏君当即就会收敛。毕竟,整个家族的女孩儿,可也就胡敏蓉一个是由太后亲自教养的。
  平日里别说胡敏君,就是胡庆丰夫妇对这个长女也是客气的很。
  今日却是不同,胡敏君不独没如往日般当即承认错误,反而冷笑连连:
  “呵呵。你是说,我丢了家里的人?”
  “那好,咱们这就去爹娘那里……”
  “要是爹娘知道,姐姐一边这里勾搭着世子殿下,一边还为世子另选了世子正妃的人选,你说爹娘会不会很高兴啊?”
  说道最后几个字,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瞧着胡敏蓉的视线都有些狰狞。
  不怪胡敏君反应这么大。
  从小到大,胡敏君一直生活在胞姐的阴影里。无论吃的还是喝的,从来都是胡敏蓉先挑,她不要了,才轮得到自己这个当妹妹的。
  到现在胡敏君都记得,一次年下时,宫里太后娘娘赏下几盒特制的新花样绢花,彼时胡敏蓉有事外出,胡敏君正好在母亲于氏房里,就先挑了几枝。
  不想欢天喜地的刚要拿走,胡敏蓉就回来了。瞧了装绢花的匣子一眼,脸色就有些不好,直接拂袖而去。
  慌得于氏劈手就从胡敏君手里把绢花夺了过来,又笑呵呵捧到胡敏蓉眼前。胡敏君如何愿意,当即哭了个昏天黑地。
  最后结果不独没有要回来绢花,反而被于氏罚去抄女诫。
  可惜胡敏蓉却不领情。随手丢到妆台上。到得第二日,胡敏君却看到,她昨儿个挑的最喜欢的那枝绢花竟是戴在胡敏蓉身边大丫鬟头上。
  胡敏君气的又哭了一场,那之后却也学的乖觉多了,明白长姐才是胡家最尊贵的女孩儿,至于自己,比起胡家其他旁系女孩来,自然要尊贵的多,却唯独别想和长姐相提并论……
  这么多年来压抑自己,胡敏君本以为这辈子都别想越过胡敏蓉了。不想这些日子以来,母亲忽然对她好了起来,不独帝都新近流行的衣服,便是之前眼馋的各色首饰,还有萃香阁的胭脂水粉,于氏都不要钱似的给她送过去很多。
  初时胡敏君还有些疑惑,想着难不成是胡敏蓉不要的?特特不着痕迹的打听过,才知道根本就是特意给自己的,有些好东西,便是胡敏蓉也是没有的。惊喜之余,自然越发觉得里面有古怪。
  还是一次于氏说漏嘴,胡敏君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是有了着落,爹娘竟然暗地里替自己相中了庆王世子,甚至太后娘娘那边也已首肯。
  甚至于氏一次还无比慈爱的瞧着胡敏君,说什么胡敏君才是胡家最有福的女孩……
  胡敏君越发上心,又打听到周珉的妻子不独出身不显,更兼身子羸弱,并不是长命之相,一时越发喜不自禁——
  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到时候根本就是周珉的正妻。
  真是庆王世子被皇上相中成为太子的话,自己就是太子妃了,再然后是皇后,太后……
  惊喜太过巨大,胡敏君这些日子真是睡着睡着就会笑醒,一想到到时候一向压在自己头顶的姐姐都得向自己磕头,胡敏君就由衷的想要感谢老天爷,不对,是感谢爹娘的英明决定……
  哪想到梦才做了一半,就硬生生被人拿着大棍子给敲醒了——
  一听说周珉来了,胡敏君登时激动的不行,忙不迭一溜烟的跑回房间好生梳妆打扮一番,本是巴望着以最动人的模样出场,不想就是这么一耽误,却让胡敏君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自己嫡亲的胞姐,使出狐媚子手段勾引了应该属于自己的世子爷不说,还转头就给周珉出了个主意,让他等老婆死后就跑去武安侯府求亲。
  更无法容忍的是,周珉的模样,分明还听了进去!
  胡敏君真是要气疯了,在她瞧来,分明就是胡敏蓉看不得她好,就如同小时候,那几朵绢花,明明胡敏蓉一点儿不喜欢,可即便如此,却是宁肯毁了,也绝不愿妹妹染指……
  “妹妹……”没想到胡敏君反应这般大,胡敏蓉也有些被惊着了。恍惚间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妹妹竟是,瞧上了周珉?还有她口口声声提到爹娘,难不成……
  “闭嘴!别叫我妹妹,没得让人恶心!”胡敏君好险咬碎一口银牙,眼睛都红了,“胡敏蓉,这世上我就没见过还有比你更歹毒的,你心里要是有一丝一毫把我当妹妹,怎么还会做出这般不要脸的龌龊事!”
  一想到方才周珉瞧着胡敏蓉时情意绵绵的模样,胡敏君就觉得心都在滴血……
  更甚者还有周珉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什么叫陵寝旁的位置只为胡敏蓉而留?自己这姐姐,分明就是专勾男人心的狐狸精!
  没想到方才和周珉的对话,竟然全落在了胡敏君耳朵里,饶是胡敏蓉,这会儿也有些无措。
  可毕竟被太后教养多年,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冷了脸道:
  “你要去便去,只有一点,若是坏了太后娘娘的大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听到胡敏蓉搬出太后娘娘,气势汹汹的胡敏君登时就有些萎了,再愚蠢,胡敏君也知道,胡家能有今日,全是靠着太后娘娘的缘故,往日里也曾跟着于氏进宫见过太后娘娘几次,尽管太后娘娘对娘家人还算和蔼,胡敏君却每次都提心吊打,吓得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这会儿听胡敏蓉说的这般理直气壮,心里不免就有些打鼓。
  明白妹妹应该是被自己给唬住了,胡敏蓉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放缓了语气柔声道:
  “你既是心悦世子,如何不先同我说?你是我妹妹,想要什么,我还能不帮你想法子?就是我不成,还有太后娘娘呢,总要想法子让你如意就是……”
  “你,真肯帮我?”胡敏君语气怀疑之余,又有些希冀。毕竟胡敏君也明白,即便爹娘同意,可真想要成为周珉的妻子,还得过了太后那一关。且周珉的样子,分明心里并没有自己……
  “自然。”胡敏蓉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这么多年,我好歹也能说上些话……”
  还是第一次逼的姐姐低头,胡敏君不甘之余,又有些隐秘的欢喜,好半晌点了点头:
  “那好,只要你说到做到,成全我和世子爷 ,今儿个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只一点,你以后不许私下里再和世子爷见面……”
  被一向不看在眼里的妹妹威胁,胡敏蓉无疑有些不爽,却是强压了下去:
  “你放心,我答应你就是。在我心里,世子就是我们的表哥罢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胡敏君,胡敏蓉脸色一下变得阴沉。
  胡家姐妹的恩怨,周珉自然不知。这会儿他已是匆匆回了庆王府。
  作为胡太后最喜欢的儿子的府邸,庆王府自然非同一般的美轮美奂、奢侈繁华。
  听说周珉回来了,一众幕僚忙迎了出来——
  从离开藩地,到安居京都,周珉无疑迎来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大的危机。
  毕竟郭耀祖此次前来,不独代表着庆王,更将是周珉在京城的第一大助力。
  谁能想到一点儿作用还没发挥呢,人就一命归阴了。
  庆王殿下大怒之下,说不得会迁怒世子,以为他办事不利。毕竟京城倒袁的主力就是周珉和胡庆丰。现在闹成这样,无疑会让庆王怀疑世子的能力……
  须知周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向甚得庆王喜爱……
  “无妨。”看幕僚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周珉摆了摆手,“日前胶东来信,说是世子妃病重,应该就是这几日了……等她过了百日,我就会请人去武安侯府求亲……”
  幕僚们一怔,下一刻却是尽皆大喜,纷纷道:
  “此计甚妙。”
  真能娶了武安侯的女儿,得了袁家助力,可比区区一个郭耀祖强十倍百倍。
  “为了十拿九稳,世子之前最好能博得袁家小姐的好感……”
  又有幕僚道。就差鼓励周珉直接和蕴宁来个私定终身了。
  “不然送郭将军灵柩回胶东后,再把二小姐一并带来,到时借着二小姐的名义邀请袁家小姐前来……”
  ☆、151
  “这是什么茶?真好喝。”
  丁清怡捧着一杯金灿灿的茶水, 只觉鼻翼间全是袅袅清香,一时沉醉无比。
  “真是个小馋猫。”丁清岫嗔怪的瞪了妹妹一眼, “也就是宁姐儿面前, 不然,可不得让外人笑话?”
  “笑话什么呀?宁姐姐才不会怪我呢。”丁清怡却是放下茶碗, 抱了蕴宁一只胳膊, 神态亲昵,“对不对宁姐姐?”
  看丁清怡这般, 丁清岫不免有些歉意,忙道:
  “都是家里人把怡姐儿给宠坏了, 宁姐儿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口中说着, 眼神中有羡慕, 更多的则是感激——
  有时想想,生活真的就跟一场戏一般,如何也没有料到,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宁姐儿的身份就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彼时所有人眼里不起眼的小吏之女, 现在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放眼大正,如蕴宁这般小小年纪就得封县君并有封邑的,怎么也算是独一份了。
  可即便如此, 蕴宁待一干姐妹的态度却依然如昔。
  尤其是对丁家。
  当初蕴宁姓程时,因着小姑母的缘故,从不曾得过伯府眷顾。后来知道宁姐儿其实却是大姑母丁芳华所出,祖母心疼之余也很是愧疚, 虽然尽力搜罗了些好东西送过来,可比起侯府,伯府能给与的其实并不多。
  这还不算,又出了贪污国库粮食的案子……
  既然证实了丁芳年也是被冤枉的,人自然是放回来了,可一个举荐非人的罪名却是跑不了的。吏部郎中的官职也被撸了。
  期间祖父也曾大发雷霆,责备父亲不应该攀扯侯府……
  后来丁清岫也听母亲提过,说是爹爹在天牢里颇是受了些罪过,实在承受不了,才不得不依着他们的意思,“供出了”姑丈武安侯袁烈……
  可再如何辩解,都不能改变袁家差点儿因为丁家大祸临头的事实。
  丁芳年被罢官,更甚者还得罪了武安侯府,伯府这些日子可不是难熬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