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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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觉得感情就是那样一种奇怪的东西,在一切都还未知的时候,心心念念想寻出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好。想了解自己的心意,想了解对方的心意,想了解一切可能的契机……
  而,一旦感觉似乎碰触到了某些清楚的东西,那些东西仿佛近在咫尺,亦或呼之欲出。可是你却突然间惶惑了,不安了,变得迟疑和纠结了。心里暗想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否真是如你所想?还是那仅仅只是你想得太多。
  『带她走?若下次再说这种话,我会让你知道有什么样的下场。』
  自狐狸昨晚以极突然的一种方式和语气,对着铘说出这样一句话后,他仍旧能同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吃了些点心,然后钻进房里呼呼大睡。
  我却因此一夜没有睡着。
  每每想到他当时那冰冷的语调,便会心跳加速,周身发抖,即使用力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也无济于事。但这并非是出于害怕,自然并不是出于这种感觉,我只是无法形容它带给我的究竟是喜悦还是紧张,或者那无穷无尽不知所措的压迫感。
  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压得我魂不守舍,于是整整一夜,我在台钟指针喋喋不休的滴答声里口干舌燥,无数次试图让大脑平静下来,却完全无法阻止那些活跃的思维一点点侵袭进我的心脏,再经由四肢百骸的经络和血液流进我脑子。
  他为什么说那句话?
  他为什么在铘说到要带我走时会对铘说那句话?
  是真的不希望我离开么,还是仅仅只为了不甘心铘在说出那句话时,眼里所流露出的那瞬不屑的眼神。
  我不知道。
  越是试图去理清这一些,却发觉往往被陷入更深的一个说不清理还乱的境地。
  于是第二天,当我终于在晨曦白茫茫的光亮里迷糊小睡了片刻后,被杰杰蹦跶着吵醒,一照镜子,发觉自己眼圈黑得就像两个模糊的黑洞,头也胀疼得厉害,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被狐狸嗤笑了,他笑我眼影抹得很自然,好像被揍了两拳的天使一样。
  我没去理他。
  他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边在门口卖着早点,一边同那些绕远道过来同他攀谈的女人眉来眼去。女人们形形**,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有美有丑,但狐狸待她们总是一样的好,这好是无法不令人感到喜欢的,所以钱多一张多两张地塞进他手里,不要他找,他便笑嘻嘻地接了,随手塞进自己袋子里,鼓胀的袋子令他有些开心,于是眼睛微微地弯起,便以更诱惑人的笑容对着街上吆喝一句:包子咯!新鲜出炉的蜜汁羊肉馅儿包子咯!
  到张兰的住处时,是下午两点差五分。
  狐狸说,由于人身上所具备的灵场极弱,因而一个人身上究竟有没有具备通灵之气,那种灵气又究竟能达到什么样一种地步,一天里只有两个时辰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就是午夜两点和午后两点。
  灵场便是所谓的第六感知。有时候它是抽象的,譬如你突然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或者恐惧,却又不知究竟因何而起。也有些是具象的,譬如感觉到了什么,而它真的可以在某一时段发生,甚至籍由这种感知,可以看到一些来自另一世界的东西,更强之还能与它们交流。
  所以选了这样一个时间来到张兰家,一来,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了想看看她身上的灵气是否到了一种能够影响到别人的地步。毕竟剧组当日所发生的那些事,皆是在她出现后而起,难免不令人怀疑她是否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影响。
  “我知道你会来。”
  整两点,我同狐狸进入了张兰的工作间时,这名瘦削而严肃的女人仿佛刚醒般自桌前睁开眼,抬头对我道。随后目光落在我后头的狐狸身上,似乎微微怔了怔,嘴角因此而垂了下来,却也不多什么,只朝我俩做了个‘随便坐’的手势。
  狐狸便也不客气,径自在她对面那把椅子上坐下,笑吟吟用他那双碧绿的眼望着张兰,颇为恭敬地欠了欠腰道:“您怎么知道她会来,张博士?”
  女人看了他一眼,低头轻轻捻了捻手里那把铜币。
  屋内依旧那股浓重的熏香味道,混合着水蒸汽的潮湿,令这不大的空间泛着股雾气般的氤氲,就如这女人大大的眼眶里所透出的神情一般。她用这样的眼神朝手心里的铜币看了片刻,道:“因为我猜,这姑娘应该是看到那天我所说的东西了。”说罢抬头望向我,问:“是么,小妹?”
  我没有回答,只低头在她边上那把椅子坐了下来,随后道:“那个剧组里被杀的人,叫老杨,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死成那种样子,实在太可怕也太可怜,您是早就料到他会死的么?”
  张兰瞥了我一眼,摇摇头:“这倒并不知晓。我能见到那些东西死后的样子,具体它们是谁,怎么个死法,却一概不知。”
  “但您跟我说起的时候,他还并没有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话令她嘴角扬了杨,眼里一瞬似乎有些颇为得意的神色闪过,随即又再度恢复原有的严肃,她抿着唇将一枚铜币放到桌上,道:“人有三魂六魄,濒死之人,其中的部分魂魄会脱离身体,俗称出窍。我能在那人死前就见到他,便是这个道理。”
  “但我和他并不相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身边?”闻言我不由再问。
  她沉默了下没有回答。只带着一种有些奇特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后忽地将视线转向对面默不作声听我俩交谈的狐狸,轻轻将手里的铜钱捻了两把:“这位朋友该也是道上的,不如就由他来说说吧。”
  她的话令我怔了怔。
  转而望向狐狸,他闻言脸上一阵似笑非笑的神情,继而靠到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沿着桌面轻轻一滑,点点头:“张博士真是眼利,怎么知道鄙人也刚好是做这一行当的。”
  “倒也不难。”她朝我看了一眼,将第二枚铜币摆到桌上:“这姑娘自第一次来时,就很显见的持着副浓重的怀疑态度,她问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显露这这点。而我从事这行那么些年,如她这样的人并不少见,有时便会见到他们带着同样做这行的人来,仿佛考官般审视着我的能力,而那些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专家’,有些自身是伪的,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实质没有半点儿灵气。而有些倒也确实有点真材实料,不过受能力所限,虽功架十足,却也不过是个虚设的幌子。”
  “那么博士觉得我属于哪种?”
  “你?”张兰闻言再望了他一眼,从掌心里取出第三枚铜币摆到桌上,道:“你同那些人自是不同的,所以我见你入内,并没有撵你离开。”
  狐狸微微一笑:“不知怎么个不同法。”
  “你身上灵气重,是块做这行的好料子。”
  “哦,不知道这种灵气是怎么看出来的?”狐狸再问。
  张兰没有回答,只将第四枚铜币摆到桌上,将这四枚铜钱连成一道直线,随后将它们一并推到狐狸面前。说来也怪,当它们在靠近狐狸不到半指距离的一刹,忽然全部转了个向,有‘宝’字的那一头齐刷刷对准狐狸,仿佛那字同狐狸间有相互的引力一般。
  “瞧,这就是答案。”似是见到我眼中露出的惊讶之色,张兰勾了勾嘴角,道,“这钱币对灵力特别强些的人会有反应,也是极其有效的克制阴邪之物
  “那么您的灵气如何。”狐狸朝那四枚铜币一一看过后,突兀抬头问道。
  张兰微微一怔。片刻蹙了蹙眉,将那四枚铜币依次收拢,冷声道:“你可说我是没什么灵气,但有些人天生便能窥知阴阳,譬如我。”
  狐狸似乎并未留意到她脸上所露的不悦,只将目光停留在她手心那把铜钱上,在她要将最后那枚铜币也收起时,他伸指在那铜币上轻轻一点,若有所思地问道:“您这套钱币比较特别,看着不像是一般的俗物,倒不知究竟是从哪里请来的明器呢。”
  这话出口,显见张兰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又在片刻间恢复如常,她笑了笑,将那些钱币收入袋中淡淡道:“小兄弟不要乱说,什么明器不明器的,从事这行,当敬魂魄如神明,又怎敢去用墓中所出的物品。这些钱币不过是祖上留下来一些没太多价值的古董而已。”
  “是么。”狐狸笑笑,倒也没再对此继续追问些什么,便将那枚被张兰遗落在桌上的铜币拈起,递到她面前。
  “谢谢。”她见状结果,正要将那铜币也收起,却不料狐狸似不经意般手朝前一探,径自到她胸前,在她衣襟间那枚隐露在外的小棺材坠子上轻轻碰了一下。“你做什么?!”这举动令她当即拍桌站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她捂住胸口处怒视着他,仿佛遭到了无比严重的侮辱。
  “胡离!你也太不小心了啊!!”见状我赶紧跳起挡在她面前,一边在顺着她朝狐狸大声骂了一句,一边赔着笑脸对她道:“真对不起啊张博士,他做事毛手毛脚惯了的,您千万不要介意啊……”
  “这也太毛糙了点!”张兰似还怒气未平,狠狠瞪着面前一脸无辜的狐狸,却又不知该继续指责些什么,便用力喘着粗气,一边沉默着僵立在那儿。
  所幸此时门忽然被急促敲了两下,将这尴尬的局面适时破开。随即有人一前一后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冰冷的风,令屋里闷潮的空气得到片刻的缓解。“张教授在么,张教授,”为首那人一进门边大声道,随即望见八仙桌正首所站的张兰,立即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张大师,张教授,您一定得给他看看,他被黄皮子缠得要不行了!”
  说着,回头见着我,他立刻红了红脸朝我笑了笑。“哟,您也在这里……”
  见状我不由一愣,因为我认得他,他是“尸变”剧组举行开机仪式时跑到我店里来找方即真的那个胖子。
  此时他满头大汗,这二月初的天他额头隐隐蒸出一层热气,也不知得有多大的急事才能把一个人给燥成这样。
  而透过他肩膀望向他身后,便见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扶着一个矮个儿男人在朝里望着。矮个儿男人的全身被羽绒服和羽绒帽包裹得很紧,只留一张蜡黄的脸在外面,套着几乎遮掉半张脸的宽大墨镜,嘴唇微微发抖,衰弱得好似一旦放开便会跌倒在地。
  他似乎是在透过那副墨镜望着张兰。见到张兰眯缝起眼帘朝他投来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他似是扭头想离开,但苦于手脚乏力,只能不由自主被边上那魁梧的汉子拖着到八仙桌前,又被扶进椅子内坐下。
  之后仍是想要勉强站起,却完全无力,于是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向椅背,随后抖抖瑟瑟抬起头再次望向张兰,苦笑着摘掉了脸上的墨镜:“张博士……”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身体不舒服停了一天,今天更新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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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镜之下,是冯导那张原本严厉苛刻,此时却虚弱得奄奄一息的脸。
  这令我一望之下不由大为吃惊。也就短短半个多月没见,这原本在拍摄现场如君王般专制而硬派的男人,此时那雷厉风行的精神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在我面前便如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急剧消瘦令他那原本丰满胖大的脸被大量皱纹所覆盖,皮肤蜡黄,眼球也蜡黄,仿佛黄疸病人一般。
  屋子里很热,他身上穿的衣服也相当多,但他仍像怕冷般颤抖着,一边抖一边看着张兰,似在等着她的反应。
  而张兰亦同我一样在注视着他。片刻冷冷一笑,轻蔑道:“原来是冯导。不是说不信鬼神之说的么,怎么会屈尊跑到我这一个小小的江湖骗子这里来。”
  “张教授……”闻言冯导脸上再次浮出一层苦笑,许是知道再说什么也没多大用处,便朝旁边那胖子看了一眼,胖子即刻心领神会,从衣袋内抽出只硕大的红包,恭恭敬敬递到张兰的面前:“张教授,请笑纳……”
  张兰连多余的眼光也不屑朝那方向看上一眼,低低一声冷哼,扯过椅子坐下,径直望着冯导的脸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现在才来找我,不嫌太晚了么。”
  “……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的愚昧……”冯导吃力道。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说一句得喘上一大口,随后有些呼吸困难,他扯下帽子慢慢扯下衣领上的拉链:“……再……再者,如果没有亲眼见……见到过……有几个人能相信这种东西呢,是吧……”
  “现在您见到了?”张兰冷声问。
  冯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有,除……除了我,别人都见到了……他们说我被黄皮子缠上了,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耍我,现在……现在算是真的知道了……”
  张兰闻言站了起来,望着冯导那张衰弱又痛苦的脸,慢吞吞踱到他边上,掀开他衣领朝他脖子后面看了看。
  我借机见到他脖子后有厚厚一层模糊的东西贴附在他皮肤上,随着他呼吸而微微起伏,并散发出一股有些呛人的臭气。
  “这有多久了。”这时听张兰问道。
  一旁的胖子忙答:“从开始发觉身体不行时起,约莫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张兰的眉心微蹙,似若有所思般望了望冯导。
  后者一脸期盼地望着她,及至见到她这样一副神情,似被冷水泼到般缩了缩脖子。继而呼吸似乎变得更为困难,他乞求道:“张……教授,能不能把……把窗开开……”
  “我会冷。”张兰轻描淡写道。随后转身返回原处坐下,交叠着十指再度望了望他,道:“再过两天你便会死。”
  如此冷漠的话音,说出如此冷漠的一句话。不但令冯导绝望地一声呻吟,亦令我不由自主朝狐狸看了一眼。
  试图从他眼内寻到些什么,但他只是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观望着,好似一道无人察觉的影子。
  便再次望向张兰,见她在说完那句话后,脸上带着丝冰冷的笑,轻轻抚了抚胸前的棺材坠子。旁边胖子急道:“两天??两天后就得死??那一点办法也没了吗??”
  张兰不语,也不知是不想说,还是的确没有办法。
  见状胖子用力一跺脚,转身对那魁梧的跟班道:“得!还是马上去八一医院!”
  那人一听正要过来扶冯导起来,却见张兰轻轻敲了下桌子,道:
  “但话虽如此,要救还是有方法救的。”
  一听到这句话,冯导原本绝望得已经闭上的眼蓦地睁了开来:“是……是吗……张教授……”
  “什么方法??”胖子也随即问道。
  张兰笑了笑。伸手抓过一旁的袋子,从里头倒出钱币摊开在桌上,再慢慢拢进手里:“但救他我是要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尽管说!”
  张兰看了眼胖子,再望向冯导:“第一,那年我在你这儿出的事,你得恢复我的名誉,你得让所有人知道我张兰不是造假的神婆,而是个真正的通灵者。”
  “没……没问题……”冯导一口答应。
  “第二,我被关了两年,这精神损失,你也必须负责赔偿。”
  “那是自然……”
  “第三,”将所有铜币捻进手掌,张兰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你得答应这事过去后,登报上电视发表声明,一声明向我道歉,二声明是我救了你,你答不答应?”
  “答……答应……都答应!”
  有什么不能答应,有什么比救命更重要的事不能答应,况且这些对于冯导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便能做到的事。
  所以他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见状张兰嘴角扬了杨,随后伸手自八仙桌下的抽屉内取出把一尺来寸长的刀,轻轻摆到桌面上。“那么此时开始,你完全信我么?”然后她望着冯导那双蜡黄的眼睛问。
  冯导虽然在见到那把刀的瞬间眼里有些疑惑,但忍极其坚决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能通达阴阳,并为你除去身上所附这的黄皮子?”
  “对!”
  “那你将头摆到这儿来。”说着,拍了拍桌上那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