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孟芸怨气未平,被梁挽这么一刺激,直接伸手朝少女的脸上挠去。
  梁挽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成功见到她吃痛而面色泛白后,没再客气,狠狠将她推坐到地上,嘲道:“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乖乖当我的绿叶,别再闹什么幺蛾子。”
  说完,她当着对方的面,摔上了门。
  愤懑和恼怒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胜者为王带来的酣畅淋漓。
  梁挽心想,原来做个不顾脸面的恶人比白莲花有意思多了。
  真他妈痛快。
  第76章 巴兰钦的偏见
  abt每年有三个演出季,春夏为一季,也是最为瞩目的开场,将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进行首演,剧目也大多由古典芭蕾的经典作品中选出。整个三月到四月是最忙的排练时间段,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除去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基本上是连轴转,没有任何闲暇功夫。
  按照惯例,甄选过后,新人们就会一同进入到《天鹅湖》的演出大名单里,先进行群舞部分的动作排练,而后再确定重要角色由谁来担纲。对此,梁挽不敢掉以轻心,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还不到六点,她先换了衣服去街区内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吐司和牛奶,吃完后在房间里简单热身压了压腿,准备直接出发去剧院。
  临出门时,她发现客厅里有摔碎的玻璃杯渣子,大概是昨天孟芸受了委屈一个人撒泼发泄的成果。梁挽冷眼看了眼,随手拿了扫把,将那堆玻璃渣全给扫到始作俑者的房门口去。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恩怨分明。
  梁挽心满意足地掸了掸手,挎着大包下楼,没想到在露天车位正巧碰到刚启动车子的jessica,对方吹了个口哨,从驾驶位的窗户探出头来:“哈罗小甜心,你运气不错,快来搭便车。”
  洋妞五官深刻,明明比她还小了四岁,化上妆以后瞧上去反倒异常成熟。梁挽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她坐上车后,瞧着j妹大地色的眼影,好奇道:“化妆品防水的吗?”
  “当然。”j妹从后视镜里冲她挑了下眉:“你太素了点,今天现任团长巴兰钦会过来,没有一个人不想在他面前多留下点印象。”毕竟,这位团长同时兼了编舞一职,在主演人员的抉择上拥有相当大的权力。
  梁挽愣了一下,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装扮,随后道:“我这样也不算没礼貌吧?”
  她出来穿了休闲加绒的卫衣套装,挺普通的款式,确实不出彩,脸上也是全素颜,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一会儿到了都要换成练功服的,不是吗?
  jessica笑得颇有深意:“总之你到了就知道,巴兰钦是个……”顿了顿,她用了一个词:“madman.”
  疯子的意思。
  这个简单,梁挽瞬间秒懂,不过自古以来才华横溢的人性格大多古怪,当初在学校时为了校庆演出,在女魔头祝殷歌手底下排练,生生被磋磨掉了一层皮,她习惯了这些大佬们五花八门的手段,早就见怪不怪。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对了。
  j妹的话权当了耳边风,她一笑而过,没当回事儿,然而到了练习室见到这位传奇的艺术大师后,她后知后觉体会到了jessica当时那个古里古怪的笑容。
  巴兰钦四十出头的年纪,肤色苍白,身材瘦削,鹰钩鼻,薄嘴唇,再加深凹进去的碧绿眼睛,像极了魔法片里的反派角色。他双手环胸,微眯着眼,一一扫过面前的年轻男女。
  “在场有接近六分之一的数目为新人,很抱歉甄选那天我不在场,但昨晚我已经拿到了你们的简历。”他随意指着堆在角落处的一大叠纸张,成功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后,又淡淡道:“无意冒犯,但是看完后我全给忘了,无论你们过去有多辉煌,在我这里都是无名之辈,我不会费心思记住菜鸟们的名字,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话真是太不客气,甚至有些不礼貌,梁挽听着不舒服,偷偷瞥了眼站在左侧的j妹,对方会意地撇了撇嘴,表情明晃晃写着【我早和你说过吧】的坦然。
  两人到得早,站在前列,这番小动作没能逃过巴兰钦的鹰眼,他不紧不慢地从落地镜的那一侧走近,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在jessica面前站定:“阿尔巴小姐,你似乎对我有什么不满。”
  j妹难得惊慌,立马低下头去:“没有,先生。”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目光掠过满脸心虚的jessica,最后停到梁挽脸上,语气很森然:“这位呢?”
  梁挽感觉全场的焦点似乎都在自己身上了,然而这种享受注目礼的滋味并不好受,让她想到了年少时期因为忘带作业本众目睽睽之下被罚站的惨痛经历。她尴尬极了,偏偏口语还不合格,只能低声否认,顺带补了一个真诚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可惜巴兰钦不吃这套,他直接移开了视线,退了两步靠着木扶把,抬手打了个响指:“行了,按照老规矩,菜鸟们先来一段吧。”
  空气有片刻凝滞。
  渐渐的,原本排列好的人堆散开来,内圈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新人,外头三三两两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的则是老团员,面容瞧上去挺严肃,但仔细分辨之后无一例外都带着些许看好戏的神情。
  也对,谁都是这么过来的,轮到自己时手足无措,此刻风水轮流转了,不免升起几分幸灾乐祸的心理。
  梁挽也挺迷茫,她原先以为就是过来正常练群舞动作,谁知道还有这一出,傲慢的团长大人没头没脑的一句,也不明白他口中先来一段指的是什么。瞥见周围伙伴们略显不安的表情,她不免紧张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时间,舞蹈房里静得可怕。
  直到巴兰钦捡起那些无人问津的简历,随意翻了翻,抽出其中一份放到最上边,意有所指地道:“就从你开始。”
  梁挽抬眸,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听到了悠悠扬起的天鹅湖伴奏音乐,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又响起团长不耐烦的嗓:“不要浪费时间,梁小姐。”
  这下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她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出头鸟。
  梁挽硬着头皮上场,因事发突然手脚有些放不开,幸好这是经典芭蕾舞剧,又是去年甄选的指定剧目,动作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她调整呼吸,在黑天鹅出场的变奏上,再现了经典的连续单足立地旋转,也就是她素来拿手的挥鞭转。
  三十二圈,不多不少,她怀了小心思,音乐淡去后保持着优美的姿态,仰着纤细的脖颈,缓缓行了个谢幕礼。
  可惜这一回却不像当初甄选时,没有满堂喝彩,没有口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梁挽抿着唇,隐隐不安,额前的汗落到眼睫上,她胡乱抹了把,余光扫到角落处孟芸不怀好意的冷笑,顿感一阵嫌恶,撇开头后又对上jessica的眼神。
  j妹悄悄比了个枪放在太阳穴边上的手势,一脸苦逼外加同情地耸了耸肩。若是能心灵感应的话,她一定会告诉这位东方姑娘,不要在团长面前炫技,因为他是典型的学术派,最恨一味追求技巧的表演,灵魂方面的共鸣在他心里才是头名。
  无奈梁挽是完全不知情的,她方才只顾着将所有动作都做到尽善尽美,根本没代入著作里女主人公的心情。此刻全场沉默,她把手背到身后去,显得有些局促。
  巴兰钦面无表情地瞅着她:“瞧瞧,我们这里来了一位高手。”
  周围隐约有交头接耳的讨论声。
  梁挽孤零零站在正中央,面上青红不定。她虽然英文水平够呛,但奚落的语气又怎么会听不出,尴尬过后不由得心里隐隐恼怒。老实讲,自从进了舞院后,她一直都是老师的宠儿,校庆的主角,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没能忍下去,她直接正视面容高傲的银发男人,语速极慢却口齿清晰地道:“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巴兰钦原本轻皱的眉头更紧了些,他是瑞典籍,典型的北欧人种长相,高鼻深目,脸颊些许里凹,唇极薄,说出的话也愈加轻慢:“你认为自己的表现怎么样?”
  若是可以用中文,梁挽会回答马马虎虎,然而自尊心不允许她低头,她掐着指尖,直接道:“我觉得挺好。”
  巴兰钦笑了,他在abt十五年,各种惊才绝艳的天才都见过,就是没遇到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他随意点了两个老团员的名字,角落处压腿的姑娘们被点到名,应声而出。
  梁挽瞄了两眼,一位是瘦高个貌不惊人,另一个则满脸雀斑,光看外表都挺普通。
  “你们把她的动作再跳一遍。”巴兰钦摁下了音乐开关。
  小提琴变奏曲流泻,练习室中央偌大的场地,舞者们坐于地板上,长腿微曲,额头轻触膝盖,再抬头时便成了那阴狠魅惑要取代奥吉塔公主的邪恶黑天鹅,舞姿出乎意料地一致,转圈干净利落,重心极稳,随着曲声从高昂到舒缓,眼眸里的感情始终配合着动作,叫观者不自觉随她们一同沉沦。
  一曲舞罢,围观的新人们赞叹不已,先前有几个自视甚高的,也心服口服。唯有梁挽面红耳赤,当众被打脸确实是破天荒头一遭,她难堪极了,面子里子什么都丢完了。
  刻薄的男人却没打算放过她,绿眼睛里暗含着嘲讽:“这种水平,在我这里,只能算是合格。”说完,他不在看梁挽,转向一同新报道的二十来个生面孔,“她们三年前入团,去年才有资格上台成为群舞演员,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主角梦,所以我们这里的每个士兵都能代替将军来指挥,就算我定了谁来当主演,可若有半分表现不好,就随时会被换下去,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明白了,先生。”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场首演我只需要八十个人,届时还会有一次淘汰,希望你们在最初两周的时间里全力以赴。”
  听到这话,梁挽将头垂得愈发低,耳边自发响起了bgm——《凉凉》,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的惨痛结局了,很明显这位团长对她的初次印象极差,现在别说是竞争主角,她能不能上舞台都够呛。
  倒霉,出门没看黄历,今日太丧了。
  她万般纠结千般懊恼,负气站在队伍的最后排,机械麻木地跟着学完了群舞部分的动作,休息补充水分的十分钟间隙里无数次尝试要和巴兰钦先生沟通,可每每对上那样一双冷漠的眼后,什么勇气都废了。
  她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坐上j妹的车,在离家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才缓过劲来,求证似的盯着驾驶座的姑娘:“若是以后我加倍努力,他会改观的吧?”
  jessica想了想,心直口快地道:“也许,但……真的很难。”顿了顿,她头疼地叹了口气:“我说了,他是一个固执的疯子,当初所有老师都反对莫莉一人分饰黑白天鹅双角,但他坚持,还和萨德先生大吵一架,结局怎么样你看到了。”
  莫莉就是abt史上第一位非裔的女首席,梁挽先前同她有过一顿饭的缘分,这位的肤色确确实实同原著里的女主角截然相反,所以巴兰钦当初用一己之力捧她做主跳,确实很冒险。
  梁挽哀嚎一声:“我完了。”
  j妹也不懂国人弯弯绕绕说好话的套路,耿直道:“liang,我知道他有特别偏好的咖啡馆,或许你可以去那里找到他,我认为你们最近应该谈一谈。”
  梁挽沉默不语。
  jessica一拉倒档,把车利落地停进车线里,熄火前又道:“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祈祷你还能不能有上台的机会。”
  巴兰钦在团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能力排众议举荐一个人,自然也能让无名之辈再无翻身之日。道理梁挽都知道,可她就是憋屈得慌,凭什么她莫名其妙就要受到这种隐含着歧视的对待,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跳舞时没放开罢了,至于这么上纲上线么?
  她憋着一肚子火,悻悻上楼回了公寓,没多久,孟芸也回来了。
  两人在玄关处打了个照面,梁挽见到对方眉梢眼角的得意之色,见其嘴巴一张,像是要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她一步开口:“我现在心情很差,你不会想知道惹我的下场。”
  孟芸脸色一暗,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硬生生掐住了话头。
  梁挽冷冷一笑,从她身边走过,关上门后倏然失了力气,软绵绵倒在床上,手探出去在枕头边的随身小包里翻了翻,摸出电话来,她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国内差不多是清晨,不想扰他清梦,她只是翻出了他的照片,一张张看,随后精疲力尽地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她再没能被巴兰钦看入眼里,排练时如同空气,他偶尔纠正动作,也都掠过了她。大家都看出了苗头,渐渐的,在别人眼里,梁挽成了注定要落选的倒霉蛋,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和一个loser去建立交际,因此,除了jessica外,素来人缘不错的她在纽约竟然没能交到第二个朋友。
  她情绪日渐低落,胃口差,焦虑过度头发大把地掉,睡眠也不好。
  没有亲人,没有近在身边的好友,她唯一的慰藉只有陆衍,可她不想变成那种依托于男友的榭寄生,她害怕长久下去他会厌烦,所以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晚上同他之间的视频里总是强颜欢笑,关于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全都一笔带过。
  终于有一天,夜半照旧失眠,她实在忍不住,置顶头像的对话框界面里编辑了一大堆吐槽抱怨的话,发泄一般噼里啪啦打字,临发出去前,又举棋不定。
  半分钟后,有人发来语音:
  【老子看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请问你输完了没?】
  她惊讶地眨眼,把那段话又删了,想要同往常一样同他随便说点什么,这回陆少爷的耐性像是到了极限,一秒钟都不肯多等,直接道:【宝贝儿,别打字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在机场了,有什么话要和哥哥倾诉,等十二个小时吧。】
  第77章 纽约
  知道陆衍隔天就会到纽约后,梁挽难得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事业心太重了点,近些日子只顾着排练争首演的名额,连日常和他交流的次数都大大减少了,出国前周医生再三强调多留意病人精神状况的嘱托,她都没好好顾及。
  这会儿思绪沉淀下来,她才惊觉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到已经到了四月,陆衍却还没来美国去emma chou导师的精神诊疗所开启第一阶段的治疗。她完全不清楚他每日在国内具体做些什么,这一个月来听他在越洋电话里避重就轻,一如既往的轻佻口气,她甚至天真地忘了他那潜伏在阴暗处的人格分裂症状,只自私地考虑她的前途问题。
  梁挽觉得自己可太渣了,就双方对这段感情的付出程度而言,差距实在太大。这种愧疚心一旦发酵,就停不下来,她整夜没睡,和左晓棠语音通话了四个多小时,听对方痛批了一顿才聊以心安。
  左铁公鸡痛心疾首地在电话那头咆哮:“梁某人,你是不是得知我们boss幼年有惨痛阴影家庭分崩离析,就嫌弃他了!”
  “滚你的吧。”梁挽掐了线,又看了遍当初聊天记录里那张陆叙被绑架撕票的新闻照片,弓着身子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第二日起床后,她挂着两个黑眼圈对着浴室的镜子刷牙,看了半天后不得不加重了粉底液和遮瑕膏的使用量,要知道往常去跳舞前她是坚决抵制这些的。然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不是化妆品能解决的,她到达舞蹈室时堪堪赶上九点,而且很明显精神不济,j妹嘻嘻哈哈过来打招呼,看清她的脸后不赞同地眯着眼:“liang,底妆太厚了。”
  梁挽任由jessica指腹揉搓自己的脸颊,恹恹地道:“没睡好,脸色差。”
  她说完这句,巴兰钦就到了,整个舞蹈室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三三俩俩交谈的舞者们散开,昂首扶把而立。今天是群舞部分的收尾,照道理明天才会公布最后能参加演出的名单,当然,也会挑出几位主角的备选人员,接下来会分开做单独排练。
  谁知道团长大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环节提前到了今日:“女士们先生们,别浪费时间,接下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他走到正中央,破例拿了一本册子,表情却是格外不耐烦,本来就不近人情的五官在阴鸷的神色下显得愈加刻薄。
  众人无不屏息等待,梁挽偷偷抬眸,心跳也有些快。
  巴兰钦随意拍了拍掌:“十人一组分组跳,现在。”
  之前的练习都没有固定队伍,只教动作,并没有阵型变化,此刻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坦白讲挺突然。梁挽悄悄观察了下,跟着jessica加入了就近抱团的一队,运气不错,里头有四位男性,女孩子们的竞争压力并没有那么大。
  按照天鹅湖的八十人来算,现场的一百二十位还会被淘汰掉三分之一,入选率不到七成,也就是代表每一组都会被干掉三到四个,但这种概率并不平均,可以说是随机分布的。至少,第一组就颇得团长大人的青睐,全留了下来,兴奋的组员们抱在一起,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同第二组的点点头:“good luck.”
  竞争是残酷的,照这个情况看,兴许越前边跳越好,因为轮到最后的被动性太大了,可惜幸运女神的天平并没有眷顾梁挽,他们临时定的组长抽到了下下签,成了压轴的队伍。就连大大咧咧的j妹都咽了口唾沫,借着背景音乐的掩盖,不着痕迹地同梁挽咬耳朵:“前边淘汰的太少了,我们玩完了。”
  她说得没错,轮到第九组时已经有七十个人顺利入选了,这也就意味着剩下的两组里淘汰率为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