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长天方从被自家姑爷背叛的悲伤走出,又听到少主这破天荒的一句话,顿时惊得挺直了背,“少主这可不能乱说,我喜欢的是落霞妹妹那样的女娃。”
  他说完听见了沈不瑜平淡的回应,这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想起少主偶尔瞥着姑爷的目光,他才知道了自己撞刀口上被误会了。
  他怎么会对姑爷有非分之想??
  真的冤!他还平白把自己老底给交了。
  林子舟总算听出来这场乌龙,他看着小姑娘阴暗不明的脸色,想起今早针芒在背,才知道小姑娘原来在意的是另一回事。
  长天费劲口舌给沈不瑜解释,将自己的情史从头扒到尾,连十几年前情窦初开是哪个姑娘都抖出来,生怕沈不瑜真的误会他是个断袖,对姑爷有非分之想。
  沈不瑜本来就觉得断袖不是什么事,而且长天若不是断袖,她还得费点心思别让他遭了林子舟的毒手。她本就是问问,却越听越震惊,不听不知道原来长天还是这么一个有经历的男人。
  长天说到口都干了:“天地明鉴,少主你要信我。”
  他的手都扯上沈不瑜的衣摆了,沈不瑜人小没站稳,这一扯将她往前带了带。沈不瑜忙道:“我信还不成吗?”
  长天这才松开了手。
  沈不瑜头疼,挥了挥手让秋水把长天带了下去。长天边走还边喊着,重复的话让沈不瑜听得脑壳疼。等到人被秋水拖出了院子,她才得了清净。
  沈不瑜叹气道:“看见没,长天这人脑子一根筋,你那心思他猜不到,也莫要对他下手了。”
  林子舟微眯着眼:“对他下手?”
  沈不瑜淡然道:“不是么?我瞧你挺喜欢他的。你也别担心了,路边野草还多着呐,别只顾着自家院子里。”外头也不是没有断袖,林子舟要是真把长天带上了,估计自己这小院就再无安宁日了。
  林子舟目光带着笑意,反问道:“我喜欢他?”
  “你不是个断袖吗?”沈不瑜疑惑道:“这几日你对他关注甚多,我以为你喜欢这种性子的。”
  “我若是多关注其他人,那于你眼里岂不是也喜欢其他人?”
  沈不瑜纳闷:“不是啊,你喜欢男人,这些日子你感兴趣的也只有长天了。前阵子老徐在时,也没见你在意他。”
  “你是从哪里看出我是个断袖的?”林子舟问。
  沈不瑜喃喃道:“不是吗?我成亲前你还存着心思翻了世家公子的画像。”
  林子舟解释道:“你的屋里除了送来男子的画像,莫非还会送女子的画像?看画像不过是一时好奇,并无其他心思。”
  沈不瑜不敢相信:“那你昨日提我说,长天挺有意思的,这不是暗示你喜欢他吗?”
  林子舟被气笑:“他有事瞒着你,又不敢明说,怕你知道还过来求我护他一二。我提他一句,不过是让你多留点心。”
  还是自己误会了?沈不瑜脸色窘迫,“那你不是个断袖?”
  “不是。”
  “你为甚那么会勾姑娘的手,还会编辫子讨人喜欢。先前你又说你没跟其他姑娘好,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跟别的男人好。”沈不瑜微低着头,心想这回丢脸丢到家了。
  林子舟看着小姑娘越垂越低的头,失笑道:“我就不能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你修为不低,可这心思就跟小姑娘似的,尽多想些奇怪的事。”
  谁想奇怪的事了?还不是你做的事太容易引人误会。沈不瑜站起身怒瞪了林子舟一眼,却看见林子舟脸上狡黠的笑。
  老狐狸!
  沈不瑜咬牙切齿,怎么对上林子舟,她总是被他捉弄。她招的这是什么狗屁孤魂,分明就是来找她麻烦的冤家。沈不瑜心底又给林子舟划上几笔,为人狡诈,处处留情。
  林子舟心笑,正欲多说两句逗逗沈不瑜。忽然,耳边破空一声,黑光而过,远处袭来的箭矢穿过两人之间,擦着沈不瑜肩胛而过。
  沈不瑜体内无灵慢了一息,箭矢仅擦破了外衣,她凛然回头望向来处,远处阁楼顶上一个黑影掠过,未等到她出声指明。身边的林子舟身法微动,不过瞬息功夫,足尖轻点屋角,骤然跃向远处。
  屋檐上的孤鹜落霞两个傀儡跃下,一左一右护在沈不瑜身边。长天推开院门进来,目光循去林子舟消失的方向,身后的秋水见状,盈盈几步,转身跟去。
  长天向前来,看到沈不瑜左臂衣物裂开,着急问:“少主,有没受伤?”
  沈不瑜摇了摇头,目光阴沉,“领人封府,未得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沈家一步。”
  长天应是,抬头就看见沈不瑜身后的房门打开,身穿白色里衣的女子披了暗紫外袍,面色苍白,眼神冷寂盯着远处的天空。
  如刀尖血刃,冷锋渗人。
  第 42 章
  长天这两天看惯了少主可爱又小巧的模样,乍一看见真正的少主从门后走出,那冷漠又凛冽的模样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以往被支配的恐惧。
  沈不瑜伸手把懵懵懂懂的小傀儡从地上捞起,余光看了长天一眼。
  长天被这渗人的目光一看,不敢逗留,转身就往外走。
  沈不瑜抬手见细白掌心,手中傀儡线轻轻飘浮,身周虚空裂开,鱼三微微睁眼,抬步走出了幽暗的虚空。
  她方踏足地面,足尖轻点,跃身消失在天际。
  屋角错落,身影渐渐。屋檐上咔嗒几声,放箭的黑衣人脚步迅然,眼看着就要跃过沈家边界,耳后突袭来一道冰冷剑气,擦破眼角,寒意森森。
  他顿住脚步,回头一看。
  林子舟步法轻妙,不过几息,稳稳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黑衣人记得雇主说过,眼前此人名为林子舟,修为约莫金丹,是个妖修。
  屋檐对处黑袍男子衣袂随风而动,额前微扬青丝之下,眼眸深邃。
  黑衣人定了定神,骤身而上,手中突现一把长刀,对着林子舟迎面一劈。
  区区金丹修士,也敢来拦路。
  长刀破开清风,刀身映着锋芒,黑衣人错眼之间,那长刀被林子舟两指夹住,破空的气力皆止。黑衣人从那错开的刀身上,看到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就像不见底的深渊,稍不注意就心神皆失。
  他猛地后退,足尖划开砖瓦,长刀触地,心怀忌惮地看着林子舟。
  林子舟微微前倾,手间忽闪过幽蓝见暗的光,像久未见光的剑刃,眨眼之间,出鞘入鞘。
  冷光袭来。
  黑衣人在瞬间感受到迎面的寒意,像将他整个人拽进刺骨寒潭一般,从灵脉筋骨传来的战栗,令他握着长刀的手微微颤动。他抬刀挡住了那道剑气,整个人被掀退好几步,险险在屋檐边缘站住。
  这个金丹妖修身上散发的明明是金丹的气息,纵然妖修修为无法用人修的境界来衡量,也未必能有如此渗人的气息。
  就连他一个元婴修士,在这样的气息面前,竟然也会心生畏惧。
  雇他来行凶的人根本没说对,这林家姑爷压根不是金丹修为,应在元婴之上。而且他运气的手法,方才那逼人的凛寒剑气,应该还是个剑修。
  未知修为还是个剑修,他怎还能与他硬碰硬,这不是找死吗?
  黑衣人沉下心,余光瞥到屋下小道匆匆赶来的沈家众人。他的手搭在腰间,那里藏着他准备的逃命符咒,本以为进府刺杀一个金丹修士是简单的小事,没想到如今被包围,眼看就要落去敌手,只能动用珍贵的保命符咒。
  他见到对面的林子舟抬手,那森寒的剑气仿佛又要在林子舟手中成型。黑衣人暗暗心惊,回头时沈家的结界正绕着周围地界缓缓上升。
  林子舟的幽蓝剑气脱手而出,骤然散开,剑气化作万剑,带着凛冽又森寒的气息从天而降。
  就是现在!
  黑衣人捏破手中符咒,顿时金刚护身,将那满天剑气隔绝其外。
  林子舟微微一顿,身影微动,追了上来。
  黑衣人抓住了重要时机,转身跃向那逐渐缩小的沈家结界。他听雇主说了,这沈家结界能隔绝大能,只要他逃出去,身后这个剑修就没法跟上来。
  他算盘打得不错,眼看离那结界口越来越近。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的紫色丝线缠绕上他的金刚罩,将他从那结界口拽下,狠狠砸在了青石地上。
  他怒骂一声,一抬头。一个少女模样的傀儡现在他的面前,眼珠子渗人,手中缠绕系着紫色的傀儡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眼珠子实在吓人,黑得透底,压根看不到眼白。少女身材姣好,可那身后高高悬起的傀儡线,掌心里飘扬的灵气细丝,无一告诉着众人,她非凡人。
  林子舟在少女傀儡的身后缓缓走来,少女身后隐约牵着的傀儡线,逆光而现。他认得鱼三,沈不瑜手下唯一一个不收敛杀气的傀儡。
  不过她是怎么来到这的?牵线傀儡,是沈不瑜的作为。
  沈家的忠仆跟傀儡师陆续赶来,林子舟将手中剑气收敛,现在一旁看着傀儡鱼三镇定地捆住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已然放弃了挣扎,他微微看了一眼鱼三跟林子舟,就被沈家修士押了下去。
  长天领了命令封府,沈独行大怒,亲自命人开启了沈家结界,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惊蛰匆匆跑回院中,将此事告知了庄夫人。庄夫人一惊,花容失色,紧紧地抓着手中帕子,焦急问:“那个修士被押在沈家地牢了?”
  惊蛰点头:“是的,那位大人偷袭不成,本欲逃离沈家再谋机会,没想到被林公子出手拦住。”
  庄夫人蹙眉道:“你不是说林子舟只是金丹修为,我们雇来的那位可是元婴中期,区区一个金丹修士竟然能拦住他?”
  惊蛰低头道:“夫人,也许林公子根本不是金丹修士,他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真的。而且,这回秋水长天的两个侍从都在,哪怕少主灵力尽失,我们也未必能在如此防备之下伤她姓名。是那位大人太着急了,我们失了先手。”
  庄夫人微怒道:“她沈不瑜唯一一次外出还是在纵星阁闹的那回事,之后卧病在床,我们若再不动手,等她恢复原身,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时机了。”好不容易给她套上火烧炼器堂的名声,不趁此时机再添上几件事,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这本是万无一失,却又碰上了林子舟。庄夫人咬牙切齿,自从林子舟随沈不瑜来了沈家,她的计策就再无成功过,每次都是林子舟从中作梗。
  惊蛰问道:“夫人,现在沈家戒严,那位大人又被困在地牢之中,我们该怎么办?”
  庄夫人眼眸一转,问:“你与那修士交易时,可是另派他人过去的?”
  惊蛰点头:“您放心,那位大人不知道背后雇主是您。不过家主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沈家结界到现在还没关闭,我们的人也在府中,奴婢怕……”
  “那个修士未必就记得我们的人长甚么样子,你下去与他交代一声,莫要在这关键时刻出了差错。”
  惊蛰领了命令,匆匆离开了的庄夫人的院子。此时沈家戒严,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趁着没人,悄悄拐进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屋檐之上,秋水看着惊蛰拐进了小道里,面无表情同一旁的落霞说道:“这个时候,还动身去找人,平时背地里阴人了没见这么蠢。家主跟少主封府这一事,显然给了不少压力。”
  她目光微垂,看着小道里悄悄交谈的两人,平淡面容上闪过一丝厌恶。
  清风过窗,沈不瑜坐在敞开木窗旁边的太师椅上,慵懒地半靠着椅背,屈手搭在扶手上,神色淡然。鱼三瞪着渗人的黑眼珠子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主仆两人目光皆放在不远处端茶走过来的林子舟身上。
  沈不瑜这几日不知幻想过多少次,她一旦回到原身,一定要先收拾林子舟这个不知好歹,逗弄主人的无耻傀儡。
  在傀儡躯中有多憋屈,沈不瑜只想让林子舟这老狐狸也体验一回。
  林子舟跟鱼三一回到秋水长天居,就看到沈不瑜半倚着身子坐着。
  小姑娘恢复过来了,虽然脸色苍白,但状态不错。从小小傀儡重新换成原身的模样,林子舟不觉得奇怪,反而心觉理应如此。
  林子舟过了半会,才察觉沈不瑜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果不其然,两人对视之际,林子舟顿时就失去了感知,就如同刚醒来时一样,神魂与躯体之间蒙上了一层隔膜,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能力。
  然后,回到原身的沈不瑜,令他去端茶倒水。
  沈不瑜如愿以偿,林子舟却觉得小姑娘十分幼稚。他就看着自己的躯体在沈不瑜的操纵下干着零散的杂活,小姑娘乐此不疲,他却无动于衷。
  他并不觉得因此有何羞愧感,反而这身体不受他控制,做任何事他也并无感觉,就像是旁观一样,看着小姑娘指尖一动一停,操纵着那黑袍躯体四处走动。
  林子舟心想,幼稚,又有点可爱。
  沈不瑜见着林子舟的眼眸如常,也未见他脸上有何憋屈的神色。她顿时意识到此招对林子舟并无用处,甚至自己操控一副躯体来回动作,浪费灵力不说,怎么感觉这些事儿仿佛是自己在做,并无报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