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米饭是中午剩下的,两道青菜都是开火另外炒的新菜。
  太太在旁边不错眼地看着她吃,直待她把整碗饭吃完,才关切地问:“武陵的课程紧不紧?老师有没有为难你?”
  杨佩瑶笑道:“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待人很和气。功课也还好,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第三节 是自由活动,可以参加学校的社团也可以在操场锻炼跑步或者自习,差不多4点钟放学。”
  比起前世一天八节课再加上早晚自习,要轻松无数倍。
  太太宽慰道:“那还好,别累着自己。”
  杨佩瑶失笑,上学应该最轻松了吧,又不像前世的升学压力那么大,怎可能会累着?
  却仍是为太太的关心而感动,亲热地往她身边靠了靠,“娘,学校门口有7路车,往后我做电车上学吧?”
  太太沉下脸,“你不用管别人闲话,坐电车还得走出老远,再赶上刮风下雨,淋得浑身湿,就让韦副官送你。别人要是考上武陵,家里也派车接送。”
  杨佩瑶扯着她的袖子撒娇,“我们同学都坐电车或者骑脚踏车,要是我天天让人送,就怕别人觉得我娇气,被排挤。”
  太太沉吟片刻,觉得有道理。
  车子贵,汽油也贵,全杭城不过五六百部汽车,天天坐车上学着实扎眼。
  杨佩瑶见她面色有些松动,赶紧补充,“平常我坐电车,如果天气不好就坐家里汽车。”
  “行吧,都由着你,”太太状似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拍一下她手臂, “病这一场懂事多了,还是得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杨佩瑶立刻嘟起嘴,“娘,您这是巴望着我吃苦?”
  太太笑,“就会胡说,我哪是这个意思?你现在脑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很好,”杨佩瑶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有些事情记起来了,有些还是没印象。”
  “想不起来就算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自己当心,别再生病了。”太太细细叮嘱她几句,起身上楼歇午觉。
  杨佩瑶想起要包书皮,让春喜找几张挂历纸。
  挂历纸倒是找来了,可她不会包。
  前世她用的是透明书套还有自粘塑料书皮,简单方便,还没有自己费事包过。
  正好三姨太下楼,见状便道:“瑶瑶,我帮你包。”
  说着用剪刀把整张挂历纸裁成两半,告诉杨佩瑶怎样包起来整齐好看,一边道:“瑶瑶上了武陵高中,也别跟佩珍疏远了。你们两个还有佩环是亲姐妹,外人看着都是杨家的姑娘,得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儿才对……说起来女孩子在家也就这么几年好日子,再过三四年都各自成家,平常难得见面。就像佩珊,嫁在静海,自打咱们搬到杭城就再没见过她,虽然能打电话,可见不到面还是不放心。”
  说话时神态从容,声音温和,又十分在理,很能说到人心坎里。
  若非杨佩瑶不止一次看到杨佩珍眼里对自己的愤恨与嫉妒,说不定真要被三姨太说动了。
  杨佩瑶笑道:“三姨太放心,二姐怎么对我,我也怎么对二姐,不会让别人看笑话。”
  堂堂嫡出女儿,上有太太,下有两个嫡亲的兄长,要是被庶出姑娘踩到泥里,怕不会被笑死?
  三姨太脸上显出几分不自然,借低头裁纸掩饰住,再抬头又是温柔可亲的笑,“瑶瑶说得对,姐妹间就应该和睦友善,有商有量才好。”
  一边说着,手里动作不停,没多大工夫,便将五本书尽都包好了。
  杨佩瑶谢过她,回到房间,正打算看书,春喜抱着上午晾晒的衣裳进来。
  进入九月,已经薄有秋意,杨佩瑶昨天在家里没事,把夏天的洋装袄裙均都收拾进箱笼,把秋冬穿的厚衣裳找了出来。
  今天趁着好太阳,春喜一并拿到后院晾了晾。
  杨佩瑶少不得逐件挂到衣柜里,顺便看看自己都有些什么衣裳,怎么搭配起来好看。
  一折腾就是两个小时,等把衣裳全都挂好,已是黄昏时分。
  杨佩珍“咚咚”敲门进来,瞟了眼椅背上搭着的衣裳,“瑶瑶,你能不能把这件风衣借我穿两天?黄美仪明天过生日,放学后请我们吃点心看电影……要不你也一起去?”
  杨佩瑶不记得黄美仪是谁,也不想去过生日。
  至于借衣裳……
  杨佩瑶思量片刻,开口道:“你要是喜欢,我卖给你,永安百货卖十五块零八毛,你给我八块就行……这件衣裳我只穿过半天,你也知道的。”
  杨佩珍很是心动。
  她不到三点就放学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几个要好的同学结伴去买生日礼物。
  在永安百货看到了这件风衣。
  她们几个轮番上身试了试,谁都没那么多钱买。
  十六块差不多是贸易公司职员一个月的薪水,就是对杨佩珍来说也不便宜,更遑论其他人。
  如果明天她能穿到学校……
  黄美仪她们定然会大吃一惊吧?
  想想她们艳羡的眼神,杨佩珍心头热得像火,“我先试试。”
  杨佩瑶说声好,抖开风衣,尽职尽责地帮杨佩珍穿上,把领口的蝴蝶结摆成优美的造型。
  又怕光线暗,特地开了电灯。
  杨佩珍对着衣柜上嵌着的穿衣镜左照右照,挑不出半点毛病。
  米白色百搭,配什么颜色都好看,而风衣的款式是修身的,非常显身材,长度又刚刚好,正能衬托出腰间的线条。
  杨佩珍舍不得脱下来,终于打定主意,“行,那我买了……”
  第20章 挣扎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杨佩珍得了风衣, 杨佩瑶得了银元, 皆大欢喜。
  杨佩瑶数出十五块八毛用条手绢卷好,打个结儿塞进书包, 打算见到顾静怡请她转交顾息澜。
  翌日吃饭前, 四姨太看到杨佩珍身上的风衣, 问了句, “这不是瑶瑶的衣裳?”
  杨佩珍得意地说:“现在是我的了, 瑶瑶卖给我了。”
  正摆筷子的三姨太闻言,讶然不已, “卖给你?你们俩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自家姐妹……以前不都是互相换着穿?这风衣多少钱?”
  杨佩瑶笑笑, “我本来打算今天穿的,二姐想借去参加黄美仪的生日会。永安百货卖十五块八毛, 二姐给我八块, 算是半价。”
  二姨太“哎哟”声,凑上去捻了下衣袖,“这什么面料,竟然十六块, 真敢要!”
  她刚在摆碟子,杨佩珍怕沾上手指印,脱下来搭在身后椅背上,“料子是其一,主要是款式, 这是法国进口的。”
  杨家传了几十年的规矩,每月月钱发下去,只要不胡作非为干坏事,长辈并不干涉晚辈花钱。
  但是平常的零嘴或者纸笔本子却不能再伸手跟家里要。
  既然姐妹俩你情我愿,其他人便没多话。
  杨佩瑶吃完饭就背着书包赶电车。
  三姨太等周妈撤去杯碟,侧头对二姨太道:“景芝姐没觉得瑶瑶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行事的做派跟从前大不一样……都变着法子赚姐妹的钱了。”
  “瘦了些,脸蛋不如先前圆。”二姨太没觉得杨佩瑶有哪里不同,她还惦记着风衣,见杨佩珍在整理风衣领口的蝴蝶结,忙笑道:“这衣裳真是漂亮,佩珍仔细点穿,穿小了明年正好给佩环。”
  四姨太讶然失笑,“佩环才十岁,根本穿不了,等明年没准早过时了。佩环怎么也是家里的四小姐,景芝姐别总让人穿旧衣裳。”
  二姨太白她一眼,“哪里就旧了,春天瑶瑶不要的那些旗袍,有两件还没上过身,跟新的没什么差别。你没有子女不知道担心,我省钱也是给佩环攒着。以后的嫁妆总不能差瑶瑶太远。”
  三姨太笑着打圆场,“景芝姐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妹妹年纪小,不到考虑这个的时候。”
  杨佩瑶正坐在7路电车上,自是不知道姨太太们背后的议论。
  可也巧,她刚下车就看到马路对面的顾静怡,和白咏薇有说有笑地往校门口走。
  “顾静怡,”杨佩瑶扬声唤她,不等走近,白咏薇就像见到瘟神般,拉着顾静怡撒腿就跑。
  杨佩瑶没办法,总不能跟在两人后面追,摇摇头,进了自己教室。
  第一节 是国语课,要学的课文是《原君》。
  昨天晚上杨佩瑶已经预习过,把不认识的字和不太懂的句子都用铅笔圈注起来,听课时能够有的放矢,效率非常高。
  秦越备课充分,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又循循善诱引导学生讨论君王之道,课堂气氛热烈融洽。
  许是为了激发杨佩瑶的学习热情,还特地点名叫她起来回答了两个极简单的问题。
  相对于国语的轻松,算术课就有些枯燥无味。
  教算术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老夫子,穿件灰色长衫,人长得平淡无奇不说,声音也是,单调得几乎没有起伏。
  杨佩瑶有基础,倒是能跟上他的思路,高敏君却不行了,下课之后直抱怨说听不懂。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自由活动课。
  邱奎从老师那里借来篮球和排球,组织感兴趣的同学到操场运动。
  杨佩瑶许久没有这么一整天高密度地上课了,正想去活动下筋骨,欣然跟高敏君也去了操场。
  她今天仍是穿袄裙和黑色半高跟玛丽珍鞋,不方便跑步,便绕着操场快走。
  经过双杠附近,看到了顾静怡和白咏薇及另外四个女生在说笑。
  白咏薇仍是最吸引眼球的那位,不单是因为她肤色黝黑,天生的东南亚风情,更因为她身上大红色七分袖旗袍,想不被注意都难。
  杨佩瑶才不会上前自讨没趣,走了三圈之后就跟同班女生一起看男同学打篮球。
  晚饭后,顾静怡打来电话问:“你找我有事?我整天都跟咏薇一起,你知道,我们从国中就是好朋友,她不想让我跟你说话,实在抱歉。”
  杨佩瑶笑道:“没关系,我明白……是这样,前几天我有急事跟你大哥借了点钱,想拜托你还给他。”
  “我哥?”顾静怡反问,“大哥还是二哥?”
  杨佩瑶道:“是顾会长,我入学考试那天,刚巧在学校遇见他。”
  顾静怡应道:“行,不过咏薇她……明天下午自由活动课我去找你,你在几班?”
  “二班!”
  顾夫人见顾静怡放下电话,合上手中报纸,问道:“杨小姐有啥事?”
  顾静怡到顾夫人身旁坐下,答道: “她跟大哥借了十六块钱,托我还给他。”
  “自新?”顾夫人讶然,“不是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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