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杨佩瑶气得不行,也没心思再画,把笔装进铅笔盒。
  顾静怡指着那叠纸问:“能不能送给我,回头让咏薇照着样子做条裙子……那几件袄裙我想让我哥看看。”
  杨佩瑶有些犹豫,可想起顾家开着服装厂,看衣裳的眼光肯定有,便道:“行,顺便请二哥帮我提点意见,看哪里不合适,我再改。”顿一顿,补充道:“别给你大哥……整天板着脸,跟谁欠他钱似的,今天早晨莫名其妙挨顿训。”
  “早晨你见到我大哥了?”顾静怡低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大哥起得早,每天早早就出门了,而且他从不跟女生搭讪。咏薇到我家玩过无数次,我哥看到她跟空气似的,从没说过半句话。”
  杨佩瑶苦笑,“他哪里是搭讪,是批评指责好吗?上个月我迟到一次被他瞧见,非说我丢他的脸面,今天早上还威胁要学校开除我!切,谁怕他?”
  越说越气愤,“我巴不得他把我当空气,放我一条生路。亏他还是大男人,心胸真的是……”抬眼瞧见顾静怡惊愕的双眸,连忙收住底下的话,“反正……你二哥挺好的,看起来就很好相处。”
  刚说完,旁边突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彩排结束了。
  杨佩瑶抓起书包,“我到外面等高敏君,你呢?”
  “我去楼上,”顾静怡指指舞台,“那个……我大哥就是那种臭脾气,但是他肯定不会故意针对你,你别生气了,我替他道歉。”
  杨佩瑶笑道:“他是他,你是你,我分得清楚,你道什么谦?”挥挥手,夹在人群中走出礼堂。
  等了一阵子,高敏君满脸潮红地出来,见到杨佩瑶立刻抓住她手腕,“我演得怎么样?吓死了,站在那儿都觉得两条腿发软,还差点忘词,你听出来我声音发颤吗?”
  杨佩瑶笑着安慰她,“没听出来,看着很镇定,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怯场。”压低声音,“我觉得你表现比朱丽叶好。”
  “社长也说了,说白咏薇完全没有主角气势,跟罗密欧站在一起非常不般配,还说再排练两次,要是还不成就得换人演……可是换了人,又得重新磨合,不知道能不能在校庆前排练好?”
  武陵高中校庆是11月8号,今年正值建校五十周年,学校会举办一系列活动来庆祝。
  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二十天校庆,临时换人的确仓促了。
  杨佩瑶道:“白咏薇是衣服不合适,可能影响到发挥,说不定换身衣裳就好了。”
  两人边聊边往电车站走,杨佩瑶坐7路,高敏君坐11路,各自回家。
  刚进家门,杨佩瑶就感觉到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压抑气氛。
  往常这个点儿,姨太太们要么正打麻将,要么刚刚打完在收拾牌局,而现在太太跟三位姨太太都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一位陌生的打扮入时的少妇俯在二姨太肩头哀哀哭泣,“娘,我不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太太跟二姨太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咱家没有离婚这回事儿,你少跟那些不知羞耻的洋派人学,这要传出去都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在家住一宿,明早赶紧坐车回去。”
  “不回,我不回,”少妇抹着眼泪哭喊,“他天天泡在夜总会可以,我偶尔去跳次舞就冲我拍桌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口口声声男女平等?当着那么多人面前给我没脸,我才不回去,就是孟淮八抬大轿来接我也不回。”
  杨佩瑶恍然明白,她就是杨家长女,二姨太生的杨佩珊。
  在静海时,嫁给了静海市市长孟先的次子孟淮。
  二姨太经常以杨佩珊嫁得好而感到自豪。
  却不知,两人闹出什么矛盾,以至于杨佩珊跑回家中哭着要离婚……
  第26章 不平
  太太瞧见杨佩瑶,沉声喝止道:“少说两句吧, 瑶瑶回来了。”
  杨佩珊抽泣着擦擦眼泪, 勉强挤出个笑容,“瑶瑶放学了?这才几年的工夫, 都长这么高了?佩珍呢, 没跟你一起?”
  “大姐好, ”杨佩瑶笑着招呼, “二姐现今跟我不在一个高中, 她还没回来吗?”
  因为看高敏君彩排,她比往常晚了四十多分钟。
  按道理, 杨佩珍应该早就回家了。
  三姨太嘀咕道:“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上学前我还特地嘱咐她早点回来, 说是你生日……真是越大越不省心。”
  “今儿瑶瑶生日?”杨佩珊“哎呦”声,“三姨太不提, 我差点忘了。”往旁边挪一挪, 腾出个空地,“瑶瑶过来坐,等会儿把礼物补上。”
  杨佩瑶笑道:“大姐别客气,我又不是孩子, 哪里还惦记礼物?”
  “比我小就是孩子,”杨佩珊上下细细地端详着她,“足足三年没见,瑶瑶真是大姑娘了。”
  杨佩瑶微笑着任她打量,“我十六了。”
  这时二姨太又问:“这么说你是偷偷跑回来的, 二少爷不知道?”
  “嗯,”杨佩珊声音明显发虚,“我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卷了卷,还有现大洋都装进箱子带来了……才不留给他,留在家里说不定便宜了哪个女人?”
  “这孩子,”太太重重叹口气,“这样不是办法,孟家人看不见你岂不是要到处找?张罗得满城风雨大家都没脸。你爹跟孟市长还有交情,怎能这么任性……赶紧往家打个电话,就说来杭城看看,明儿就回。”
  杨佩珊梗着脖子,“我不!孟淮在夜总会扇我巴掌,面子里子早就丢尽了,还有什么可丢的?”
  杨佩瑶暗地里鼓了鼓腮帮子。
  原来孟淮在夜总会打了杨佩珊。
  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
  她不在当场没法分辩谁是谁非,但不管怎样,打人就是不对,都算得上家暴了。
  孟淮理应跟杨佩珊赔礼道歉。
  但杨佩珊不说一声就拿走财物偷跑出来,却是她的不妥当。
  如果两人离婚也就罢了,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离不了,杨佩珊回去还得跟孟家人过,孟家两老不会给她好脸色。
  而且看这情况,太太跟二姨太十有八~九不会应允她离婚。
  离婚是后话,眼下应该告诉孟家一声才对。
  杨佩瑶站起身,“要不我给孟家打个电话?”
  “不用打,让他们闹去,闹大了才好,大家都没脸。”杨佩珊口里阻拦,却是一个个把数字报了出来。
  很显然,她也只是嘴硬。
  杨佩瑶按照号码摇过去,接听的是孟家下人,问是哪位。
  杨佩瑶报上姓名,问道:“请问二少爷在家吗,能不能请他电话?”
  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找我什么事?”
  很不客气,像是带着怒气。
  杨佩瑶梗一下,“姐夫,我是杨佩瑶。是这样的,二姨太最近身体不太好,又挂念大姐姐,今儿给大姐姐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大姐姐听岔了,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病,急三火四地就赶过来了,也没来得及跟姐夫说。刚才郎中来瞧过开了方子。大姐姐在看着煎药,让我告诉姐夫声,请您放心,也请孟家伯父伯母不用挂念。”
  说完一大串,对方只淡淡“嗯”了声,“知道了。”
  既没问二姨太生得什么病,也没问杨佩珊要住几天,更没提起来接人。
  杨佩瑶只得又道:“二姨太许久没见到大姐,想留她住个三五天。姐夫得空也过来玩玩,都督跟太太也记挂着姐夫……正好和大姐姐一起回去。”
  对方沉默了会儿,才道:“最近公务忙,过几天再说。”
  明显是敷衍的说法,过几天还不知等多久呢。
  杨佩瑶抿下唇,替他做了决定,“那我跟都督说姐夫下周六过来,在家住一天,周日跟大姐姐一块回去?”
  对方犹豫片刻,不甚情愿地答应了,“好吧。”
  “行”,杨佩瑶便笑,“我去告诉大姐姐,下周五晚上她再给您打电话确定时间,到时候去车站接您。”
  对方再没回应,挂了电话。
  杨佩珊已经听到杨佩瑶的话,得意地撇下嘴,“就知道他不敢不来接。”
  杨佩瑶没多言语,只笑着提醒,“下周五大姐别忘记给姐夫打个电话。”
  杨佩珊“哼”一声,“不打,爱来来,不来更好,我多逍遥几天。”
  二姨太先前紧张忐忑的心终于松下来,轻斥道:“怎么不打,问清时间也好派车去接。”
  二姨太愚钝没猜出来电话里的对话内容,太太跟三姨太心里却是透亮。
  如果孟淮真的心甘情愿地来接,杨佩瑶就不必费那么多口舌,先说二姨太生病,又拿杨致重压人,最后咬定下周六的日子。
  女人因为吵架回娘家,如果男方不来接,自己又灰溜溜地回去,以后是没法在婆家挺直腰杆说话,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杨佩瑶三言两语给杨佩珊找回面子,也算间接地维护了杨家的脸面。
  这种场合,也只有杨佩瑶说出来才合适,便是言语间有些不妥当,她是个晚辈,还可以有回寰的余地。
  如果太太或者二姨太打这个电话,也许孟淮也回来,但那就意味着杨家向孟家低头了。
  太太心里极为安慰,三姨太却翻江倒海地不是滋味。
  换成杨佩珍,未必能说出这番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话。
  杨佩瑶以前就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多心眼,眼看着是要把佩珍比下去了。
  她俩年纪相仿,如果有好亲事肯定会尽着杨佩瑶先挑,而佩珍只能捡她挑剩的。
  三姨太重重地咬紧了下唇。
  杨佩珍直到摆了饭才回来,说是学校有活动耽搁了,同学们都是刚放学。
  饭桌上,三姨太也不好多问,打算改天去打听一下。
  吃过晚饭,杨佩珊把自己首饰匣子拿出来让杨佩瑶挑。
  杨佩瑶笑着拒绝,“真不用啊,大姐,也不是什么整生日,咱家又没有送礼物的习惯。”
  今天除了太太给的生日利是,早晨吃长寿面,晚饭多加两道菜之外,跟平常并没不同,可见杨家并不兴给儿女做寿。
  杨佩珊坚持,“别人过不过我不管,来,你挑一样……这个镯子吧,挺好看的,我平常也戴不着。”
  不由分说,给杨佩瑶套在手上。
  镯子是银的,细细的一圈,上面缀着几粒小小的青金石、绿松石还有珊瑚。
  不贵重,但是精巧可爱,正适合十五六岁的年纪。
  杨佩瑶不好再往下摘,只好道谢收下。
  二姨太在旁边看着,肉疼得不行,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戴在杨佩环手上,又生生忍住了。
  好在杨佩瑶识趣,笑意盈盈地说:“我先戴几天,回头给佩环,这个手镯就是小姑娘能戴戴。”
  “可不是?”二姨太连忙附和,“真要成家就不方便戴这种了。”心里着实对杨佩瑶有好感,又问道:“瑶瑶不是想做衣裳?等买了布,我带你去,手工费便宜,别人收一块,他只要我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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