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霍家嫡庶男嗣加起来有四人,只是不知道她相中的人是谁?若无楚老太太和吴氏首肯,她一个庶女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踏入霍家大门。
  第31章 似曾相识
  前厅有丫鬟上前传话,说是要开席了,让二房的女眷都往前厅去用晚膳,算是大房给二房洗尘。
  楚莲面色略僵。
  她活了十四载,鲜少见过自己的生父,也就楚家大老爷,楚居盛,而她的姨娘钱氏又是上不了台面的。妾也分级别,寻常妾室可任由家主随意买卖,亦或是送人,死后也无法进入宗庙受供,
  楚家前厅设了酒馈,钱姨娘那样的从通房丫头抬上来的妾侍是不得入席的。
  楚莲的处境,就连吴氏身边的大丫鬟都比不上。
  庶女和庶女之间也存了巨大的差异,姨娘得宠的庶出就大不一样了。像楚娇与楚玉自幼就没有过低声下气的日子。
  楚老太太领着众姐儿和楚湛到前厅时,大房的小姐和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吴氏自诩出自诗书大户,为人做派上讲究的便是德,贤,雅,且不说大房与二房的那些细索摩擦,吴氏是个顾脸面的人,处处都能做到无人诟病。
  就是楚湛的临时所居的小院也是紧挨着楚家嫡长子,楚宏的梧桐苑,为的就是让堂兄弟二人能走近些。
  楚宏与楚湛相差十岁有余,吴氏也从不担心楚湛会碍了楚宏的仕途,故而对这个自幼丧母的男嗣还算过得去。
  楚老太太落座后,众人方下箸开席。因着是家宴,男女席只是简单的分开而坐,并没有单独另辟地方,只是隔着一张楠木八仙大桌。一群人围坐,有说有笑。
  楚宏问及了楚湛的学问,楚湛先是看了楚棠一眼,这才老实作答:“先生让我先从《国学》学起,先前读过《庄子》却是晦涩难懂,就先弃了。”
  楚宏年过十七,再过两年也是参加春闱的,他之前考过一次,却是落榜了,楚宏对一个小孩子的学问实则没多大兴趣,不过是顾着两家血亲,客气的说几句。
  其实,楚宏大可以借着楚家的荫蔽谋个闲职,但真正通过科举考中的进士却是大不相同,将来要想有所发迹,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否则就是谋了官位,也没有冒进的可能,除非是祖坟上冒烟,走了天大的好运。
  楚棠原先记得霍重华的的确确是凭着本事考上去的,当年曾经名动北直隶,少年风发的解元郎,笃志好学的会元,然后就是帝王钦点的状元,一步步走向他权利的巅峰。是闺阁女儿家倾慕的对象,也是高门大户巴望着的金龟婿。
  可如今这个霍重华又是怎么一回事?
  单是他那副桀骜痞性的样子就不像是个读书人。
  难道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走上正常的轨道?
  楚棠内心正纳罕,就闻吴氏道:“我瞧着棠姐儿是愈发的喜欢,这张小脸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呢。就是身上的衣裳太素净了,本是娇花一样的人儿,愣是穿的孤冷了。”
  楚棠莞尔,并未作答,她身上是浅碧色的烟云蝴蝶裙,时令热了,她可不想如楚岫和楚莺一样,浑身的苏绣月华,平白招惹蚊虫。
  说来也怪,按理说吴氏的父亲乃一代鸿儒,她怎么就爱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打扮成了花蝴蝶一样的存在,是人群中乍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那样花哨。
  楚岫这时插了话:“母亲,听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五妹妹脸熟,像五妹妹这样的容色,只一眼就能叫人记住,我当真在哪里见过。”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那日陪母亲去庙里上香,瞧见一华贵妇人,虽隔的很远,但还是觉得像呢。”
  楚棠沉默了。
  她上辈子恨极了自己的一张脸,为何总是像旁人!
  不过,此刻,她却神色寡淡,只不过小脸仍带着稚嫩,教旁人看不出她的阴郁:“这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多的去了,棠儿不过是普通了些,这才看着眼熟。”
  楚岫背地里啧了一句:这还普通!
  酒馈结束时,已经是月上柳梢,楚棠回了小院,不由得又想起吴氏和楚岫的话,她怎么会不知道和自己长的像的人是谁呢!楚棠灌了杯凉茶下去,无数遍的告诫自己: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当任何人的替身了。
  *
  翌日,横桥胡同格外的热闹。
  霍家那边早就搭好了戏台子,虽说霍家与楚府是比邻而居,霍夫人仍旧着人送个帖子过来。
  楚家权势显赫,又出了楚贵妃,世家宗妇都想巴结着楚老太太与吴氏。
  戏台子下面就是斜飞冲天的屋檐,回廊下连通东西两侧,中间有巨大的亭台,众女眷就在此处听戏,楚棠寻了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方坐下。她的头顶是半垂的紫藤,风一吹,淡淡幽幽的香气扑鼻而来。
  霍夫人将戏折子递到了楚老太太跟前:“我就是一介妇人,不懂那附庸风雅,也就是看着凑热闹的,还是老太君来点吧。”
  楚棠闻言,心里暗笑,这讨好巴结的意图当真没有任何遮掩。
  楚老太太道:“那老生可就要喧宾夺主了。”她话锋一转,看响了楚棠:“祖母眼力不好使了,棠姐儿过来给祖母看看,是选哪一出好。”
  顿时,齐刷刷数十双眼睛看了过来,无论是霍家作陪的女眷,还是楚家的姐儿们,现在都大抵知道楚棠在楚老太太心目中的位置。
  楚棠只得应声走了过去:“那棠儿就随意点一出了,若是点错了,祖母您可不能怪罪。”她一如既往的娇嗔,她如今还需要祖母的庇佑,反抗还不是时候,便陪着老太太演一出含饴弄孙的温馨戏码。
  楚老太太宠溺的笑:“棠儿只管点,我老太婆可不挑剔,只要霍夫人无异议就成。”
  霍夫人堆了一脸的笑,霍家两位嫡出的公子都是出自她,但年华已逝,饶有嫡妻的位分,夫妻情义早就空了,不过是守着一场繁华过日子。
  其实,何止是她?吴氏也一样。
  男人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通房小妾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总归是不缺温柔乡的。
  楚棠瞄了一眼戏折子,道:“这《调风月》讲的是一婢女与那多情千户的故事,棠儿最是不喜始乱终弃的行径,那还是选《牡丹亭》吧。”
  楚老夫人可不在意什么戏目,她想知道的是楚棠如今的心性,意味晦涩的道了一句:“棠儿今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帷幕拉下,《牡丹亭》开唱了,楚棠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她不喜听戏,总觉得这东西太过玄乎飘渺,真真假假叫人辨不明,她拾了小几上的翠玉豆糕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隐约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却只有一扇拱月的漏花窗。
  第32章 狭路相逢
  楚棠吃了一会茶,听着楚老太太和霍夫人聊了些家常,外面是艳阳天,她歇在凉亭下渐渐有了困意。她现在虽是个孩子,当着霍夫人的面哈欠连天总归有些失礼。
  楚棠便起身,在园子里四处逛了逛。
  霍家的府邸也是祖传的宅子,单是看脚底下已经被磨光的青砖,就可知年代的悠久,院落到处修葺的古朴大气,与楚府的繁华格格不入。
  墨随儿伺候在左右,主仆二人绕过园子便在一处抄手游廊下歇着,不时会有丫鬟路径,因着是霍家的后宅,没有外男可以进来,倒也可以随处走走。
  墨随儿道:“小姐,咱们这都来了一日了,二爷怎的还没过来?该不会又去找傅姨娘去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能压制傅氏一筹,墨随儿不愿看到傅氏翻身,又道:“小姐,您都没瞧见七小姐今日巴结大夫人那会的表情,她一个庶女恨不能天天就在大夫人跟前转悠,这才几岁就这等心性,咱们今后可得防着她。”
  墨随儿指的是楚娇,楚娇的岁数放在楚家这辈的女儿家当中,排行老七。
  楚棠闻言,只是随意一笑。
  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的生存下去,她是这样,楚娇自然也如此,倘若傅氏就此失了宠,楚娇和楚玉两姐妹也只能靠着哄得老太太和大夫人高兴了,今后说不定还能指一门好婚事。
  墨随儿见楚棠没有往心里去,又道:“小姐,咱们在这头要住上小半年,您可得想好了,不能让六小姐钻了空子。”
  楚棠神色赧然。
  墨随儿虽年长她几岁,却是心性淳厚,更不知楚老太太和吴氏的心思,大房也有几个庶出的女儿,就算有好的姻缘,也会先顾着大房这头。
  肥水不流外人田,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楚棠唇色艳红,舔了舔唇道:“我渴了,你去取盏茶过来。”她顺着回廊下的栏柱坐了下来,蔫蔫的,犯了夏乏。
  因着是内宅,墨随儿便放心让楚棠一个人留下,回头去取茶水。小姐自幼娇生惯养着,她瞅着也心疼,这才十岁,日子却是不能像寻常千金小姐一样的舒坦,光看着楚岫和楚莺两姐妹,就能知道有母亲,和没有母亲的区别。
  小小的年纪,若不是逼不得已,谁能学会算计和计较?
  夏风轻拂,就连空气也变得温热了,楚棠没有安静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瓷器摔碎的声响。
  她闻言忘了过去,顿时僵住了,乌溜溜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疾步而来的人。
  霍重华!
  怎么又见着他了?今日当真是出门不利啊,她早就后悔了一开始的念头,什么勾结未来的当朝首辅!这个想法太不合实际,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完全不能够信赖的。
  霍重华也是面色微僵,却很快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楚棠看着他清俊的脸掩映在一片光影之下,此人不笑时如冰山寒冻,可一旦笑了,又是风流邪魅,她再次遇见他有种狭路相逢的错觉,隐隐之中,总觉得没有好事情会发生。
  那……此刻?又当如何?
  楚棠调整了不太平静的内心,明知故问,她道:“咦?你不是城东洛家长公子,洛南笙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横桥位于皇城西面,离着城东足足有几个时辰的距离。
  霍重华单手抬起,先是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而后渐渐在发际线后延伸,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却故作镇定,事实是恨不能将面前的下丫头给灭口了才了事。
  他竟然掉进了自己半月前挖的坑里了!
  霍重华陡然间神色一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上前,大掌不容反抗的抓着楚棠的细腕,拉着她就影入了小竹林里。
  楚棠自然不会大喊大叫,如此难堪,名节不保的人只能是她。
  而霍重华似乎很不放心她,二人站定之后,他一手捂住了楚棠的嘴,另一手从楚棠后背穿了过去,紧紧扣着她,不准她动:“嘘!别出声!”
  楚棠:“!!!”她根本就没打算闹出任何动静。
  时下男女大防,饶是她尚未及笄,也受不了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好吧,这人如今也只能算是个少年,可他不是旁人,是未来冷心睥睨的霍阁老!
  要不是因为重活一世,早就看透了人事,她回去之后干脆就摸了脖子算了。
  楚棠一动未动,她虽不知霍重华为何在他自己家还要鬼鬼祟祟,但是直觉告诉她,但凡与他有所牵扯的,皆没有好事。
  鼻端是一股子淡淡的皂香,清幽且好闻,他捂的太紧,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分明那么清瘦,力气却是大的惊人。
  须臾,从抄手游廊另一侧匆匆走来一玉冠束发的年轻公子,那人在方才楚棠坐过的地方停留了几刻,没有看到人,嘴里啧了一句:“难道是我看错了?”他正要回去,又见一华服翠珠的少妇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我说过你方才疑神疑鬼了,你偏生不信。”
  年轻公子眉峰转为平坦,笑着对那妇人道:“我还是为了你,万一叫旁人看了你我,你可如何是好?”
  “你总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心疼我。”少妇娇羞以帕遮唇,巧笑嫣然,很快二人不动声色的往不同的两个方向岔开儿去。
  楚棠看的目瞪口呆:“……”她不由得怀疑起霍重华方才是看到了什么场景?
  那贵公子与那少妇又是谁?
  这里是霍家后宅,左右不过是霍家的人吧!
  大宅院里的辛秘之事,她上辈子在定北侯府倒是听闻过不少,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人僵持在那里,直至回廊上再无旁人,霍重华才若无其事的将楚棠放开,他比她高了太多,一垂眼就能看到她的柔亮的发心,上面的石榴石珠串晶莹可爱。
  霍重华又恢复了他骨子里的痞性风流,那捂过楚棠嘴的大掌再度抚着他的额,似漫不经心道:“小丫头,记住了,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听明白了么?”
  楚棠:“……”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仰着脸看着他,这张清俊刚毅的脸配上他身上洗的发白的宝蓝色绸杭直裰,倒是显得诡异的合适。
  墨随儿很快就端着茶水来了,楚棠见势,提着纱裙就小跑出了小竹林:“找什么呢?我在这里。”她强行镇定道。
  墨随儿见自家小姐粉颜酡红,心疼不已:“小姐,您又乱跑了,今个儿日头大,您仔细着可别晒坏了脸皮。”
  楚棠一刻也没多逗留,抿了口茶水,就带着墨随儿匆匆回到了戏台子那里。
  霍重华仍在小竹林里,手上还存着幽幽的不知名的花香,那样的小身板,拥在怀里,还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