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李永邦察觉出不对劲来,怎么又是《醉写》,又是《二进宫》的,弄得气氛剑拔弩张,他试图缓和一下,便道:“瑰阳他们都在,小孩子家家的,看个三岔口已经是打打杀杀得了,再说今天这样的好日子,看《二进宫》太严肃了吧?”
  李永定巴巴的望着李永邦道:“皇兄,臣弟也想看呢。”
  “臣弟回来的路上沿途听说书的几次讲过《二进宫》,就是没听过戏。”
  瑰阳扯了扯李永定的袖子道:“二哥哥,《二进宫》说的什么?好看不好看?”
  李永定望了一眼太后,道:“说的是明穆宗死后,太子年幼,李艳妃垂帘听政,其父李良意图篡夺皇位。定国公和兵部侍郎在龙凤阁向李艳妃严词谏阻,君臣激烈争辩,不欢而散,直到李良封锁昭阳院,篡位之迹昭然若揭,两位忠臣再次进宫谏言。想来,这一幕幕应当是很精彩的。”
  话是对着瑰阳说的,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顿时宴席上默不作声。
  仪妃最先打破沉默,‘哈’了一声道:“陛下,您想看什么?”
  李永邦沉吟了一下道:“朕想看《拾玉镯》。”
  仪妃道:“那臣妾再点一出《醉打金枝》。这可是专门为了咱们瑰阳公主点的。”
  瑰阳眨巴着眼睛看她:“为什么呀?”
  仪妃打趣道:“因为咱们瑰阳长大了要找驸马呀,怕公主太骄纵任性,吓到了驸马,惹得驸马动手,到时候哭着进宫找陛下给你做主……这可怎么好!咱们得提前给公主提个醒。”
  仪妃的这个提议属于幼教范围,很得李永邦的心。
  瑰阳却不受用了,扁着嘴,对着仪妃叉腰道:“仪妃娘娘消遣我,那瑰阳今夜就缠着皇帝哥哥,不让他到仪妃娘娘那里去。”说完,双手捂住眼睛趴在李永定肩膀上嘿嘿嘿的笑。
  李永定‘扑哧’一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永邦看着瑰阳无奈道:“你个鬼灵精,谁教你的这些呀。”
  瑰阳躲在李永定身后嘻嘻笑道:“大家都知道嚒,说皇后嫂嫂怀了小娃娃,皇帝哥哥睡到仪妃娘娘那里去了。”
  天地良心!!!
  李永邦转头看上官露——冤枉啊!
  继而狠狠盯着李永定。
  李永定一脸无辜,举起三根手指头道:“皇兄!臣弟一个字都没说,臣弟冤枉!冤死了!”
  “你自罚三杯。”李永邦愤懑道。
  仪妃更冤枉,她环视四周,看着众妃嫔望向她的里包含了各种羡慕嫉妒恨,仪妃只想说一句,她真的是请皇后来吃酸辣鱼砂锅,陛下非要跟过来蹭吃的!他们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
  第64章 如珠算
  酒至酣时,编钟、琴筝一律退下,换上了铜钹、大鼓和竹笛、唢呐,升平署的太监上来禀命,说戏提调都准备好了,太后点头表示可以上戏。
  第一出《狸猫换太子》于是在万众期待中隆重登场。
  演包公的戏子把脸涂得漆黑,去陈州放粮的路上在天齐庙遇到一个老妇人告状,回朝后包拯便指仁宗不孝,仁宗大怒,欲斩包拯,亏得老太监陈琳将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和盘托出,包拯终翻此案,仁宗接亲生母亲李定妃回宫。
  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峰回路转,看的众人如痴如醉。
  临近尾声的时候,太后不无感慨的说道:“还好有忠臣如包拯,否则仁宗一直被蒙在鼓里。恶人抢了别人的孩子还享受着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实在叫人咬牙切齿,苍天有眼啊!李定妃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不是嘛。”皇后接口道,“母后说的在理。这要是个有福气的人,那福气就跟长在骨头缝里似的,跌也跌不走。要是个没福的,做再多的事也不过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痴心妄想罢了。”
  太后道:“皇后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哀家敬你一杯,你素日里要带着孩子,辛苦了。”
  早知道点这一出《狸猫换太子》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皇后也不恼,施施然站起来举杯:“是臣妾当敬太后。得空了让明宣也去永寿宫走走,同太后亲近亲近。”
  陆燕狐疑的看着上官露:她会不生气?又不是真的菩萨,半点儿气性都没有?!
  再一转头看见李永邦,果然,皇帝的脸色不豫,显然是不喜欢有人拿明宣说事。太后心底愈见恨了,不过一个野种,值得这样宝贝吗?眼下明宣和上官露,俨然已成为一体,到底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当真说不清楚了。
  两人唇枪舌剑,旁的人都没有插嘴的份儿,恨不能赶紧离了这硝烟弥漫的战场,唯恐被误伤,只有华妃淡定的挥着扇子作壁上观。
  李永邦其实很头疼,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但她俩算不上真的婆媳,太后总是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难怪皇后不服。
  李永邦想了想,斟酌道:“为人处世,讲求公道是为‘正’,包公便是那正义之身,讲求机缘是为不争,李定妃隐于市井蛰伏多年,算准了时间找对了人,自然可以翻身,所以不争即是争。”
  太后幽幽道:“只怕有的人没那个命等到正义之师去救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此话一出,李永邦拉长了脸。
  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他对着太后似笑非笑道:“母后对这出戏感慨似乎颇多,可是母后已贵为太后,是天底下最有福气之人,不知母后,您还有哪里觉得不如意的?”
  陆燕尴尬道:“并无。只是一时入戏,多哆嗦几句。皇后和仪妃安排的很好。”
  李永邦肃然道:“母后果然是个懂得惜福的人。儿臣的生母,孝睿皇后在世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做人要懂得感恩、惜福,若总是怨天尤人或好高骛远的话,只怕最后连微末的福气都消耗殆尽。毕竟福气是要靠老天眷顾才来的,老天老天,高高在上,是要我们去求他的,心若太大,欲与天比高……”李永邦‘呵’的干笑一声,侧脸望着陆燕,一字一顿道:“从九天浮屠到十八层地狱往往都在一念之间,你说是不是啊,母后?”
  陆燕绷着脸不说话,李永邦在这个节骨眼上谈到她的生母,无疑是对她的当口棒喝。
  但最气人的还在后头,皇后闻言美目一转,深情望了皇帝一眼,淡淡的笑道:“是啊,这一出戏委实是精彩绝伦,太后点的可真好,教人知道一个道理,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是自己亲生的。”
  一句话把太后气的七窍生烟。
  因为归根结底,亲生不亲生的,是她用来恶心上官露的,结果上官露本尊不以为意,倒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至于她之后看什么都索然无味,再吃什么都如同嚼蜡,特别是《双包案》里黑鼠精化作人形,与包公对簿公堂,加上王朝、马汉等人,一时间真假难辨。瑰阳一口一个‘哇——!’‘好可怕’‘翻跟斗呢!’‘谁是真的包黑炭呀,二哥哥?’……叽叽喳喳吵的太后脑仁疼,一想到紧随其后的还有《三岔口》《二进宫》和《拾玉镯》等等,不知道会受多少腹诽,陆燕当下只想赶紧退席。
  上官露摆下酒盅,摇了摇头,心中喟叹,太后说话不但没有语言艺术,连心理素质都不太好。这么一点小小的讽刺就玻璃心,抗压能力比她想的要差的多啊。
  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指,对手那么废柴,她压根体会不到游戏的快感怎么办?
  好在有一个喜欢蹚浑水的华妃,一个劲的挽留陆燕道:“太后的生辰,怎倒比我们先走?定是大伙儿吵着了太后,叫我们给喧宾夺主了!既如此,就由臣妾送您回宫吧!”
  “不必了。”太后摆手,“哪里关你们的事,多年的老毛病了,天一热就有些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