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结果这个许鹤宁确是有武将之才,一年内就清肃了浙江过半的倭寇。这是大功,论功行赏的话早早放出去了,但朝廷也不愿意让许鹤宁手中再掌更多兵权,就直接封赏了个侯爵,让他在京城安家。
  除此外还让他进金吾卫,担了个副指挥使。一来是要断了他在浙江的势力,二来金吾卫虽是皇帝亲卫,一般情况下就只负责巡查京城,副指挥使又有数人,职权不一,许鹤宁根本就掌不了多少实权。
  这样的职位也就看着重要和荣耀,正好显得皇帝仁政,能安抚原先跟随许鹤宁的一应人等,叫他们彻底安心解散。
  所以,许鹤宁到了京城就跟折了翅膀没啥区别。
  至于这赐婚,她也懂得皇帝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她不过就是安抚许鹤宁其中的一环罢了。
  一介水寇,能娶阁老孙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不满足,朝廷就有给他立罪的名目了。
  云卿卿心里明镜似的。他们这样的人家,荣宠兴衰都在帝王手上,如今,就是帝王要他们尽忠的时候。
  她心思百转千回,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
  “祖父……”云卿卿抬头,发现祖父不知何时归家来,就站在她面前。
  云老太爷侧耳听见花厅里妻子和儿子在说赐婚一事,再见孙女双手绞着帕子,探手去摸了摸她的发:“卿卿心里难过吧。”
  难过吗?
  云卿卿对上老人慈爱的目光,脑海里先是闪过武安伯世子温润的模样。
  如若没有赐婚,她应该会嫁一个温润如玉的夫君,两人有打小的情分在,想必婚后应当琴瑟和鸣。如今……她眸光暗了暗,很快,却又展颜一笑。
  “祖父,这门亲事没有孙女想象的那么差对不对。”
  云老太爷胸口一闷,想到皇帝的意思,闭了闭眼,良久才点点头道:“许鹤宁性格是乖戾了些,但也不是传言嗜杀成性的人,他定然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家,又是赐婚……”
  “我懂了。”云卿卿双眼一弯,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成亲后过得怎么样,皆在孙女。真论起来,这样一门赐婚,他才该是烦恼那个,恐怕他要把孙女给供起来。”
  赐婚看着是皇帝对许鹤宁的荣宠,可这份隆恩下藏着的是机锋,许鹤宁聪明的话,肯定不会为难她。
  云老太爷没想到孙女会说出这样一番透彻的话来,一时无言,良久才在心中感慨。他这孙女,平时温吞不爱多话,其实比谁都聪慧,可让嫁给许鹤宁,他还是觉得心痛。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云家管事跑得满脑门是汗,前来禀道:“阁老,金吾卫的许副使到了门外……说是来谈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
  架空小甜饼,用了明朝官制,但文里风俗背景多和明朝不同,只是借用了官制,无法考据哈~~
  ps:本文里女子设定十八岁是适婚年纪。
  第2章 【修】
  许鹤宁这就来了。
  云卿卿感到诧异,云老太爷神色淡淡嗯一声,隔着门帘朝里喊长子,让一同到前厅去。
  方才管事的禀报已经传到屋内,云老夫人正和长子往外走,一撩帘子,怒道:“我倒要去看看什么样的人,真敢来娶我们卿卿!”
  云卿卿就站在廊下,目送祖父搀扶着怒气冲冲的祖母,等长辈们都走远了,才依着柱子看探墙边坠青果的石榴树。
  ……许鹤宁,不知道他究竟长个什么模样。
  她静静地又站了会,突然转身朝不远处的丫鬟道:“你在这儿帮我照看一下夫人,我去去就来。”话落,慢悠悠往外去。
  总归亲事定下来了,不能就那么摸瞎就嫁了。
  云卿卿本想偷偷看一眼许鹤宁究竟长什么样,心里好有个数,哪知才走到半路,就见到府里的侍卫都往前院去。
  那样的阵仗叫她心里咯噔一下,喊停一个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跟许副指挥使要打起来!”
  她哥哥?
  今儿不是在书院上学?怎么这个时辰跑回来了,还要跟许鹤宁打起来。
  “胡闹!”
  云卿卿提起裙子就朝前头跑去。她兄长一个书生,拿什么跟个习武的人打。
  她一路小跑,还没有到大门处,就听到了兄长的叫骂声:“你敢做不敢当,欺我云家,今日我叫你踏进来,我还配当云家的子孙吗?!”
  骂声未落,就是响亮的鞭声。啪地一下,不知道是谁甩的,又打中哪里,叫云卿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哥哥!”她从游廊奔了下来,直接冲进庭院。
  “卿卿别过去!”云老夫人见孙女居然跑来了,颤颤巍巍也要跑去,却被云老太爷一把拉住了。
  云卿卿已经推开围一圈的侍卫,冲到了兄长跟前,见他好好的,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许鹤宁躲开了一鞭,就见到一个姑娘家居然冲了出来。站在云嘉玉跟前,娇娇小小的,面若芙蓉,在小口小口喘着气。
  有惊艳之色从他眼中闪过,随后又眼角一挑,已经猜到这应该就是被赐婚他的云卿卿,看向她的视线就变得有些不以为意。
  ——京城里的贵女,真是走两步都喘。
  云卿卿此时去夺兄长手里的鞭子。云嘉玉正气头上呢,他的宝贝妹妹被赐婚这么一个寇贼,一辈子都要毁了,哪里肯放手,一甩胳膊道:“他个小人,不是祖父进言,哪里有他封侯富贵的一天,他却恩将仇报,居然跟陛下求娶!”
  云卿卿被他甩手甩得脚下不稳,又扑上去抢鞭子,神色凝重地说:“哥哥,慎言!”
  “他敢做不敢当,我何须慎言!”云嘉玉再甩手,要再朝许鹤宁挥鞭子。
  哪知云卿卿本就没站稳,再被一推,踉跄退了几步眼看就要朝后栽去。
  她吓得闭上眼,突然一股拉拽力又将她往回拽,对方力气之大,直接拎了她一个回身。然而,她还是撞到了。
  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上,咚的一声,鼻头也撞得一酸,头晕眼花。
  云嘉玉早被吓得丢了鞭子,连忙把被许鹤宁在关键时刻拽了胳膊的妹妹给拉回到身边,紧张地问:“鞭子扫着你了吗?!碰着哪里了吗?”
  云卿卿正想摇头,就听到身后有人嗤笑一声。
  她回头,看见一袭青衫的许鹤宁。只见他身形修长,相貌与传言的凶神恶煞根本挨不着边,反倒像书生一般俊秀。若不是一双正看着他们兄妹的桃花眼矜傲,还有腰间晃眼的长剑,任谁也不会去相信这人是匪寇出身。
  她打量着,此时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要嫁的人不丑。
  许鹤宁在她不遮掩的目光中,又是笑了声,一手搭在剑柄上摩挲,语气讥讽:“我许鹤宁出身再不好,也不会像鼠辈行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有本事冲我发难,却不知有无本事去求陛下收回成命!”
  一番话叫许嘉玉变了脸色,拳头握得咔嚓作响,沉默中,他真的扭头就往外走。
  云卿卿一把拽住兄长,看向那笑得桀骜不驯的许鹤宁,说道:“此事多半是有误会,你何必激我兄长,反倒叫有心人得意,于你而言也无好处。”
  她听出来了,恐怕是有人在兄长跟前说了什么挑拨的话,才叫他今日失了分寸。
  许鹤宁也听出她语气里带了不满,双眼眯了眯,眼中霜影重重。
  “好了,都闹够了。”一直沉默的云老太爷终于开口,示意围着的侍卫都散开,“你们送姑娘回去,鹤宁既然是来谈亲事的,到屋里坐。”
  许鹤宁闻言眼眸一沉,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面无表情在云家下人的相请中,往云老太爷那里走。
  云卿卿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许鹤宁察觉,拿余光瞥她一眼。正是这个时候,她感觉到鼻头一热,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
  “卿卿!你怎么淌鼻血了!”云嘉玉在妹妹一手血中低呼。
  已经走出几步的许鹤宁回头,就见到她正慌乱用帕子捂鼻子,血色在绸缎上氤染开来。
  他一愣,想起刚才她撞到自己身上。
  **
  云卿卿觉得自己可能跟许鹤宁八字不合。
  好好的亲事因他搅黄了,娘亲昏倒,一见面还闹了个血光之灾,兄长还被祖父罚跪在祠堂里。
  这一天,惯来平静的云家,因他闹了个鸡飞狗跳。
  丫鬟翠芽小心翼翼去抽开她堵着的绢布,见不再淌血,脸上露出笑来:“姑娘再躺一会,先别着急站起来,方才夫人已经醒来了,郎中说无碍的,喝两贴药调理调理就好。”
  “你叫人去前头问问,看看人走了没有。然后再偷偷给我哥哥送点水,大中午的,祠堂闷得很。”
  云卿卿吩咐一声,闭上眼,脑海里就又浮现许鹤宁那乖戾的样子。
  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相处……(?°???°)?最(?°???°)?帅(?°???°)?最高(?°???°)?的(?°???°)?侯(?°???°)?哥(?°???°)?整(?°???°)?理(?°???°)?
  在翠芽去打探的时候,许鹤宁已经离开,一路策马回了肃远侯府。
  他刚进门,侯府里的管事便告知他娘亲请他去一趟。
  他又快步往府里的东南面去,一路走过竹林,来到悬挂有汀澜院三字匾额的院子。
  “娘,儿子回来了。”
  许鹤宁直接就往内室去,一进屋,就闻到浓浓的汤药味。
  “宁儿回来了,快过来跟我说说云家怎么说的。”拔步床那边传来妇人的声音。
  他闻言应一声,却是转了脚步先去把紧闭的窗子打开,这才转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低头跟母亲说道:“本就是赐婚,云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儿子依照您的意思,先去告诉他们一声明日是吉日,会去下聘。已经约好早晨就过去。”
  先前圣旨一到侯府,许母知道自己儿子居然要娶阁老孙女,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先把礼数全了。
  许母听出他的冷淡,就探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你不要觉得不耐烦,云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他们家的女儿肯定是娇养着的,眼珠子一样。如果不是陛下看重你,赐了这门亲,人家恐怕有更好的选择。娘让你先去一趟,是显出诚意和敬重来,即便他们觉得我们是高攀,心里也能好受些。结亲不是结仇,礼多人不怪。”
  许鹤宁就想到云嘉玉那怒发冲冠的样子,还有云卿卿维护兄长时对自己颇不满的言辞。
  他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许母握着他的手,感慨地长长出了口气:“为娘本也该去的,可受身体拖累,连你要成家这样的大事都不能操持,委屈你了。可一想以后有人在你身边照顾,这心里又高兴极了。”
  “您身体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许鹤宁视线落在娘亲消瘦的面庞上,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太医开的药方比在浙江那些庸医疗效好多了,等您好了,您再替儿子操持家务。”
  “傻话。等你娶了媳妇,就该让你媳妇主持中馈,娘就只享你的福了。”许母嗔了他一眼,又问道,“可见着云家那二姑娘了?听说小你好几岁呢,你可千万不能不凶巴巴的吓人,把人闹得怕了你。”
  许鹤宁说见着了,想起她淌鼻血的事,在娘亲等着回话的笑容中,没滋没味地说:“是娇气,小鸡仔似的。”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扔出去老远。
  许母却是一愣,什么叫小鸡仔似的?
  难道儿媳妇很瘦小,或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许鹤宁又在汀澜院呆了两刻钟,听过娘亲对亲事一应事宜的吩咐,这才回房换了软甲再出门。
  他这时本已经在当值了,哪知突然被赐婚,要跑云家一趟,便让人去告了半日假。
  如今他担了个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衔儿,说要事,其实也没有。到了南金吾卫衙门,就是班房呆一呆,到时辰愿意去巡防就自己领队走一遭,不愿意,也就混那么一日。
  今日他刚到衙门,衙门里一群人就都上来道恭喜,坐下后也不断有人前来,惹烦了他索性点了人直接上街去。
  已经接近正午,天气又热,街上百姓少了许多。他穿着软甲,坐在马上领队慢悠悠走着,一块幌子被风吹得扫过他额头。
  许鹤宁抬头一看,发现是家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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