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这她倒还真没想过。
  萧昱溶看她这副怔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扬眉笑出了声:“放心吧,我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你的。”
  微微一顿,他勾了勾唇:“保证不会让你晚上睡不着觉。”
  顾簪云越发羞恼起来:“萧昱溶!”
  少年笑着站起来,一面应了声“在呢”,一面褪了外裳,上了床,把顾簪云环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好了,我回来了,睡吧。”
  绸缎做的里衣冰凉又柔滑,顾簪云靠在他肩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不论如何,萧昱溶仍是她的少年郎。
  第61章 番外一 孩子
  宣国公夫人的身孕,来得很突然。
  顾簪云那些日子并没有什么不适,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半点儿恶心头晕想吐的感觉也没有。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宣国公那日进宫面圣,正逢博州近日贡上的鲈鱼到了,末了兴冲冲地拎回来一篮子鲈鱼,并且亲自下厨给宣国公夫人做了一条。
  微微泛黄的汤汁里,已经去了骨头的鲈鱼浸于其中,上面随意地码着切得极细的青红辣椒丝、姜丝、葱丝,红绿黄三色错落有致,瞧着极是漂亮。麻油的香气和着又鲜又嫩得宛若豆腐的鱼肉,实在是能够勾起人的食欲。
  在萧昱溶笑吟吟地献宝的时候,厨房里的大厨痛心疾首地看着灶台上那一盘盘鲈鱼,要么是盐放多了,要么是长得丑了,要么是米酒放多了……
  然而顾簪云一看到那鱼,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便涌了上来,转身就进了里间,只来得及匆匆吩咐杜若:“快拿个痰盂进来。”
  杜若茫然地应了一声,但还是下意识地去拿了痰盂,下一刻,里间便响起了“呕——”的声音。
  萧昱溶:……
  他扔下手里的筷子就往里间跑,见顾簪云在屏风后面,这才稍稍冷静下来,明白她不想让自己看见,便顿住了脚步,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顾簪云这会儿顾不上答话,还是刚拿了薄荷脑进来的杜衡回答了,带着一脸愁色:“也不知怎么回事,夫人就是一直吐个不停,看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萧昱溶微微颔首,转身去吩咐点春:“快去把夏大夫请来!”
  点春匆匆行了个礼:“是。”随后快步出了门去寻府医了。
  待这厢顾簪云停止了呕吐收拾好了出来,那厢夏大夫已经候在了外间,和冷着一张脸的萧昱溶共处一室,连半点儿微小的动作也不敢有,生生僵成了一尊雕塑。以至于当顾簪云出来的时候,竟感觉那夏大夫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看见元元出来,萧昱溶忙道:“快去给她看看!她吐了好久!”
  其实并没有多久,但在萧昱溶心里,方才那一会儿真是度秒如年。
  夏大夫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颤颤巍巍地上前,隔着一块绢布搭上了顾簪云的手腕,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起身一理衣袖,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萧昱溶险些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气死,这才慢慢悠悠又饱含激动地道:“恭喜国公爷!恭喜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消息震傻了,萧昱溶和顾簪云的反应甚至还不如那些忙不迭行礼恭喜的丫鬟婆子们的反应来得快。半晌,顾簪云才如梦初醒一般,有点恍恍惚惚地将手放上小腹:“我……有身孕了?”
  和萧昱溶的孩子啊……
  只要一想到这个词,她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萧昱溶也被她这一声喃喃叫得反应了过来,连忙问夏大夫:“那……她现在会不会很难受啊?最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如果她哪里不舒服了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没有解决办法的话有什么可以缓解的方法吗?”
  夏大夫:……
  夏大夫被问得直冒汗,总算磕磕绊绊地回答完了萧昱溶的一大圈问题,走出正院的时候只觉得天是蓝的树是绿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生命是如此美好。
  最美好的当然是宣国公的那一两金子。
  看着萧昱溶一面吩咐杜衡杜若去给她按摩、抓药煎安胎药,一面吩咐点春晴山府里每个人要赏多少银子,服侍元元的要再加多少赏赐,贴身服侍的要再再加多少赏赐……顾簪云严重怀疑他被散财童子附身了。
  只是萧昱溶的快乐只持续了这么片刻。
  那道清蒸鲈鱼仿佛是一个开关一般,自此顾簪云就深深陷入了茶不思饭不想还吐个不停的痛苦之中,任萧昱溶想了再多办法,寻了再偏的偏方都没有用。
  日光柔软地散落一地,微风送来了仲春的花香。廊下一架蔷薇,正是开到娇艳时候。
  顾簪云坐在廊下的软榻上晒太阳,一面闲闲地翻着一本杂记,忽然看到坐在一旁给她捶腿的萧昱溶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她的小腹。
  “你这是什么眼神……”
  萧昱溶抬起头,直视着顾簪云,神色无比认真,仔细看过去,似乎还带了一丝杀气:“等这个家伙出来了,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
  “那如果是女儿怎么办?你也下得去手?”顾簪云失笑。
  “女儿我也要打,就是长得和你一样我也要打。”萧昱溶一挑眉,“反正长得再像也不是你。”
  阳光映得萧昱溶的乌发散发出柔软的光泽,顾簪云噗嗤一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打了,我怕你手疼。”
  萧昱溶静静地看着她,渐渐弯起了眉眼:“好。”
  -
  这一胎,顾簪云生得很是艰难。
  胎位不正,难产了。
  萧昱溶脸色煞白地候在外头,一开始还会焦急地转圈,到后来只能坐在椅子上,因为已经恐惧到失去力气。
  他是不大相信神佛的,但此刻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把诸天神佛求了个遍,将他们的名字念得滚瓜烂熟,唯有一个“元元”哽在喉头,半晌不能言。
  他眼睁睁地看着婆子们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端出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那样刺目的红。
  元元该有多疼?
  他仿佛被刺痛一般,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却又着了魔一样执拗地继续盯着那抹晃动的红色。
  顾簪云说过,萧昱溶的眼睛很漂亮,非常漂亮,不仅仅是因为那清矜贵气的眼型,更是因为那对眸子,极清,极亮。
  但此刻这双眼却蒙上了一层雾气,像是空山细雨,又或者是天光乍破之时的湖面。
  “哇——”的一声啼哭响起,片刻后,产婆抱着个红布包着的娃娃出来,笑盈盈的:“恭喜国公爷,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方才仿佛跌坐在椅子上僵硬成了塑像的萧昱溶忽然飞快地冲进了产房。产婆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一阵风旋了过去。再看,就只剩下还在晃动的门帘了。
  混沌之中,顾簪云忽然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
  刺绣微硬,料子却柔软,像是一捧水,一朵云。随后她感觉有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额间,良久良久。
  片刻之后,少年清澈的、却带了点颤抖的声音响起:“元元,再也不生了吧。”
  第62章 番外二 顾萧现代版
  晨光熹微,映得两侧的行道树一阵金光。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枝叶间,不知名的鸟儿正喧闹得欢快,叫路边的月季和海棠都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想要一抢这春日的风头。
  几个少年骑着单车从单车道上飞快地经过,大呼小叫的笑闹声响成了一片,满满的都是青春朝气。而领头的那个则尤为引人注目——宽肩窄腰高鼻薄唇自不必多言,光那一双眼就足以令人惊叹。类平行四边形,内眼角锋利,微微向下,外眼角尖锐,微微上挑,皆宛若刀尖上一点寒芒,又或是毛笔笔尖轻巧的一点勾勒。
  正是双清贵异常的金丝丹凤眼。
  “好好骑车看路,别闹得太厉害了。”领头的少年轻轻敲了一下闹得最欢腾的那个的脑壳,分明是没有在笑的,语调里却带着几分笑意,偏生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若是有女孩子在这里,只怕这声音就足以算得上是勾引了。
  他似乎在这群人里很得敬重,那些少年听了他的话,竟当真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个闹得最欢腾的陆甲戳戳他,努努嘴:“萧昱溶萧昱溶!你看那儿!班长诶!”
  萧昱溶淡淡地瞥过去一眼,那个侧对着他们站着的姑娘扎着利落干净的高马尾,颊边却有几缕调皮的碎发微微晃动。她一次次把碎发拢到耳后,那头发却又一次次滑下来。末了,她似乎终于有几分无奈地停了手。
  萧昱溶默默地注视着那缕调皮的碎发,轻轻抿了下唇。
  斑马线红灯转绿,萧昱溶目送着那个姑娘一步步走远了——这个顾班长也真是有趣,不光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的,就是走路也要走得这么板板正正。
  “说实话,虽然太规规矩矩了些,可班长长得是真的好看啊……还有那一身的气质,看着跟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大小姐似的,绝了。”萧昱溶正看着,身旁的陆甲忽然开始感慨。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萧昱溶静静地盯着他,漆黑漆黑的眼珠子都不带转的,看得他心里发毛,声音都抖了起来:“萧萧萧……老大……怎么了?”
  “你真觉得她好看?”萧昱溶疑惑地、真诚地发问,随后斩钉截铁道,“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们就绝交。”
  陆甲:???
  “诶不是!”交通灯换了个色儿,萧昱溶一踩踏板,一溜烟地就蹿了出去,陆甲忙跟上,吃了一嘴的风,“老大老大老大!你真觉得班长不好看啊?”
  好看啊。
  当然好看。
  好看得让他想据为己有。
  萧昱溶理都没理他,自行车越发骑得飞快。白底蓝边的校服拉链没拉,被吹得都鼓了起来,盈满了一身的清风。
  到学校的距离不算太长。大约是来得时间早了些,他一路畅通无阻地骑进了校园。
  下车,上锁,一气呵成,萧昱溶转身朝校园走去。身后的少年们叽叽喳喳,他却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腿一跨,他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
  大概是真的来得早了些,进到教室的时候人都没来几个。萧昱溶甩下书包坐在椅子上,外头郁郁葱葱的百年古木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的窗子,被风吹进了树木的清香。他看了眼树,以及靠窗的那个空着的座位,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没吃早饭,有点饿。萧昱溶从书包里摸出一袋面包拆开了啃了两口,忽然觉得口渴。再摸索一番,才发觉自己没带水。
  “……”萧昱溶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只能认命地干啃面包。
  顾簪云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走到靠窗的那个座位上,放下书包,拿出书本文具整整齐齐地摆好,随后开始低头看书。
  萧昱溶咬着面包看着顾簪云的背影。
  规矩,真规矩。
  连根头发丝儿都乖乖巧巧地待在应该待着的地方。
  是谁说过目光是有温度的来着……
  刚想到这儿,他就看见顾簪云转过头来,马尾辫在半空中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微微蹙着眉头,询问地看向萧昱溶:“请问……有什么事吗?”
  萧昱溶一惊,下一秒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随后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随着他的咳嗽,顾簪云的表情也由疑惑转为了恍然大悟:“你呛着了?”
  一面问,她一面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瓶水:“给,没喝过的。”
  萧昱溶尴尬地道了谢,心里简直羞愤得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太丢人了……
  所幸接下来的一天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晚间萧昱溶回了家,坐在书桌前对着台灯,拿着那个矿泉水瓶子端详了半天,最后端端正正地把它放在了书架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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