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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进来坐?”
  不是“进来坐。”
  “里面人多不方便,寻大夫有没有时间?”任雪原看看左手手腕,刚十二点十分,“一起吃个饭好吗?”
  上次见面闹得很失礼,上上次又放了他鸽子,寻聿明也觉过意不去,只得答应下来:“好吧,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下午有手术。
  任雪原与他并肩往电梯走,微微笑着说:“我知道一家吃清汤腩的地方,离这儿不远。你前段时间动了手术,吃点清淡的怎么样?”
  “可以。”寻聿明没要求。
  二人去停车场取了车,从医院后门出去,拐出两条街,进了一家不大但极静雅的餐厅。店里气氛很是悠闲,大厨就在客厅中央忙碌,一切透明可见。
  任雪原要了招牌清汤牛腩粉,让给寻聿明点餐。
  “我要一样的吧。”寻聿明拿起手机,见有一条未读消息。
  庄奕:在忙吗?中午想吃什么?
  自从他复工之后,便一直去庄奕的咨询室吃午饭,一饮一食都是海湾店里专门送的营养餐。庄奕被展主任的话吓怕了,生恐他再不注意,以后当真发展成胃癌,因此每天按时督促他吃东西,一顿不落。
  寻聿明低头给他回复:和任雪原在外面吃清汤腩,中午不过去了。
  本不想说和谁吃饭,又担心庄奕知道不高兴,已经瞒着他一件天大的事了,其他小事能直说还是尽量诚实罢,何况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庄奕吗?”服务员来上菜,任雪原将先做好的一份给他,自己却不吃。
  “嗯。”寻聿明笑笑。
  这人一看便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桩桩件件小事都做得体贴入微,却丝毫不给人压力。不像毛头小伙子,在你面前表演个什么,或是为你做了什么,一定要满眼星光地看着你,等待你的夸奖,或是生怕你瞧不出来,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提醒你。
  只是过于圆融细致,反而失去了真挚热情的可贵。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甜言,都经过精细缜密的计算。你也知道这些不会凭空得来,所有“恰到好处”的背后,必都夹杂着无数个前任的影子,经历过无数次的试错与争吵,才将他磨砺得如今这般老道。
  寻聿明只觉得索然无味。
  其实仔细想想,庄奕也如任雪原一般懂得照顾人,可不同的是,庄奕每一分的体贴都发自真心,温柔是他的本性,绅士是他的底色,不需要刻意,诚然一腔热血。
  从前刚和他生出暧昧时,寻聿明不确定他的心意,也曾黯然神伤过,以为他对自己的好和对别人的好一样,并非出于喜欢,出于爱,他只是太有礼貌罢了。
  然而接触久了,寻聿明便知道不是,庄奕的教养根植于骨血,他对旁人的礼貌永远带着客气和疏远,唯有对自己才是独一无二的亲密,他可以帮助任何人,但不是谁都能让他甘之如饴地照顾一辈子。
  说到底,寻聿明也只是个双重标准的人而已,庄奕体贴他便觉得真心,任雪原体贴他便觉得世故。可话又说回来,面对喜欢的人,谁能不双重标准呢?
  爱本来就不公平。
  “你搬去和他住了?”任雪原又问。
  “嗯,暂住一段时间。”庄奕早晨照着食谱给他做了八宝粥,寻聿明吃得很饱,眼下还不饿,尝了两口牛腩粉便只拿着勺子慢慢喝汤。
  任雪原见他没什么食欲,又点了一盅开胃的陈皮红豆沙给他,“我以为你已经和他分手了呢。”
  “是分手了。”寻聿明抬头看他一眼,并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和庄奕的事,想来他这样的人,定有办法。“我没打算跟他和好,但我以后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了。”
  也请你知难而退。
  他心想。
  “你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任雪原笑笑,一点尴尬的表情都不见,“这话说起来,太早了点。”
  “早吗?”寻聿明扯了扯嘴角,“假如我能活到五十岁,现在已经过了多半,此后的一半,应该也可以断言了。”
  何况,即便能长命百岁,没有庄奕,也没什么意思。
  “五十岁是不是太保守了?”任雪原笑问,“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自己也是最好的医生之一,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寿命了。”
  寻聿明抿了口甜甜的红豆沙,苦笑道:“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太长寿。”
  五十岁,是他给自己的极限。
  “胡说。”任雪原只当他是年轻人瞎说,也不深究,叹了口气道:“所以寻大夫真的不打算考虑我了?”
  每次见面,他的态度都写着拒绝,“难道庄奕就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