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24章
  肖让并未理会南陵王的这句赞许,见赵志博骇得动弹不得,他也无心再多做纠缠,依旧照料病人去了。
  赵志博这才放松了下来,心上虽怯,但面子上终究过不去。他满心怨怼,正要举动。却听南陵王喝骂道:“你还挡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还不退下!”
  赵志博身子一颤,也不敢反驳,他答应了一声,急忙退出了门外。
  众人皆不在意,唯有殷怡晴半侧着身子,目送赵志博一行消失在雨色中。她柳眉微蹙,这才开口,对南陵王道:“王爷,我师弟出言无礼,还请包涵。此地人杂,王爷金身贵体,切莫多染病气,暂且到小间休息吧。”
  南陵王本想拒绝,却听她话中有话,便随她一起去了大厅旁的套间。
  俞莺巧也未跟去,她将取来的盐和水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又走到肖让身旁,问道:“公子,东西取来了,可还有我能帮忙的?”
  肖让抬头看她一眼,笑道:“多谢。也没其他事……”他话到此处,左右看看,抱怨道,“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又不见了……巧儿,劳你找我师姐来。”
  俞莺巧点点头,往套间去。刚到门口,南陵王的侍卫就将她拦了下来。她也无心进去,想着托他们传个话就好,却听里头的殷怡晴笑道:“莺巧妹妹不是外人,进来一同说话吧。”
  侍卫们依言让开了路,俞莺巧进了门,抱拳行过礼,转了肖让的话。殷怡晴却不急不忙,只道:“我师弟那边暂且放放,王爷,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把话说明白,如何?”
  南陵王皱起眉来,道:“本王有什么好说明的?”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自引灾祸,累及众人。只问王爷,究竟所为何事?想要引出何人?又准备如何收场?”殷怡晴道。
  南陵王听到这番话,低头叹了一声,道:“倒忘了你也是那怪老头的徒儿……好,本王就将事情始末说与你听罢。”他挥挥手,示意侍从小心守门,而后略压低了 声音,道,“昔年外戚作乱,起兵逼宫,是本王一手镇压。但那些逆贼党羽众多,当时也未能肃清,只怕还有余党留在朝野。后来圣上继位,根基还弱,再追查下 去,也无甚意思。这几年下来,又是天下太平,这事也就搁下了。但就在一月之前,圣上收到一封密信,说是有人手握逆贼残党的名册……”
  “难道说,这人就在云蔚渚?”殷怡晴来了兴致,笑问道。
  “谁知道呢。”南陵王道,“信上只说,要得名册,便派人到琴集来取。老实说,这般没头没脑之事,如何能信?即便真有名册,如今公诸于世,可不是添乱么? 圣上难以定夺,便找了本王商议。本王就想着,管他有没有、真不真,就走这么一趟,做个样子出来,吓吓那些余孽,做个警示也好。”
  “于是,王爷自己放了风声出去,没想到,那些余孽做贼心虚,竟真的有所举动。”殷怡晴笑道,“王爷啊王爷,你既先去了梅谷,何不向师尊讨个主意?用这般粗浅的计谋,如何治得住那些潜伏十数年的老狐狸。”
  南陵王面露不悦,道:“本王干嘛事事都要问他?这么一来,不是变成特地去梅谷求助的了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南征北战,难道就真没办法了?”
  “王爷有办法,只是比起那群混迹庙堂的人来,直接简单了些。”殷怡晴道,“那逆贼余党,身居幕后,导出今日之局,不可不谓聪明。他先放风声至天下绿林,引贼匪劫道。而后,借机调兵,围困云蔚渚。本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其间王爷有一步走错,方才落了下风……”
  南陵王皱起眉来,沉默不语。
  殷怡晴看着他的脸色,笑道:“看来王爷也想到了。对,正是先前你让我师弟去取书匣的事儿呢。若是书匣被贼人拿走倒还好,可偏偏没有,如今在那些人看来, 王爷已然手握名册。于是,那人下了狠手,逼得王爷表露身份。而后只需将王爷手中的名册夺回,就可安心。所以,方才王爷若是上了赵志博的船,就满盘皆输 了。”
  “难道本王会栽在他手里?”南陵王有些不服气。
  “敌众我寡,难道王爷有必胜之算么?赵志博的盘算,我也大致明白。从围岛的那一日起,云蔚渚上发生的任何事,都是‘贼匪’所为。说句不好听的,王爷有任何意外,他都能推得一干二净。哪怕王爷侥幸脱身,又能奈他何?遑论那幕后主使之人?”殷怡晴道。
  “你这小妮子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劝本王留下难道就有制胜之法么?”南陵王道。
  殷怡晴依旧噙着笑意,道:“下棋一事,最忌讳沉不住气。王爷前来云蔚渚,是圣上所托,即便王爷没有后着,圣上见王爷许久不回,又无消息,自然会遣人来 寻。时间拖得越长,对那幕后之人就越不利,必然会有所举动,有举动便有破绽,自然也有扭转局面的契机。王爷如今只需静待即可。”
  南陵王略想了想,道:“好,我就听你这一次。”
  殷怡晴含笑行了万福,又想起什么来,道:“还有一事,须得知会王爷。方才那赵志博借验毒之机,烧了庄内仓库的食粮,表面看来像是毁灭证据,实则正是为了防范夜长梦多啊。”
  南陵王恍然大悟,微怒道:“你是说……”
  南陵王没有说下去,只余了满脸沉痛。一旁的俞莺巧也已明白,心情也顿时黯然。这云蔚渚四面环水,食物全靠船只运送,如今粮绝,岛上数百人又能守几日?只怕到时候毒物未能伤人,饥饿却迫了性命。而此,又要引出多大的混乱……
  “王爷,我这一着,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请王爷务必忍耐。还有就是……”殷怡晴说着,转头望向了俞莺巧,“方才我们所谈之事,切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是我师弟。”
  “这是为何?”俞莺巧不禁相问。
  “我师弟素爱洁净,不仅是衣装,更推及人品。我现在所为,是用全岛人的性命为王爷做盾,不可不谓卑鄙,我师弟是断断容不得的。”殷怡晴道。
  俞莺巧不知这话是褒是贬,但却隐约替肖让不平,道:“公子即便不容,想来也会顾全大局,何必相瞒?”
  “就是如此,才要瞒呀。”殷怡晴笑道,“何苦让他不痛快呢?”
  这一句话,让俞莺巧没了言语。“何苦让他不痛快”……多少维护,终究不及这一句透彻。
  殷怡晴笑笑,又道:“对了,我师弟找我是吧?可不能让他等太久呢。”她言罢,对南陵王行过礼,退了出去。
  俞莺巧见状,也作辞离去,她正要出门之时,南陵王却叫住她,道:“方才还要多谢你。本王对你多有误解,也有不少失礼之处,难得你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他微露了笑意,又道,“倒也忘了问你名姓。”
  俞莺巧抱了拳,语出恭敬,道:“王爷言重了。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
  “好。是我小瞧了你们这些江湖人。他日若有机会,本王定要亲自拜访安远镖局。”南陵王笑道。
  “谢王爷抬爱。”俞莺巧道。
  南陵王唤了侍从过来,取了一包药剂,亲手递给了俞莺巧,道:“这是行军散,你拿出去给那书生吧,也不知有没有用。”
  俞莺巧谢过,接了药剂,行礼告退。刚出门外,就听肖让高声喊道:“……能动的人都去帮忙接雨水。”
  厅中顿起混乱,许多病人依言往外,寻找器皿盛水。
  俞莺巧已知几分,走到肖让身旁,问道:“公子,毒在水中?”
  肖让见她来,轻轻一笑,点了头,解释道:“是乌头。所幸剂量不大,不足以致命。如今暂以针灸催吐,再佐以汤药,应可无碍。但却不知这毒是下在水源还是贮 水缸里,幸好老天帮忙,暂且就用雨水。以后饮水,也须得煮开,方才安全。”他说着,脸上微露了难色,“只是,我带的药物有限,只怕未必够用。还是得尽快离 开云蔚渚才行……”
  听他说起此事,俞莺巧心内犹豫,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正在这时,符云昌急急跑了进来。外头雨势已大,他一身湿透,甚是狼狈,脸色更是差到极点。一进 门,他就嚷嚷道:“那狗官真是莫名其妙!我见他手下多,就想让他们帮着搬病人。没想到,他不答应也罢,还凶巴巴地说让我好自为之,还带着人到处搜检,说是 要找出贼匪。又搬又烧的,也不知搞什么。这是把我们都当犯人看不成?”
  符云昌这番话,让大厅内一阵恐慌。俞莺巧急忙上前,拉住符云昌,示意他莫再多言。符云昌不解其意,却听话地闭了嘴。
  肖让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往外走。其余几人立刻跟上,随他走了片刻,便到了先前停放马车的院落。待看到院中情景,众人无不震愕:熊熊大火,吞没马车,虽是大雨之中,亦烈烈生威。放火之人,早已不见踪影,无从追究。
  “该死……”肖让低低咒骂一句,急急上前,似要灭火。
  车中皆是他珍爱之物,遭此大火,岂能不着紧。但到如今,车中物什只怕都已烧着,即便灭火也无济于事。俞莺巧忙拉住他,劝道:“公子,小心火势。”
  肖让虽想坚持,却也心知无力回天,只得慢慢退了下来。他紧皱着眉头,道:“我刚还说药物有限,如今……”
  俞莺巧这才明白,他如此焦急,并非是珍爱之物被焚,而是惦记着马车上的药品。连马车都不保,只怕其他地方也……
  正当众人揪心之际,殷怡晴却含笑走上来,道:“别急,先前我看情势不对,已将马车上所有的药物都藏起来了,如今都在芦花小洲上的那辆马车里。只是我没办法保住庄内的药房,后面几日想必艰难。”
  肖让的神色虽有缓和,却未放松。他略微思忖后,开口道:“小符,巧儿,我同师姐去取药剂诊治病人,麻烦你们查看各处水源,若找到下毒之处,赶紧来告诉我。”
  众人自无异议,各自行动。
  云蔚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岛上平日用的都是湖水,也有好几处取水点。为节省时间,俞莺巧和符云昌便分头行事。
  俞莺巧查验过几处,既未见浮尸的鱼虾,也不见病死的鸟雀,似乎都不是下毒之处。她走到浅水边,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来,细细嗅过,也未察觉任何异状。说来这湖也大,况且又逢大雨,即便下毒湖中,想必也冲淡了。
  她抬眸远眺,浩渺云烟之中,隐约可见一排船只。那整齐之势,恰若战阵。封死水路,列阵包围,赵志博一行,是要断绝所有生路,把他们困死岛上。而今,无粮无水无药,即便殷怡晴说会有援兵,又是何年何月?
  她不由叹了一声,低下头去。她垂眸之时,就见湖水上飘着不少残花败叶。疾雨冲刷,流风吹送,花叶悠悠飘远,正向着对岸而去。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站起了身来。先前她往安远镖局传过信,嘱咐手下镖师带几个武艺高强的弟兄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如今官兵围岛,他们上不了水路,应该还在对岸等待。何不试试借水传信?
  她思定,起身四下寻找,折了不少柳枝苇叶,而后,在这些枝叶中段打上一个小小的八字结,抛在了水中。
  眼看着这些枝叶随水飘远,她展眉,轻轻一笑。
  小小一结,旁人也许根本不会注意。但安远镖局上下,都知道此结意思——被困。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明明这章是捧女主的,到后来戏份全给了师姐了……
  每次配角都抢风头好忧桑啊!!!_(:3」∠)_
  当然了,这里不得不说,本章最纠结最浪费时间的地方,是坏人下的毒啊!!!
  我在鹤顶红、乌头、狼毒、钩吻之间痛苦纠结……
  嘤嘤嘤~~~
  我下次还是写玄幻好了,至少毒药可以随便编一个……
  【和乐香:雅蠛蝶!】
  【夺魄丹:求放过!】
  【那只:……】
  【狐狸:……】
  ☆第25章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如殷怡晴所言,万分艰难。众人的病情虽有控制,但依旧缺少药品。赵志博虽说会派遣大夫上岛,但却迟迟未见人来。有耐不住性子想要强 行驾船离开的,却被官船上的弓箭手无情逼回。岛上愁云惨雾,更有不少烦躁抱怨。而雪上加霜的是,官兵将山庄上下所有食材毁去,饥饿渐渐磨去了众人的耐性, 催生出不少冲突骚动。雷韬身为一庄之主,少不得劝慰。所幸因琴集而来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再窘迫的境地,多少还保有风度,看着雷韬的面子,也尚算平静。
  为了防范赵志博,俞莺巧和符云昌连同南陵王的一众侍从,每日巡视戒备,也捕鱼捉鸟,挖掘野菜,填补缺粮之急。但岛上人多,不过三日功夫,鱼鸟已鲜见,连芦根都挖尽了。
  这一日,俞莺巧巡视之后,便在河边稍站,看了看水流的方向,又折了些柳枝,做了八字之结,向外传信。如今已过了五日,还未有回音,就连一贯沉着的她,也不免担忧。她站了片刻,目送柳枝漂远,又四下搜寻,勉强捉了些螺蛳河蚌带回。
  待将东西送进厨房,她正要走时,却被一件物什吸引了视线。灶台附近,摆着许多家具。说来可悲,这些都是做柴薪之用的。那日赵志博烧毁粮食,用尽了山庄内 的柴薪。云蔚渚上虽然草木繁茂,但连绵大雨,树木枝叶也都不能使用。一时间,山庄之内连烧水煎药的柴火都没了。众人少不得拆桌卸椅,纵然是金丝楠木、花梨 香檀之流,此刻也顾不上了。但今日,那堆待烧的物什之中,有一把古琴。
  这把琴,俞莺巧认识。
  珠雨。
  她迟疑着走过去,抱起了琴来。但见琴身之上添了几道刮痕,琴额流苏,也被烧焦少许。想是已经历过一场劫难。她不通乐理,也不知此琴有多珍贵,但却隐约心疼。
  犹记得,肖让曾让她替他右手,助他抚琴。那时他说的话,她还记得:
  “……我这把‘珠雨’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如今形势艰窘,不当存有私心。可若是任由此琴被烧,多少有些可惜。他的马车已毁,其中几把好琴也都付诸一炬。他面上不说,心里想必难过。此琴一直随身,自然更为不同。至少,留下它……
  她微微矛盾,却还是询问厨役,能否留下此琴。厨役念她多日救助众人之恩,哪里会拒绝。她再三谢过,这才离开。
  俞莺巧抱琴而行,不由自主地想象他见到此琴时的表情,这一想,让她的神色里铺上了一层笑意。
  几日救治,众人的毒大多无碍,故也不聚在大厅,依旧各自回房作息。庄内另辟了一间屋子给肖让,留那些病情稍重之人继续施药调治。
  俞莺巧走到屋外,就有清冽药香扑鼻而来。为方便病人进出,屋门也未关。她招呼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屋子分作两个套间,外间煮药,内间安置病人。 外间的家什也都拆得差不多了,早已没有像样的桌椅。沿墙摆着一排药罐,正煎甘草汤。清音正半蹲在地,扇火照料。见俞莺巧进来,她叫了声姐姐,便继续忙碌。
  肖让想来是在内间诊病,俞莺巧有些犹豫,也不知该不该叫他。恰好这时,肖让走了出来,一见到她,他唇角轻勾,道:“好几日没见你,今天怎么想到来了?”
  他的笑容虽一如既往,但眉宇之间却有掩不住的疲惫,人也愈加消瘦。俞莺巧略有担心,却不多言,只是将琴捧上,含笑道:“公子,这给你。”
  肖让见了那琴,眼神微微发亮。他双手接过,细细端详,却是一叹,继而笑道:“可巧,正好没柴了。”他说罢,一手托琴,一手起掌。
  俞莺巧一惊,眼见他一掌落下,忙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阻了掌势。
  “公子!”她这一声,似怒且怨,更隐哀切。
  肖让一怔,抬眸望向了她。她亦望着他,眉头紧紧蹙着,眼神之中满是戚色。她手上的力道未曾放松,握得他生痛。他的心头微微颤动,竟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静静对望,齐齐沉默。
  片刻之后,俞莺巧的手指慢慢松开。她尴尬一笑,道:“抱歉。此琴是公子所有,公子随意。”
  肖让看着她神色中细微的变化,略想了想,笑道:“虽然缺柴,倒也不是太急。这琴我早已给了厨房,你……”他停顿下来,未往下说。
  俞莺巧听了这话,不由羞愧。本以为是他珍爱,他必不舍,却不想他这般顾全大局。相形之下,自己太不识体,实在可笑。她略低了头,不敢看他。
  正在这时,符云昌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刚要说话,见到俞莺巧,却先打了招呼:“妹子你来啦。”他说罢,目光落在了肖让手中的琴上,他眉一皱,抱怨道:“姓肖的,你什么意思?明明有这玩意儿,还让我出去找东西来烧。还不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