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怪不得陆重渊会养成那样一个性子,面对这样一群人,他还能怎么样?
  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有些生气。
  原本不想说话的。
  此时倒也不得不说了。
  她抬了脸朝白盈盈看去,小巧又清雅的面容不似平日那样温和,反而显得有些冷清,尤其在这十二月的寒风日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些凛然不可侵犯。
  白盈盈原本还等着萧知红个眼眶掉个眼泪,正好在趁机数落人几句。
  可想象中的结果没有出现。
  反倒是看到了一个以前全然没有见过的萧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萧知,底气就有些不足,甚至不自觉想往后退,倒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死撑着没有后退,可声音却已经带了些紧张,“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知听她说话也没开口。
  她就这么看着白盈盈,目不转视,神色冰冷而又淡漠,直到白盈盈想再度张口,她才冷冰冰得说了话,“白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吧。”
  她是谁?
  白盈盈一愣,她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不就是那个残废的冲喜新娘吗?她还能是谁?
  萧知没等人回答,看着人一字一句得说道:“我是陆五爷的妻子,是侯府的五夫人,是你的表嫂……我的夫君是大燕朝赫赫有名的五军都督,半年前他更是被加赐太傅一职,论规矩,你得给我行大礼,规规矩矩喊我一声‘陆五夫人’。”
  “自然——”
  “我们总归还占着这么一层亲,大礼不必,可家礼却还是得要的。”
  此时风很大,萧知揣着兔毛手笼,头发都被吹得有些乱了,可她的脊背却挺得很直,那张凛然又清雅的面上俱是不容小觑的气势。
  周遭一群人看着这样的萧知,一时都有些呆住了。
  尤其是白盈盈。
  她似是不敢置信,又或者是太过震惊,竟然好一会都没开口,直到回过神来才红着一张脸尖声骂道:“你做梦!”
  她算什么东西?
  竟然想让她行礼?
  还真把自己当做人物了?
  白盈盈本来就是个高傲的性子,往日面对陆老夫人尚且还能装个乖巧,可平日在这些不如她的人面前,何曾吃过亏?此时被一个自己最看不上的孤女这样羞辱,哪里能忍,嘴一张就骂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你还真以为现在嫁给陆重渊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什么五军都督什么太傅?”像是说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陆重渊吗?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你——”
  话还没说完。
  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来自萧知的手笔。
  白盈盈脸上的讥嘲僵在脸上,她捂着被打偏的脸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朝萧知看过去,好一会,她才呐呐道:“你打我?”
  起初是带着震惊的声音。
  往后便是尖锐的喊声,“你竟然敢打我!”
  萧知看她跟个疯子一样就皱了皱眉,她很少亲自动手,第一次是打陆承策,第二次是打白盈盈,每次都使不好力道,现在手还有些疼,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可她身上的气势却没少,神色淡淡得看着人,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我夫君的头衔是陛下亲赐,如今陛下尚未收回,他便还是。”
  “还有——”
  她松开手腕,重新套回到自己的兔毛手笼里。
  然后微微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得看着白盈盈,淡淡道:“我的确不算什么,可陆重渊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保家护国十余年,使得大燕无外敌入侵,理应被所有人尊敬。白姑娘既然不知规矩,满口胡话,我便好好教教你。”
  “你——”
  白盈盈平日里也是个能言的,此时被萧知说得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眼朝身后看去,看见自己贴身丫鬟喜儿的手里拿着一个鎏金手炉,心下一动,竟是二话不说就提了过来。
  萧知起初还没察觉她要做什么,等看到白盈盈掀开那鎏金盖子,把里头的炭火连带着手炉朝她身上扔过来的时候,脸色一变。
  她往后退想避让开来,可白盈盈的动作比她还快。
  身边的丫鬟都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法阻止,萧知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那些炭火朝她扔过来,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是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第15章
  萧知被白盈盈那番举动弄得吓了一跳。
  她是真没想到白盈盈的胆子这么大,大庭广众之下都敢行出这样的事,想躲得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认命的闭起了眼睛,可想象中的疼痛倒是没有传来,倒是有一道熟悉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
  两片犹如蝉翼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然后萧知就看到了挡在她身前的陆重渊。
  陆重渊穿着一身黑色大氅坐在轮椅上,头发用玉冠高高束着,脸上仍旧是和以前一样差不多的神色,只是以往挺直的脊背此时却稍稍弯曲,就连薄唇也抿得很紧,像是在克制什么。
  萧知眨了眨眼。
  想到之前的那一声闷哼,她朝地上看去,眼看着那只鎏金手炉落在地上,里面还有不少冒着火星的银丝炭。
  她的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什么,立马握着陆重渊的胳膊往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他肩头那一块的大氅已经被炭火烧得脱了一层皮。
  炭火没多大的威力。
  可那只手炉的份量却不轻,尤其陆重渊的肩膀还被她伤过。
  萧知小脸一白,握着陆重渊胳膊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她此时已经不复面对白盈盈时的骄傲和冷清了,现在的她白着一张小脸,神色也颇为紧张,半蹲在陆重渊的面前,仰着一张小脸,神色焦急得和人说道:“你,你没事吧?”
  这话简直是废话。
  怎么可能没事呢?陆重渊昨天才被她伤过,今天又被人用手炉砸,倘若没事,他怎么可能闷哼出声?
  这个男人最骄傲不过了。
  但凡能忍,绝对不会泄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想到这。
  萧知的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看到陆重渊为她受伤,心里又焦急又过意不去,伸出手,似是想去触碰他的肩膀,又怕弄疼他只能悬在半空,颤着嗓音问道,“疼吗?”
  陆重渊的确有些疼,但也不至于疼得如何。
  受过的伤太多,以至于他现在对疼痛已经感到麻木了,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红着一双眼眶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的心却还是有刹那的时间动了一下。
  这是萧知第二次问他疼不疼。
  昨儿夜里抚他伤口时,她问过一回,今日红着眼眶仰着脸,她又问了一回。
  想起之前她话中的维护,想起她那一句句“夫君”……
  陆重渊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又淡漠的双目望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担忧的面容,放在两侧扶手上的手被他不自觉得握紧了些,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望着她,同她说了一句,“没事。”
  两人说话这功夫,众人也都回过神了。
  一众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陆重渊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他肩上那一块大氅,更是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至于白盈盈……她也已经回过神了,不同先前的嚣张和狠厉,现在的她惨白着一张小脸,身子骨也在风中打着颤。
  她战战兢兢得看着陆重渊,好一会才颤着声音朝人喊道:“表,表哥。”
  她不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多少,可看着他右肩那一块大氅,想到自己这位表哥以前那些狠辣的名声,就怕得要死。
  要不是还知道现在在外头还得给自己留点体面,她差点就要跪下去了。
  可即便不跪,她现在这幅模样也好不了多少了。
  看着蹲在陆重渊面前的萧知,生怕她说什么,便先告起状来,“表哥,都是这个女人,是她胡言乱语,我才会,才会错手伤了你!”
  白盈盈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尤其她当初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嫁给陆重渊。可心里又想着她跟陆重渊怎么说也是认识多年的表兄妹,比起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孤女,关系总要亲密些,便也安了些心。
  表哥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孤女来罚她吧?
  越想越觉得在理。
  她便继续说起萧知的坏话,“表哥,您都不知道表嫂多没规矩,她怎么说如今还是您的夫人,在家里也就算了,要是到外头,就她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耻笑……您可得让姑姑好好教教她。”
  “免得日后坏了陆家和您的名声。”
  陆重渊听着身后女人的一言一语,微垂的眼中是一片嘲讽,他也没说话,任由她在后面嘀嘀咕咕继续说着。
  可他不说话,萧知却忍不了。
  她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径直朝白盈盈走去,有风带起她的裙摆,她那身红艳艳的裙子在风中竟然也带了几分嗜杀的味道。
  “你,你要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出萧知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烈,白盈盈脸一白,那些还未吐完的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的步子不住往后退,可不等她后退几步就被萧知握住了手腕。
  萧知身子弱,可此时因为太过气愤的缘故,力道倒是一点都不轻。
  她比白盈盈要高些,此时就死死握着人的手腕,居高临下得看着她,嗓音也冷冷得,“我要做什么?白姑娘伤了我的夫君,难道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白盈盈被人抓着手腕,倒不得进不得,只能寻求别人的帮助。
  可那些丫鬟还跪在一边,没有陆重渊的吩咐,谁也不敢起来,就连白盈盈的丫鬟也是如此,她喊了半天也没能喊来人,只能看向陆重渊,喊道:“表哥,你快管管她,她就是个疯子!”
  这个女人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明明几个月前,她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动不动还会脸红,怎么这才嫁给陆重渊没几天,就变得跟那个煞神差不多了?
  原先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的陆重渊听着这些话倒是也终于舍得转过身来。
  可他却没有理会白盈盈,那双从来都是没有情绪的丹凤目从始至终都只看着萧知一个人,看着那个身穿红衣的女人站在寒风中,绷着一张小脸给他讨公道的样子,他在诧异之余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这大概是他生平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
  小时候他倒是也受过不少委屈,可从来没有人给他讨过公道,等到长大了,他也已经强大到没人敢再给他委屈受了。
  可此时——
  那个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就站在那边,逼着人向他道歉。
  多么有意思的场面啊。
  陆重渊的心里想到。
  他没有说话,目光仍旧一眨不眨得望着萧知。
  萧知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其实并不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红红的,衣服也有些乱,可陆重渊远远看着她,只觉得那颗沉寂良久的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就连一直冰冷的身子好像也恢复了一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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