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表情与祺贵嫔看到那些信时一样的惊愕,但在晋成帝眼里,却是他们到这地步了还在试图掩盖和狡辩。
  其他人虽然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晋成帝怎么可能将这些信的内容让他人知道。
  所有人都清楚,这二皇子,无论写了什么东西,天,都要变了。
  二皇子过了那激动愤怒的情绪,知道在晋成帝已经认定事实时,再狡辩也没有用,反而冷静了下来,“父皇,我没写过这些信,儿臣敢对天发誓,若儿臣知道这信里的内容,或是有提笔写过一个字,自贬为庶人。”
  发毒誓,在这个信鬼神的时代是很严重的誓言,而对皇子来说,成为庶人是比死亡更重的惩罚。
  能下那么重的誓言,可见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也能够看出二皇子此人虽诸多缺陷,关键时刻也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
  就是原本笃定的晋成帝,也有些犹豫了,老二是嫡子,平日又有些张扬,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招来嫉恨在所难免,要是想构陷他和祺贵嫔,也不无可能。
  到底晋成帝内心是不愿承认的,所以他也是偏向有人诬陷,即使在这样的证据下,还试图欺骗自己。
  他宠爱的儿子不少,细细数来,老大、老二、老三、老六、老八、老九、十二、十三、十五……但那么多儿子里,最宠爱的莫过于老二这个嫡子了,这孩子与他太像了,肆无忌惮,爱闯祸,有些张扬骄傲,所以无论老二闯了多大的祸事,他都愿意从轻发落。
  大皇子邵慕戬面上划过一道阴狠,他就知道会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皇帝这偏宠偏得简直没边了,看看老七被老二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也不过几句罚抄书,老七档了那致命一击,也不过是请太医过去罢了!
  这老二一来,好像什么都被揭过了!
  “老九,你这招,也不怎么灵啊!你也不过如此吗?”大皇子轻声嘲讽,他是实在气不过。
  大皇子邵慕戬作为长子,看邵华阳当然各种不顺眼,只因对方是嫡子,就处处高他一头,他怎么甘心。
  这次和九皇子邵子瑜暂时联手,并不是他们联盟,两人不同立场,不可能站在一块儿。只是都想趁此机会扳倒老二这座压在前头的高山而已。
  却不想,到这地步,都能被老二力挽狂澜!
  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一旁被捆住的祺贵嫔,看着二皇子渐渐将晋成帝说服,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的关系不被坐实,就没事!
  全程观摩的德妃,默默看了眼傅辰,才对跟着邵华阳一同赶来的贴身太监五菱使了一个眼色。
  五菱忽然跪地,在邵华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道:“奴才是二皇子的随侍太监,有事奏报。”
  晋成帝对五菱有印象,的确是常年跟着邵华阳的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安忠海,你过去。”
  安忠海走了下来,五菱才贴近海公公的耳朵,将事情说了一遍。
  海公公时不时看了眼祺贵嫔。
  祺贵嫔有些忐忑,她不想刚刚有转机的事,又出现变故。
  “五菱!!”邵华阳对五菱是相当信任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反水!
  他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今日出门前为什么舞姬会忽然将烧烤倒在他身上,而五菱会刚好有衣服准备着,这恐怕是早有谋划,五菱是谁的探子?!
  五菱是皇后送给他的,最忠诚不二的人。
  母后,为什么连你都要害我!?
  二皇子邵华阳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当安忠海把五菱说的话转述给晋成帝,晋成帝听完,猛然蹲下,忽然扯住了邵华阳的衣服,撕拉一下,在极度愤怒的晋成帝手掌下,这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晋成帝似乎在找什么,他看不出喜怒地站起,对安忠海道:“你看看。”
  安忠海在那衣服上翻来翻去,凑近看了好些时候,似乎为了不冤枉二皇子,下了很大功夫,最终确定,“确是奴才送去的那卷子。”
  晋成帝痛苦地捂了下脸。
  其实晋成帝与安忠海找的是那衣服上面缝合的线,说来也是凑巧,这是西域上贡的雪云丝,因着当时最为宠爱祺贵嫔,总共就那么一卷线,晋成帝就赐给了祺贵嫔,他宠爱哪个妃子的时候,都有些不讲道理。
  晋成帝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祺贵嫔哪里会在意那么一团线,看着也和普通的线没什么区别,哪里会知道它这样珍贵,要是知道也不会拿来做衣服了。
  这也是后来傅辰特意问德妃多次确认的事。
  祺贵嫔拿着着这团线,给二皇子缝了一套外袍和一双靴子,这一套就是今天五菱给二皇子临时换上的。
  也是这个德妃以为派不上多少用的探子,忽然做的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他们反败为胜的关键。
  德妃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此时抬头,正与国师对视的傅辰。
  还记得那日,在烛光下,这个男子平静地声音。
  “女子只要有心,都会做的。”
  只要有心,给心上人做几件衣服,在古代可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第41章
  邵华阳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会专注他的衣袍,可是有哪里不对?
  他的身份地位女人从来就不少,有下面供上来的, 有别的皇子送的探子, 也有皇后娘娘挑的,还有些自己在外头看中的, 就是喜欢各式风情女子这一点也格外像晋成帝。今日这个送个荷包,明日那个送个小衣, 后日又是香囊,诸如此类的东西,他收下后转身可能就给忘了, 怎么可能去记祺贵嫔送了他什么。
  现在晋成帝和安忠海之间的对话, 再联系五菱的告密,他就能联想到什么了。
  望向那边还期待着奇迹发生的祺贵嫔,面目有些狰狞。
  这个蠢笨如猪的女人, 衣服定然有问题,她是存心要害死他吗,多年经营在今日居然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其实他也是冤枉祺贵嫔了,她在选布料的时候是相当谨慎的,选了今年流行的花色,京城的皇族和世族相当流行的布料做的,没人能寻到来处。
  只是她注意了布,却忽略了线。
  “父皇,儿臣……!”邵华阳还想为自己开脱,晋成帝已经从沉痛中抬头,没再理会邵华阳,他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面上肃穆:“废除二皇子一切爵位,禁足皇子府。”
  皇帝没有说禁足时间,也就相当于圈禁了,只要不提让他出来,二皇子将没有时限待在府中高墙内了。
  这是相当重的惩罚,可以说从堰朝到晋朝,经历过十四个记载的朝代,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都没有出现过几个被圈禁的皇子,一般情况下,帝王对自己儿子是比较宽容的,从惩罚的轻重来看,最多的就是训斥、面壁思过、抄书等等,递增一级也不过是降级封号,革除封号,最严重的就是圈禁、贬为庶人、流放。
  下面人表情不一,虽然二皇子犯了什么事很多人都看不出门道,只知道他触怒了晋成帝。但其中有少部分已经通过一连串联想,猜出了大概,却个个装聋作哑,看来不用等明日,今日在长宁宫结束,明日朝堂上又要起风云了。
  二皇子的圈禁,意味着前朝格局再一次转变。
  “父皇!!您不能这么对儿子啊!!!”邵华阳落下了泪,这次也许是真情,这样的惩罚对从小众星捧月,几乎已经是被默认皇储的他来说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忽然这个时候邵华阳看到了从长宁宫出来的皇后,“母后,救我!”
  晋成帝猛然回头,看到的就是刚刚大出血后,勉强撑起来的走出长宁宫的皇后。
  皇后苍白着脸,身后跟着颤颤巍巍的宫女,她几乎没什么力气,看上去憔悴异常,因为汗水把妆容弄花了,就被宫女给洗去了,现在脸上没任何修饰。
  晋成帝看着这样不修边幅的皇后,有些错愕,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厌恶。
  这是他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那眼角的鱼尾纹,凌乱的发丝中还夹着银丝,憔悴的脸颊,还有显老态的暗沉皮肤,怎么可能是他始终年轻貌美的发妻!
  她知道晋成帝是个爱好美色的皇帝,色衰而爱驰,平日就是皇帝来她宫里休息,也都是带妆入睡的,现在事出突然,刚刚小产,本就脸色不好,听到儿子要被圈禁,马上赶出来,怎么可能在乎容颜。
  她与晋成帝年少成婚,不论她如何保养,都已经老了。
  皇后声泪俱下,跪了下来,“皇上,臣妾刚失去一个孩儿,求您从宽处理,十五也离开了,您让臣妾如何自处?”
  在整个后宫面前,这样委曲求全,是完全撇开皇后的威仪身份,在乞求皇帝了。
  若是平日,皇帝也不会轻易扫了皇后的面,加上他为了警告老二送走了十五,现在她又失去了孩子,怎么都会从轻处理。
  但只要一看到邵华阳那身衣服,就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老二与祺贵嫔做了什么!
  他的儿子,他的妃子,居然背叛了他!
  恶犬伤人、皇后小产、自己被咬、老七重伤、太医被收买、情信的出现,这一步步都在考验晋成帝的神经,直到罪证确凿的雪云丝,可以说一次次忍耐的晋成帝,像是一根紧绷的线,终于在看到那身衣袍后,彻底爆发了。
  原谅?这还让他怎么原谅!
  “皇后,你还有老七。”晋成帝安慰的语气,像一把刀直直砍向皇后。
  皇后倒退了一步,攥紧了衣袖,心脏几乎抽紧了。
  那个怪物,怎么能是我儿子?他怎么配!?
  晋成帝对皇后的愧疚,在二皇子的事上,几乎完全被掩盖了去,只是有些疲惫地挥了下手,“不知皇后体弱吗,带皇后娘娘进屋修养。”
  似乎已经厌弃了皇后。
  皇后的修养很好,她能维持十多年后宫地位,让人赞其兰心蕙质、人间仙女,自然不可能当众骂晋成帝无耻无情,急火攻心加上本就小产的身子,她气晕了过去,晕倒前那脸白中透青,眼看着这次小产后她的身体将大不如以往。
  “母后!”邵华阳想要过去,却被侍卫拦住。
  二皇子神情一片死灰,让皇后来劝说是最后的办法,这百试百灵的招数现在也不起作用,他甚至没有心思去看那些幸灾乐祸的兄弟,几十年意气风发的二皇子头一次像是斗败的公鸡,满脸茫然和不知所措地被抬走了。
  晋成帝撇过头,他眼中溢满了痛苦,不再看这个他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直到缓过了情绪才看向祺贵嫔。
  见皇帝终于看到自己,祺贵嫔双眼瞬间点亮的色彩,在皇帝话中渐渐消散,直至虚无。
  “祺贵嫔叶穗莉不守宫规,纵恶犬祸害宫廷,贬为庶人,送入棣刑处,待发落。”如果说对儿子还有几分不忍,对女人就是寒霜腊月了。
  而风吟阁的其他奴才虽然没有像张奇那样被梨樱落,却也要一起被送到棣刑处,那参杂着怨毒和仇恨的目光直直对着祺贵嫔。
  傅辰静静看着这一幕,这些奴才平日受到这位主子的打骂侮辱,身体和心灵都是双重的折磨,现在还要因她而下狱,这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块了。
  早就被塞住嘴的祺贵嫔根本说不出话来,像是失去全身力气,后仰倒地,如失去灵魂的木偶,被浑浑噩噩地被人拖走。
  “啧啧啧,峰回路转啊!”本来已经对翻盘不报希望的大皇子邵慕戬砸吧了下嘴,问向身边不动如山的邵子瑜,“老九,那个是你的人?难怪稳坐钓鱼台啊,看来早有防备,是哥哥方才误会了你,我们老九不愧是生而智慧。”
  要不是皇帝在这里,大皇子邵慕戬恨不得站起来欢呼,老二的存在已经成为他的心病了,和老二斗了那么多年,就属今天最舒爽!
  九皇子邵子瑜没承认也没否认,看着深不可测,更令邵慕戬忌惮。
  五菱不是他的人,而且肯定也不是邵华池的人。
  只要对那个位置有兴趣的皇子,哪个不会调查互相。
  像是皇子身边有哪些的近侍都是了解的,这个五菱与其他贴身太监一样,先是伺候皇后好些年,被检验了忠诚度后,才被送给了邵华阳,以老七的年纪来看,根本不可能那么久以前插人进去,其他皇子也不太可能,年纪都对不上,唯一年龄上有可能的就是老大和老三……
  就凭老大那脑子,也不可能培养的出这样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钉,那老三?
  ……老三现在还在东北,处理那批灾银,人不在京城能搅动这片风云?
  九皇子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宫里或许还有一股他不知道的,隐藏得极深的势力!
  而掌控这个势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忍不住看了一群跪着的妃嫔、太监、宫女们,却猛然看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