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第71节
  钟安期被他这番话说得脸色微变,在汪庚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死死压着,要自己冷静,重新开口:“还有一事,我师尊吩咐,要杀了当初跟我一起来的那位修者。”
  汪庚眼都没抬一下:“那人早死了。”
  “……什么时候?”钟安期有瞬间的恍惚。
  “我哪记得一个奴隶什么时候死的?”汪庚不耐烦道。
  钟安期深吸一口气,又问:“死在哪?”
  汪庚挑着眉看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要压钟安期一个头,在这个没有星之力,修者没有半分赢面的世界里,他带来的压迫感让钟安期感到窒息。
  “死在哪?你这话问的……钟大少爷,你看看我,我会知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什么时候死,死在哪吗?”汪庚哈哈笑道,“这里无时无刻不在死人,有的能活,有的活不了。死了就是死了,反正都是些干活的,出不去这地方,横竖都是死。你让叶圣放心,进了这地,早晚的事。”
  钟安期藏在衣袖下的手发着抖,大脑止不住地发晕,那些不堪受辱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记忆里有汪庚大笑的声音和他那把刀斩下的带起的血色,他不断让自己冷静,从眩晕中活过来,重新看清眼前的人。
  他说:“死了就行。”
  汪庚目送钟安期离开,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舞女们,忍不住恼道:“都滚!看见就晦气!”
  舞女们匆忙离去。
  汪庚看看地上的周逸,再看看跪在门边举着洗手盘的奴隶,又心情好起来,伸手在奴隶脸上连拍数次:“看见没,当初跟你一起来的家伙,刚都没认出你,人家可是叶圣的徒弟,所以能从这出去,你是什么?”
  他喝了酒,酒劲上头,打得越狠,一巴掌把人拍倒下,“一个个的,以为是修者就了不起?能感知到星之力很了不起?到了这,老子说了算!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还想从老子手里抢人,来来来,你说,这成千上万的奴隶,你说,你说你这次又想救哪个?”
  “你他妈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救别人!”
  被打倒在地的奴隶一言不发,头发散乱着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举起的双手有着数不清的伤疤新旧交替,随着他的动作,束缚在身上的铁链也随之发出声响。
  站在后边的石当犹豫道:“星主,毕竟是叶圣的要求……”
  “你让朝圣者来这试试?”汪庚回头咧嘴一笑,一手握着肩上长刀,“我告诉你,就这地方,朝圣者来了也都一个样,不然他叶元青怎么让他徒弟传话不自己来?还不是怕自己在这没星之力,跟咱们一样,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嘿,他是怕了,赌不起。”
  他打了个酒嗝,握着刀指石当,吓得对方连连后退:“你他妈给老子小心点,搞清楚,你是该怕叶元青还是怕我!”
  石当立马跪地:“是我说错了,是我错了!”
  汪庚回到坐位,双脚搭在桌案,仰头喝着酒,一手指跪在门边的奴隶:“刚好又来了个修者,你去,把他打醒。”
  奴隶这才放下已经空了的洗手盘,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似麻木地走到周逸身前。
  汪庚:“用点力啊!他要是不见血,今晚见血的就是你,听见没?”
  奴隶伸手抓起周逸的衣领,乱发下的眼眸中倒映着这倒霉鬼的脸,恍惚觉得与他某位师弟有些相似。
  第59章
  周逸是被奴隶揍醒的。
  一拳又一拳,没什么技巧,也没用其他方式,单纯地朝着他脸上挥拳头。
  周逸刚醒就被揍懵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声声,听不清眼前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恍惚间听见大笑声,而抓着他衣领的人松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还没看清揍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就见对方突然被踹倒在地摔飞出去,男人的大笑声传入他耳里:“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被揍的人变成了倒在地上的奴隶。
  周逸撑不住地闭上眼,最后看见的景象只觉得是一场噩梦。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戴着铁铐的天坑奴隶。
  奴隶没有睡觉的屋子,他们就住在天坑的沙河边,十多人挨着一棵棵叫不出名字的巨树休息,潺潺流水能消减这里面的炎热,那些高楼在天坑里的奴隶们眼中堪比天高。
  周逸感觉自己伤得不轻,动一下都难受得很,哪哪都疼,尤其是脸,眨眨眼都疼得厉害,让他郁闷许久。
  在芦苇河边听见钟安期与神秘人的谈话后周逸就知道糟糕,他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虽然跑得及时,但钟安期穷追不舍,只要耗下去到了城里他就有机会跑掉的,却好巧不巧被叶元青的星之力给拦下了。
  他摔倒在地刚想要叫被芦苇遮住的叶依依,却还没叫出口就被钟安期打晕过去。
  北斗的大师兄被人掉包这事钟安期是知情的。
  假扮陈昼的人被戳穿后还跑来找钟安期。
  周逸曲缩在地思考着,大脑活跃,努力忽视身体的疼痛感去想别的事情。
  他是被叶元青的星之力拦下,很明显钟安期追逐他时被叶元青发现于是出手帮忙,却没有惊动叶依依,应该是不想被她发现。
  钟安期作为太乙的大师兄无可挑剔,温和有礼,就算知道他喜欢叶依依也从未有过轻视或者敌意,仍旧当他是需要照顾的太乙师弟。
  周逸对钟安期也是佩服的,可今夜之后,他觉得或许自己真如叶风鸣所说,有点傻。
  首先得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然后再以……嗯?
  周逸脸色微变,他颤抖着眼睫,缓缓垂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在这里,你感知不到星之力,也无法使用星脉力量。”身旁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将周逸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去,瞧见一张满是泥泞的脸,头发也乱糟糟的,只有那双眼格外明亮。
  少女双手抱着膝盖,歪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他,“马上有监工会过来巡查,可别让他们发现你已经醒了,不然会拿你寻开心的。”
  周逸心说监工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在这,但他信了少女的话,闭上眼,因为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下来巡查的监工们满脸不耐烦,挨个圈子看这些奴隶是否有好好休息,还是在搞什么小动作。
  其中一人踹了脚周逸,差点没把周逸痛得叫出声来。
  “这新来的还没醒?”
  “被揍得挺惨。”
  “之前我看他那样像是哪家公子哥,怎么也到这地方来了。”
  “太乙送来的人,公子哥算什么啊。”
  “……”
  监工们边说边笑着走远。
  周逸算着时间差不多后才悄悄睁开眼,他艰难地坐起身,朝少女挨得近些好听清她小声说的话。
  少女说:“对不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周逸努力去想之前在阁楼上揍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却想不起来,或许他根本就没看清,只记得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脸上,没了星之力的防护,也不是修者之间的战斗,单纯的拳击敲打力量。
  “他是谁?”
  少女:“一个好人。”
  周逸又问:“你是谁?”
  少女沉默片刻,轻声说:“……是天坑的奴隶。”
  周逸听得愣住,缓了缓又道:“我是说名字,我叫周逸。”
  少女摇摇头说:“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
  周逸转动自己的小脑瓜,飞速理解当下的情况,“也就是说……这里是个奴隶坑。”
  少女点点头。
  周逸陷入沉默。
  钟安期的心有这么黑吗?竟然把他关在限制星之力的努力窝里,不,应该说叶元青对周氏的敌意有这么大吗?
  竟然敢不顾他爹的面子对自己下黑手。
  还是说……叶元青如此态度,是因为他听见了不该听的。
  我又不是一定会往外边说,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直接就动手,看来还是对周氏商会有想法。
  周逸在心里叹气,抬眼看少女:“你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垂着眼帘道:“记不清了。”
  “你跟之前在阁楼揍我的人认识吗?好歹挨了顿揍,换他个名字不亏吧,还是说他也是奴隶没有名字,那也总有代号吧,不然你们平日怎么称呼?”
  这番话说完,周逸觉得自己心态真是好极了。
  少女似乎也被他的态度吸引,明亮的眼眸透着几分好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后说:“你心态真好。”
  周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我爹只会说我笨,愚蠢,他虽然常骂我,但发现我不见肯定还是会想办法找我的,到时候……”
  少女却轻声道:“可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折磨你们这些心态好的人。”
  *
  无方国。
  明栗见青樱选了西方,于是又写下已知西边限制星之力的地方再让她选,青樱却没做选择。
  她停笔想了想,抬首与相安歌对视一眼,相安歌说:“也许西边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明栗:“你?”
  相安歌:“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明栗叹气:“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成为朝圣者的了。”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想知道我可以说,这个我倒是不介意说一说的,最开始是……”明栗打断相安歌,重新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名,“以后再说,现在我想知道别的事。”
  相安歌耸耸肩,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一派轻松。
  明栗将新写的纸张递出去问明栗:“是太乙吗?”
  相安歌挑了下眉,有点惊讶。
  青樱的手悬浮在纸上缓缓下坠,却与之前不同,只是在纸上悬停,没有点下去。
  明栗又问:“不在太乙,但是与太乙有关?”
  没有傀儡主人的指令,青樱无法摇头或者点头,明栗也不可能让崔元西过来,青樱也只能努力做到这种程度。
  就像你明明会说话,也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可张嘴说出的字句却是混乱或者跟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毫不相关,意识清醒,身体却难以跟上。
  青樱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她能听懂明栗等人的意思,可是想要给出回应,却非常难,全靠修复的神庭脉强撑。
  相安歌见青樱的手悬停,便道:“有点勉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