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慈云寺主持大师,眉毛雪白,长髯如银,一双慈悲的眼眸似能看透人心,“阿弥陀佛,娘娘心中自有答案。”
  薛妍穗随着主持大师踏出大雄宝殿,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人,冲破守卫的宦官宫女,高喊:“贵妃娘娘求神问佛,却放任亲弟欺压百姓、做尽恶事,百姓恨其入骨,日日诅咒,有此恶弟,神佛又岂能护佑贵妃娘娘?”
  宦官们悚然色变,贵妃娘娘为亡母祈福,这混账却说神佛不会护佑,哪里来得该死的贼子?立即一拥而上,要将他拿下。
  “住手。”薛妍穗面沉如水,“什么恶弟?你说明白。”
  “小民所言句句属实,苦主亦在寺中,求贵妃娘娘允苦主露面。”
  “带上来。”
  贵妃娘娘要为民除害的消息风一样传开,虽然慈云寺门前有杀气腾腾的禁军守着,很快两旁还是聚满了乌压压的百姓。
  而数十名禁军纵马驰骋,将在延平郡王府打马球的薛骏抓住,带到了慈云寺。
  薛骏被压在马背上,双手被牢牢绑住,一路上踢腾不休,不停的戾骂,“放开我,否则让你们全家陪葬。”
  禁军们神色难看,到了慈云寺,故意让他从马上摔下来,薛骏自小金尊玉贵,身子骨打熬得好,摔这一下,虽然疼得咒骂得嗓音更高了,却没受一点伤。
  这些日子,在百姓们口口相传之下,薛骏比恶鬼都可怕,真正见过他的只有寥寥几人,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薛骏生得不差,但他一路挣扎,披头散发,神色狰狞,咒骂着将人全家杀光,这幅模样,让人见了害怕。
  “这位就是那恶鬼一样的薛小郎君,果然凶神恶煞。”
  “他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贵妃娘娘定然袒护。”
  “唉,可恶。”
  禁军们扣住他的双肩,将他推搡进了慈云寺。
  “贵妃娘娘面前,跪下。”被一脚踹在膝窝,薛骏屈辱的跪下,脖子却梗着,一脸的仇恨与轻蔑。
  他从未将薛妍穗当做阿姐,在他眼里,她与奴婢一般无二。
  “放了我,否则阿父不会饶了你。”
  薛妍穗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狂躁狠毒的崔氏爱子,在原主的记忆里,对他非常惧怕,原主虽比他大几岁,偶尔不小心撞上他,遇到他心情不好,免不了被狠打一顿。
  崔氏与薛成极其疼爱他,将他溺爱得无法无天,他们不教育他,今天,她做个好人,好好教教他做人。
  “孽障,你做恶多端,百姓咒骂,害得母亲不得安宁。今日我不得不忍痛给你一个教训,以平民愤,慰母亲在天之灵。”
  薛骏大叫:“我母亲好端端的在府里……”
  “堵上他的嘴。”薛妍穗忍痛大义灭亲的凛然悲戚模样,“断了他的手、脚,像他对别人做的那样。”
  薛骏终于满眼恐惧。
  得到消息,疯狂赶来的崔氏,忽然心口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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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断手、断脚。
  压制着薛骏的禁军手一软,这是齐国公的长子,也是薛贵妃的弟弟,贵妃娘娘是在做戏吧。
  薛骏趁机挣脱,拔腿就跑,跑了两步摔倒在地上,手掌破皮流血,他也不觉得疼,爬起来接着跑。他被抓走,跟着他的仆役肯定回府报信,只要跑出去,等到阿父阿娘来,薛妍穗这个毒妇就奈何不了他了。
  薛妍穗眼神一扫,佩了长刀,更加健壮有力的宫女们分成两路追了上去。身为贵妃娘娘的女卫,她们只听贵妃娘娘的话,贵妃娘娘说断手、断脚,就是断手、断脚,不会弯弯绕绕的多想。
  “滚开。”薛骏恐惧到极点,对着追上来的宫女又踢又咬,只要逃出这里,什么脸面、尊严他都不顾了。
  宫女们终于在他快要跑出寺门的时候将他抓住。
  “阿骏。”
  寺门外,有一群人和禁军对峙,个个身着锦衣,手扬马鞭,禁军是从延平郡王府里将薛骏抓来的,和他一道嬉耍的贵胄子弟,醒过神,带着人追了过来。
  尤其是延平郡王府的小郎君,薛骏在王府里出了事,他们郡王府不能不管。
  “快救我,她要打断我的手脚,救我啊。”
  这群贵胄纨绔头一次见到薛骏喊叫得如此惨厉,魂儿都飞了一半,不要命的撞开禁军,冲进了寺里,七嘴八舌的喊:“贵妃娘娘,手下留情,阿骏是你的亲弟弟。”
  这些和薛骏一丘之貉的纨绔,薛妍穗会在乎?
  “动手。”
  最沉稳的宫女,也是薛妍穗挑出的女卫队长,向着薛骏走了过去。
  薛骏双手、双脚都被牢牢的捆缚,双臂被迫着平伸,嘴里堵了一团帕子,呜呜的叫着。女卫队长面色不变,抡起一块沉沉的石头,砸了下去。
  “啊!”
  纵使堵了帕子,溢出的不大的惨叫声,听得一群纨绔毛骨悚然,而薛骏就像一条离水的鱼不停的痛苦的蠕动。
  当崔氏搏命一样赶到慈云寺,听到乱纷纷的议论声。
  “贵妃娘娘真的将无恶不作的薛小郎君断了手脚,真是大义灭亲,可敬可佩。”
  崔氏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的血都要冷透了,“不,不可能,小贱人她不敢,她不敢。”
  听得崔氏到了,薛妍穗弯了弯唇,“带她进来。将他嘴里的帕子取了。”
  崔氏全靠着自我催眠撑着,当她踏入寺门,听到薛骏的惨嚎,脑子嗡嗡作响,跌跌撞撞的跑上前,看到她的阿骏血人一样瘫在地上,就像被人摘了心肝,哭喊着扑了上去。
  “你怎么敢?怎么敢?怎么敢?”崔氏挖心掏肺一样的疼,巨大的刺激让她不愿相信,一遍遍的喃喃。薛妍穗这个村妇之女,从小就被她控在掌中,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懦弱、愚蠢,根本不可能翻出她的掌心。哪里出了错?
  “溺子如杀子,有你这个母亲才纵出这么个恶贯满盈的儿子,本宫身为贵妃,理应为天下表率,不能让家中子弟仗势为非作歹。今日本宫小小惩戒,望他记得今日教训,以后不要再犯。”薛妍穗义正言辞道。
  崔氏像是苍老了十岁,手脚全都断了,血肉模糊,她的阿骏破一层油皮,她都心疼,这得多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她眼神恨毒,“你怎么下得了手?”
  薛妍穗走到她身旁,垂眸睥睨,声音幽幽,“当年你们对本宫的母亲怎么就下得了手?”
  崔氏惨白的面色瞬间转青,像是见到了索命的恶鬼,不死不休,他们一家和这个孽障注定了不死不休。
  “抬着小郎君,走。”
  崔氏吩咐完,想要起身,摔了两次都起不了身,两个婢女搀扶着,低一脚高一脚的走出了慈云寺。
  “出来了,抬出来了,哎呦,真打断了。”
  “瞧瞧那些下人一个个哭得死了爹似的,啧啧,打旁人的时候他们可威风得紧。”
  “贵妃娘娘真是个好人,对自家人也不偏袒。”
  这些话语飘进崔氏耳里,更是恨怒欲狂,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要杀了薛妍穗那个孽障。
  慈云寺里,这场惊变让许多人久久无法回神。
  薛妍穗命人出去安抚了百姓,又双手合十,温声对慈云寺主持大师道:“家中丑事,坏了佛门净地,还请大师勿怪。”
  慈云寺主持大师佛法精深、世事洞明,“阿弥陀佛,老衲愿娘娘心中常保慈悲。”
  主持大师雪眉银髯,薛妍穗颇为过意不去,舍下许多香火钱。主持大师态度如常,只不知怎的,起了度化她之念,不停的讲授佛法。
  薛妍穗耐着性子听。
  “娘娘,奴打听了,慈云寺这位主持大师颇神,祛病消灾、祈福求子颇灵验。”张云栋压着嗓子神神秘秘的说。
  “真的?”
  “奴听那些百姓说得真真的。”
  薛妍穗再看主持大师,仙风道骨、世外高人。
  半个时辰后,命人将周姓士子等人安置妥当,薛妍穗抱着一摞经书回宫。
  ……
  延英殿。
  皇帝坐在御座之上,面前长案上铺了堪舆图,兵部职方郎中,对照着堪舆图,禀报西北边疆的镇戍、烽燧及蛮夷各部族聚居之地等等的情况。兵部、户部两部尚书亦在列。
  “陛下,政事堂来人扣阁求御医,薛相突闻噩耗晕厥了。”通传宦官禀报。
  两部尚书面色惊变,薛公心思深沉,什么样的噩耗能让他晕厥,难道天下发生了惊天大事?
  “什么噩耗?”韩道辉连忙追问。
  “奴不知。”通传宦官冷汗直冒,政事堂来人急得着急上火,只说要御医,旁的也不知道。
  “遣御医入政事堂,韩道辉,你去看看。”皇帝微微蹙眉,若是军国大事,就算薛成晕了,政事堂其他大臣也要求见禀报,可见薛成接到的噩耗不是军国之事。无关军国之事,皇帝对激得薛成晕倒的噩耗不再有兴趣,命兵部职方郎中继续讲解。
  过了好一会儿,韩道辉进来,两部尚书立即竖起了耳朵,两双眼睛齐齐盯着他,到底是什么噩耗让薛公晕在了政事堂?
  韩道辉闭口不语,头垂得低低的,略等了等,还是没等到他回话,两部尚书有了数,这是不方便在他们面前讲了,不由得更好奇了。
  皇帝招了招手,韩道辉趋步上前,压着嗓子禀报:“回陛下,有士子喊冤,告薛相之子,贵妃娘娘之弟横行不法,娘娘大怒,为民伸冤,断了其弟的手脚。薛府遣人报给薛相,薛相听到他那个儿子手脚要落下病根,血气上涌,晕了过去。”
  韩道辉字字句句都是为薛贵妃开脱。
  “陛下,政事堂已传开了,再过不久,中书、门下等署衙也要传遍了。已有官员私下议论贵妃娘娘打残亲弟,气晕老父,手段太狠,心肠太硬,不孝不悌。”
  皇帝神色无波。
  直到兵部职方郎中一一讲完,两部尚书补充了一些事项,领了旨意,三人退出延英殿,依然没在皇帝面上瞧出端倪。
  三人回到署衙,有交好的同僚围上去,迫不及待的将气晕薛公的噩耗告知,然后追问事涉薛公之女,陛下宠爱的那位薛贵妃,陛下神色如何?
  “帝心不可测。”他们没瞧出陛下是喜是怒。
  三人的话语很快传扬开,薛成被御医银针刺醒,老泪横流,“来人,上表,老臣要求见陛下。”
  薛成心乱如麻,骤闻噩耗,突然晕厥,一半急痛攻心,一半是顺势而为。此事一出,他哪里还猜不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是那孽女,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被她毁了,陛下要给他一个公道。
  薛成求见的奏表,皇帝没有理会。
  “薛贵妃回宫了吗?”
  韩道辉心里咯噔一下,陛下的态度他都有些琢磨不透了,幸好没多长功夫,得到消息薛贵妃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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