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太多的对不起
  李喜燕这话说得巧妙,把周明烨想耍的那点小聪明都给堵回去了。
  周明烨噎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法再说出口。
  李喜燕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低头往前走,周明烨跟在她的后面,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一进院门,喜燕娘刚等了她一会儿往回走,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她,急忙说道:“燕儿,你可回来了,那个姓周的男孩子又来过了,还带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看到周明烨跟在李喜燕的身后也走了进来,顿时又住了声。
  李喜燕有些诧异,看着妈妈的红脸,眼神询问,妈妈看屋子里看了看,示意她进去再说。
  喜燕娘快步进了步,李喜燕狐疑的看了看周明烨,低声问道:“你送什么了?把我妈吓成那样?”
  周明烨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就是一些吃的用的啊。”
  别说喜燕娘了,李喜燕走进屋里一看,也不禁吃了一惊,嚯……这是,要资助她们家开小卖部吗?
  她们的桌子不大,根本放不开,全都放到了床上,一包包的点心,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一眼看过去像小山一样。
  “这是干什么?”李喜燕问道。
  周明烨眨着眼睛说道:“你不说人家是诚心实意想送,你就收下的吗?怎么,他张五是真心的,我就是假意?”
  李喜燕噎了一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的,”周明烨难得在李喜燕面前占了上风,喜不自胜的说道:“我送的这些都是实用的,而且也不贵,最重要的是,我这是拜年送的礼,给阿姨的,我这份心意你得收下吧?”
  喜燕娘在一边为难的说,这也太多了。
  周明烨把手一挥,说一点都不多,他给别人家送得更多呢。
  喜燕娘看向李喜燕,让她拿个主意,李喜燕也很为难,这么些东西,周明烨一定是带人一起搬过来的,现在别人都走了,他自己也带不走这些,难不成还都扔到外面去?
  何况,她还有件事想请问问周明烨,这位少爷也不能得罪得太狠。
  无奈,她冲妈妈微微点头,妈妈不知道她心里的主意,但既然她决定了,也就听她的。
  于是,便对周明烨客气的说道:“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周明烨喜出望外,立即点头说道,“好啊,那就麻烦阿姨了。”
  “……”
  李喜燕心里哀鸣,妈妈真是太小看周明烨脸皮的厚度了,他可什么客气、推辞之类,搞不好就是奔着这顿午饭来的。
  其实李喜燕也很纳闷,周明烨摆明了就是不缺钱的那一种,为什么总是爱在自己家蹭饭,要说周明烨是为了讨她欢心,她还没有那么自恋,当然不排除这方面的因素,但李喜燕也看得出,周明烨是真爱吃她家的饭,不是装的。
  这就很费解了。
  不管因为什么吧,反正中午也是要吃的,不在乎多这么一欢筷子,周明烨倒是欢快得不行,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吃饭的时候还说起他之前的见闻,他说的那些事儿都挺新鲜稀奇,惹得喜凤和小猪都很好奇,都认真得听他说。
  李喜燕默不作声,听着他话里提到的地方,她不禁讶然,类似香江、海城、澳城等地方,这可不是现在的人能随便说去就能去的。
  大鹏听着却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说道:“骗小孩儿也得有个度,谁家的车上长天线电线,在轨道上跑的那是火车好吧?真当我们小城市的人不知道吗?”
  周明烨也不恼,“不信拉倒,你不是要去当兵吗?去的地方离那边不算太远,你可以利用周末的时候去看看,就知道小爷说的是真是假。我犯得着说这种话来骗你们吗?”
  大鹏翻了个白眼,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李喜燕心里却清楚,周明烨没有撒谎,她不禁暗自抽了一口气,这位周少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顿饭的功夫下来,喜凤和小猪对周明烨已经十分崇拜,缠着他说别的见闻,周明烨喜不自胜,自然也乐意,索性搬了小板凳,让喜凤拿了纸笔,他给画起画来。
  李喜燕翻出之前剩下的布料,琢磨着看能不能给喜凤做个拼图的书包,省钱又好看,还是独一份儿。
  没多久,听到喜凤三人组发出笑声,前仰后合的止也止不住。
  她不禁纳闷,凑过去一看,也忍不住想笑,但更多的还是惊讶和赞赏,周明烨画的不是那种写实的画,而是q版,看起来特别萌,旁边还配了对话,活灵活现的。
  他画的是去市动物园的见闻,这个城小,没有动物园,但邻市里却有,而且据说规模还不小,算是最早最大的一个。
  李喜燕前世的时候也去过一次,但却不是为了游玩,也没有顾上看动物,想到之前的事她又有些心酸,不知不觉有些愣神。
  “在想什么?”周明烨突然问道。
  她回过神,看着他刚画完的一只老虎,说道:“我在想,你画的这个挺有意思的,可以自己出一本漫画小册,你这个q版的漫画画得很形象啊,特点抓得挺准。”
  “真的?”周明烨又惊又喜,“你觉得我画得好?等下,你说这叫什么……q版?”
  “啊,对,”李喜燕差点抚额,强撑着说道:“这是我胡乱猜的,看着可爱,而且你可以把它画成一个故事,动物之间发生的故事,再配上对话,应该特有意思。”
  周明烨拿起画纸,一张张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画得不错,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他一直呆到傍晚,李喜燕几乎以为他还要在这里蹭晚饭,要不是有个小兄弟来找他说是有事儿,估计他还是不会走。
  晚饭的时候喜凤和小猪嘀咕,喜燕娘问他俩在说什么,俩人互相推了好一会儿,喜凤才说道:“妈,姐,等有时间也带我们去趟动物园呗。”
  “动物园?”喜燕娘一脸茫然。
  喜凤连连点头说是,还是烨哥哥说了,里面有好多动物,还有鱼和鸟,特别好玩。
  李喜燕心里暗笑,这才玩了一下午的功夫,就把两个小孩子给笼络住了,她看着喜凤和小猪期待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等到开春暖和了,花草长出来,鸟也开始飞了就带他们去,天冷的时候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尽管还早,但俩人还是欢呼,着实高兴了一阵。
  吃完饭收拾好,喜凤和小猪拉着大鹏和李喜燕在院子里堆雪人,天空又开始飘零星的雪花,叽叽喳喳笑成一团。
  李喜燕没有想到,下午还在他们家玩得开心的周明烨,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他跟着报事的小兄弟回到家,远远的看到明亮的灯火,却觉得那些像是天空遥远的孤星,清冷没有温度。
  “少爷,请吧。”门口的人低声催促道。
  他迈步进去,慢吞吞的往里走,一进屋子暖风扑面,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他回来都转过头看着他。
  “明烨,你回来了,”周明烨的妈妈周淑曼站起来,拢了拢肩膀上的披肩,“快,过来见过你爸爸。”
  周明烨扫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眼神淡漠平静,嘴唇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直接回房间。
  景鸣俊微皱了眉,沉声说道:“站住。”
  周明烨停住脚步,但并没有回头看他。
  周淑曼小声说道:“有话好好说。”
  景鸣俊一腔的火气被她这句话给压了下去,叹了一口气,看着周明烨的背影说道:“疯够了没有?年也过完了,你长大一岁,是不是应该按说好的,转到一中去了?”
  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在这个年代,好多人上个学都费劲,像这种高中除了需要钱之外,还需要本人有真正的才学,去年就有好几个高中生直接被保养到上大学了,一上了大学就代表有铁饭碗了。
  周明烨垂着眼睛,淡淡说道:“说好的?谁和谁说好的?”
  周淑曼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臂,说道:“明烨,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如果去了一中,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到时候再上大学会轻松很多,你也可以……”
  “抱个铁饭碗去那些工厂之类的工作吗?”周明烨不紧不慢的说道:“到时候就可以不用再管我了是吧?”
  他回转身,对景鸣俊说道:“我已经满十八岁了,现在不管也可以。”
  景鸣俊的眉头皱得更深,目光紧紧盯住他,周明烨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无非就是不想承认我,不想让我去景氏罢了。始终觉得我是你的污点,是见不得光的,不是吗!”
  “明烨!”周淑曼用力抓着他的手臂,声音颤抖的叫道。
  景鸣俊的脸色瞬间黑了底,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周明烨,似乎还在等着他往下说。
  周明烨却像突然没有了再说的欲望,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松下来,言语间也没有了激烈,他甚至慢慢笑了笑。
  屋子里灯光明亮,窗外的雪花在光影里飞舞,周明烨微眯了眼睛,看着那些轻盈的精灵,低声说道:“算了。”
  他说罢,轻轻挣开妈妈的手,慢步向房间走去,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拖出细长的影子,几分落寞。
  周淑曼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掩面而泣,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滴滴温热苦涩。
  景鸣俊的心里莫名一震,他轻步走过去,拥住周淑曼,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哭,我在呢。”
  周淑曼的哭声转成呜咽,双手抓住他的衬衣前襟,泪水打湿了大片,她抬头望着他,说道:“你在呢——你能一直在吗?能吗?能一直在我们母子身边吗?”
  景鸣俊看着她满脸的泪和哭红的眼睛,喉咙里一阵艰涩,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对不起。”
  周淑曼眼里的华光慢慢变暗,像飘摇的星火,摇摇晃晃,最终还是灭了。
  对不起……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这些年,他已经听了太多的,对不起。
  周明烨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床很大,也很软,屋顶上的吊灯也很漂亮,他没有去开,他想着李喜燕家那窄小的土炕,破旧的窗子,还有从屋顶垂落的那个灯泡。
  的确都挺破,可那又怎么样呢?
  李喜燕他们家,有他可欲而不可求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他去李喜燕家,除了被她身上的坚韧和倔强吸引,还有就是他们家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