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他走到阳台上,合上门:“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吧。”
  听见这句话,老何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楚白……他很有可能,不是楚白。”
  这句话像是一道劈开夜幕的无声惊雷,邢司南被炸的头皮发麻,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收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楚白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老何道,“他的出生记录是伪造的,亲生父母的身份是假的……没有证人,没有家人,没有文件,什么都没有,他就像是为了某个目的,在那家孤儿院里被人为制造出来,凭空出现的一样。”
  “你让我查的另外一个人,‘楚晦’。”老何的声音低沉,“他出生于滇南省昭通市,生平不详,我在数据库里查不到此人的有关信息。从表面上看,楚白、楚晦和傅时晏是三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但当他们被联系在一起时,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都没有证据,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吧。”
  邢司南靠在栏杆上,仰起头。
  “二十四年前,也就是傅时晏年轻的时候,曾经被下放到昭通基层的某个派出所锻炼,而楚晦登记的家庭住址就在那个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我查阅了该派出所的纸质接警记录,在傅时晏任期内,楚晦曾多次报警,很有可能就是因此,他才认识了傅时晏。”
  “……我知道。”邢司南道,“他和我说过,在他小的时候,他和他的母亲曾经遭受过来自他父亲的家庭暴力。”
  “他父亲可不只是家庭暴力那么简单。”老何提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他父亲有多次违法犯罪记录,前科累累,从涉黑涉恶到强奸妇女,作案时间跨度达到数十年,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可以说,他的人生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
  “最后一次出狱后,他纠集了一帮和自己一样无恶不作的凶恶之徒,专干一些高利贷催债、胁迫卖淫之类的勾当,还涉及到毒品走私与贩卖。当然,这些都是在他父亲死后,警方通过搜查他家时才发现的。”
  邢司南沉默不语。
  他以前总觉得楚白骨子里有种阴魂不散的、自我毁灭的趋势与倾向,却不知道这种倾向来自于哪里。
  而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是被诅咒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他母亲曾经是当地会所的头牌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怀孕后,离开了夜总会,和楚晦的父亲结了婚。这样的身份和家庭背景,注定了她不可能安分地在家中相夫教子,生下楚晦后没几年,她就染上了毒瘾。”
  “从档案来看,楚晦没有上过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或者在他家附近的派出所门前转悠。据傅时晏的一位同事回忆,他的身上总是伤痕累累,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但却长着一张和他母亲如出一辙的、漂亮的脸。”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那年,他的母亲在家中自杀,而父亲也被发现死在卧室,死因是急性呼吸衰竭。他成为了孤儿,但当儿童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赶到他家中时,却发现他消失不见了。”
  “从那一天开始,楚晦的时间永远地暂停在了十三岁,而无独有偶的是,楚白的时间开始于十三岁。”
  虽然他的心里对此已隐隐有所预感,但在听到这句话时,邢司南的心还是蓦地往下重重一沉。他看着如同墨般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下意识地抬起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想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高高在上地指责他,指责他共了不该共的情,指责他意气用事感情冲动,指责他不听指挥不听劝告,不信任他人,不愿意坦诚相待。
  但事实上,他只是仗着自己的家庭,仗着自己的运气,仗着自己拥有很多他没能拥有的东西,便不知人间疾苦地对他妄加指点。
  他想楚白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在搜索的时候发现,楚晦的相关信息和照片都被人为地抹去了,现在没有证据去验证他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老何道,“但你觉得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么?年纪一样,都和傅时晏有关,还都姓楚。唯一的解释是傅时晏带着他离开了那里,给他改了名,并通过孤儿院帮他伪造了一个新的身份。”
  “仅从楚白这个身份来看,他伪造的完美无缺,在孤儿院里长大,然后被当地的警察领养……如果不是因为你凑巧提到了‘楚晦’,正常人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
  “他以楚白的身份,正常地上学,升学,高考,考进公大……”
  然后和他相遇。
  邢司南胸口发紧,他沙哑道:“别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放心,我的口风你知道的。”老何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点无奈,“但你听完这么长一个故事,唯一的感想竟然是这个么?”
  “确实没什么别的感想。”邢司南低下头,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笑自己迟钝,笑自己狼心狗肺,心狠眼瞎。
  他喃喃道:“……就是有点恨自己。”
  “你别这么说。”老何又叹了口气,像是个为叛逆期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我早跟你说过,这事儿不简单,这个人更不简单。让你离他远点吧,你又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