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人要三分饥与寒
  说起来,肖绛提供给高闯的情报,是武国在燕北国布下的暗哨名单。
  洞房之夜,给了一半。
  上回为了换取基本生活资料,她给出了另一半。
  这些信息全是在和亲的路上,“她”亲耳听到的。
  送婚正使,是武国的大太监严天东。
  虽然只是个太监,却是武帝确确实实信任的人,从小玩到大的伴当。
  因为,哪怕这场和亲是实际上的侮辱,场面上却也得过得去,送婚使的身份即不能是朝中重臣、能臣,可还要有分量,并且带着几分玩笑。
  严天东无比合适。
  可没有人能预料高闯接受这门婚事后的反应,送婚使也可能是断头使。
  所以一路上,严天东每日都和干儿子阿土研究逃跑的路线。
  要在燕北军的号称铁骑的强悍之力下逃生,自然要用上暗哨的秘密通道。
  偏偏,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总在借口来探望明慧公主肖氏的时候讨论。
  他们认为肖十三这个疯癫的女人就是一块石头,除了受不得太大响动,时时发疯尖叫之外,饿了冻了不知道说,打她骂她只会哭和躲,根本不足为虑。
  岂不知石头有耳朵,有脑子,也有心。
  肖十三娘之前确实不能理解外界的事,可她的记忆力真是超级超级强大。但凡见过的人,听到的事,看过的东西都在脑海里呈现得无比清晰。
  而通过连日来反复不断的梳理和回忆,肖绛正在慢慢继承这一切。
  严天东表面上架子极大,但可能因为有心理压力,私底下却是个话痨。特别喜欢向干儿子阿土,这个情绪垃圾筒倾述。
  因此肖十三在路上走了两个月有余,得到的各种信息还真是……海量。
  包括朝中的人、事,物,秘闻、八卦,以及严天东私下对此的评论。
  包括武帝赵渊的人物侧写型描述。
  也包括朝廷暗探秘密查出的某些能要人命东西。
  甚至还没有上报到武帝赵渊手里的,严天东做为侍候书房的大太监,最有权势的大伴之一,也是提前知晓的。
  有的还被他暗中压下了,将来好换取人情和利益。
  关键的时候,也许能保命。
  “小姐,外边真的下大雪了呢。”豆芽拎着一铁壶热水进来的时候,缩着脖子说。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寒风强势挤了进来,令肖绛打了个寒战。
  她已经提早一刻起床,轻轻拍打过全身,仗着血液循环带来的热度以及一身正气,才敢把自已套进冰冷的衣服。
  “小姐真是体恤下人。”豆芽赶紧把门关好,提着大铁壶到盆架的旁边,“别的院子里的主人,都是让丫鬟提前把衣服用火烘烤一下,或者拿汤婆子烫过才能穿。从前在尼姑庵里的时候,那几个管事的妈妈爱摆谱,也要小丫头这么伺候。”
  她一边说,一边在洗脸的铜盆里倒了一点点热水,晃了晃,等铜盆均匀沾上热度后,再把水分散着洒到地面上。
  小姐经常会说出几个她完全听不懂的词,比如这个叫做增加什么湿度。
  据说,炭火造成了空气太过干燥,保持湿度会有利于保护皮肤。
  豆芽私心里以为,她家小姐还蛮好伺候的,就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她觉得,这是死过一次又再活过来的人都有的怪癖吧?
  想想还有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她家小姐更怪呢?
  明明是一个疯子傻子,死一次再回来就变得那么聪明,好像没有任何事能瞒得住她!
  这些日子她都老老实实的,若然被小姐识破,她可就得罪蟒仙了。
  “人要三分饥与寒。”肖绛耸了耸肩,“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最好不要过得太舒坦了。”
  豆芽深以为然。
  不然为什么那些高贵的人,总是不如他们这些下人身体更好呢。
  男人就罢了,那些小姐夫人们动不动就会生病。
  再反观她家小姐……
  本来那身子弱的,一场小风寒就能要了小命。满王府的人都觉得就算王上不发话,小姐也活不到年关。可是现在呢?活蹦乱跳的,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好了。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她家小姐就仿佛一朵就要枯萎的花朵,眼见着就挣脱了原来的花盆,把根深深的扎入泥土中,往后定能长成参天大树的。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就是这样感觉。
  如果说她最早对小姐是轻蔑、轻视、欺辱,后来变成了畏惧。那么现在,应该是又怕又敬。
  豆芽把热水倒进铜盆里,手指试了试温度,下意识的点头。
  根本不用兑凉水,只从小厨房把水拎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就从滚烫变为温热。
  落雪院炭火不足,地处偏僻,也没有小厨房。
  但因为北地寒冷,各院子都会有一只小铁皮炉子。
  每回豆芽去大厨房拎了饭菜回来,到落雪院就已经冷冷的透透的。所以平常热个饭呀,烧个水啊,全靠这只小炉子,外加一只大铁壶和一个小小的铁锅。
  还好,上次那个邢妈妈来过之后,准许落雪院缺了东西就去拿。不然肖绛真敢让豆芽把屋子里该劈的东西,该烧的东西都用上,不必去大厨房抱柴火。
  用热水洗了脸,刷了牙,肖绛感觉身上热乎了一点。
  擦脸的面脂,漱口的青盐,质量都不算好,味道有些怪怪的,但聊胜于无。
  趁着她坐在床上练瑜伽的功夫,豆芽就去把那只小铁炉子拎到了屋里来,又坐上一壶冷水,自己则去大厨房拿早饭。
  等豆芽回来的时候,水烧开了,肖绛也结束了早锻炼。
  就见豆芽的斗笠蓑衣上落满了雪,就算在门外已经抖落了半天,还是弄湿了门边的青砖地。
  “这一路,粥都冻上了呢,要放在火上再煮一下。”豆芽说着,忙活了起来。
  肖绛就裹紧了个大斗篷,到院子里略站了站。
  只一瞬间,她就感觉寒意就像附骨之蛆,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冷到了骨头缝里,似乎连血液都结了冰。
  她更紧的裹了裹斗篷。
  仰头望去,天空仍然阴沉着。深灰色的铅云好像锅底一样,死死的倒扣在整个世界上面。
  这本来是肖绛等的机会,可是此刻,她心里却很难过,不禁暗暗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