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观雪台虽然不高,然而也不矮,否则的话,不能看到整个荣华苑的美景,大概是有三层阁楼左右的高度,一般人掉下去,至少会摔断手脚,而安雪莹,身子纤弱,又有心疾,比起其他人更危险。
  “雪莹……”云卿朝着下面一看,却见安雪莹的身影被一抹青色的身影在半空之中接住,这才放心,先想起安雪莹倒下去时说的话,瞳眸中掠过一道狠厉的光,先使了个眼神让流翠下去看看雪莹的情况,然后整理了下表情,声音里充满了惊慌的连声唤道:“薇儿,你怎么可以推雪莹下去,就算是为了池墨,你也不可以对雪莹下这样的手,你真的太狠了……”
  云卿的声音如泣如诉,不大不小,正好够坐在屏风后面赏雪的夫人小姐们齐齐注视过来。
  薇儿,安雪莹,池墨。这三个名字,可是最近红极一时的,这些平日里最爱八卦的夫人小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时候,纷纷站起来,从窗口望过来,或者是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薇儿还没从安雪莹那个决绝的姿势里反应过来,直到她回神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左右有人影过来了,她先看了一眼云卿,然而咬了咬牙,闭着眼也要对着外面跳下去。
  谁知,一只手牢牢的扯住她的动作,声音里带着明媚的音色,高扬中又带着一丝嘲讽,“你不用打小算盘说是安雪莹和你打闹的时候一起掉下去的,我一定会死死拉住你的!”
  云卿一直都防范薇儿做出什么后救的举动,她刚才看到薇儿一动,便要去阻拦,而薇儿身边的小丫鬟拦在她前面,若是让薇儿掉下去,此时那些夫人们还没看到,说不定安雪莹这一摔,等于白摔了。
  然而听着这熟悉的饱含骄傲的声音,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云卿也不免带着一丝惊讶的看着她,呼道:“章滢!”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章滢。
  章滢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看出她的惊讶,余光看着那些夫人已经聚集到了一起,口中说出的话带着一丝干脆利落,“你去看看雪莹如何了,这里有我!等会再跟你叙旧!”
  “好。”云卿知道今日薇儿的设计是没有用了,心底惦记着雪莹的情况,微微颔首,转身拉紧斗篷,沿着高高的楼梯往下走去。
  只听后面不时传来那些夫人小姐的惊叹声,以及章滢添油加醋的声音——
  “天,下面那个是安尚书家的小姐……”
  “这么高被推下去,人不死都要没半条命啊……”
  “你看,那边那个大肚子的就是叫什么薇的丫鬟吧,爬了人家未婚夫的床还不够,竟然还要将安小姐弄死,太恶毒了!”
  “怀孕也就罢了,还要弄死未来的主母,这胆子太大了!”
  “是啊,若不是我刚才拉着她,她还要下手更狠,还不知道安小姐摔成什么样子了呢!”
  天空飘着细细的雪花,疏疏落落的将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流翠蹲在地上,一手揽着半坐的安雪莹,对着云卿急急的唤道:“小姐,快过来看看安小姐……”
  听到她的唤声,云卿就知道安雪莹多半是没事,流翠跟着她这么久,若是真着急,人早就陀螺似的转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安稳的搂着安雪莹,不过她十分配合的‘焦急’的走过去,蹲在雪地上,将大红色的斗篷铺在地上,扶着安雪莹坐到这上面了,大声道:“雪莹,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怎么了,难道站不起来了?”见差不多能让人知道安雪莹的受伤了,才压低了嗓音,问道:“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安雪莹脸上实在是忍不住的微笑了起来,嗔了流翠一眼,“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被一个人接住了,所以根本就没事,但是流翠下来之后,就对我说,要装病,这样才能让那薇儿更倒霉,我就配合一下下了。”
  这倒是,若是安雪莹掉下来,没有受半点伤,那这婚就不好退了。云卿赞赏的看了流翠一眼,不错,好丫头,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流翠得意的挑了挑眉,圆眼里都是兴奋的小光芒。而就在此时,一辆马车也滚碌碌的停到了这边。
  安家的车夫跳了下来,唤道:“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吗?小的送你回府去。”
  “你怎么知道小姐受伤了?”小寒扶着安雪莹,狐疑的看着车夫,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要知道从观雪台到门口停车的位置,可不是一下就能到的。
  车夫黑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怀疑道:“刚才有一位青衣公子,跟小的说小姐受伤了,让小的赶紧使了马车进来接小姐回府看伤。”他目光望着被小寒和流翠扶着的安雪莹,看这样子,小姐是受伤了,没错啊。
  “那青衣公子人呢?”安雪莹左右环顾了一眼,问道。
  “他跟小的说完话后,就走了。”车夫据实说道。
  安雪莹不禁有点落寞,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在半空之中被一个人接住了,她那时掉下来也是有些害怕的,当时只想着不让薇儿威胁,然而掉下来才觉得在空中飘的感觉不太好,就这时,有个青色的人影掠过来接住了她。那时候她只顾着害怕,脚站到地上的时候还觉得有点虚,根本来不及看清救了她的人的样子,那个青衣男子就不见了。
  云卿望了一眼安雪莹的神色,又回头看了一下刚才青衣男子出现的角度,这个人应该也是在观雪台上赏雪的,或许早就关注了此事,才能极快的出手,也不知道是谁,貌似出手不留名啊。
  扶了安雪莹进了车中,云卿嘱咐小寒好生照顾着安雪莹回去,又和她嘱咐了几句话,让小寒回家之后如和去做,这才从马车中退了出来,看着安家的马车朝着苑门使出,这才转过身来。
  而此时章滢也已经从楼上走下来,嫣红的唇角带着笑意,朝着云卿走过来道:“雪莹如何了?”
  云卿朝着楼上望了一眼,见还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围观议论,面色带着一丝愤怒,微怒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定然是受了伤,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要害处,好在安府的马车驶了进来,如今已经让人送回去了。”
  她说完后,目光转到了章滢的面上,瞳眸在雪地的映衬上泛着点点晶莹之色,“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我和雪莹都不知晓,没来得及给你接风。”
  两人并肩踏雪而行,两袭大红色的披风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如同红梅一般的惊艳逼人。
  “刚到没几日。我一到舅舅家中,就忙着过年的事,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听说荣华苑的梅花种类多,适合欣赏,本是想来折一些,再去送给你和雪莹的,谁知道刚巧在这里遇见你们。”章滢淡淡的一笑,给云卿将她这一年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前年的腊月,章滢生母孟氏因病逝世,她作为女儿要守一年的孝。其舅舅和舅母一直不愉颍川侯宠妾灭妻,趁着章滢孝期一过,便找了个理由,要章滢来京城相亲事。继母自然是愿意将这名正言顺的原配大小姐弄走,免得看得心烦,在颍川侯那吹吹枕头风,就让颍川侯毫不犹豫的将本来就不受宠的章滢送到了舅舅孟祈天这里。
  孟祈天早就不愿意章滢呆在那无情无义的颍川侯那,给章滢空出了院子,打算当作自个儿的女儿养着。
  “你不知道,我那个继母也是个厉害的,如今那个狐媚子和章洛在她的手下可没讨得好。”云卿听着章滢带着快意的声音,穿着鹿皮小靴的脚踩在纯白无净的雪上,嘎吱嘎吱的印出一个个脚印,像是踩在沙上。
  关于章洛的事,云卿是知道的,狐媚子指的是颍川侯的侧妃,章洛则是她生下来的女儿,当初两人仗着颍川侯的宠爱,使颍川侯的原配孟氏和章滢受了不少苦。也是那个时候,一味骄傲蛮横的章滢也学会如何控制脾气,不再处处吃亏,这一切都还是云卿教的。两人的关系也是从那个时候慢慢的变得和睦起来。云卿张开纤纤素手,接了一瓣绿梅的花瓣在手心,浅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如今你到了京中,离开那里,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和你舅舅舅娘在一起,想必他们对你不错。”
  一年未见,十六岁的章滢比起去年见到的时候,眉目里的美艳之气更浓了,带着满满傲气的长眼里褶褶波光,如星如钻,两道眉毛长而细,如同新月弯横在眼眸之上,鼻梁悬直,而唇红润细腻,虽然眉间少了云卿初见她时那一种骄横跋扈,然后这一种骄横跋扈收敛了之后,却变成了张扬和明媚,让人看后不会生厌,反而将章滢的容颜衬托的越发有魅力。
  若是将云卿比做牡丹,国色天香,妍丽端庄,安雪莹是百合,晶莹剔透,清傲淡雅,那么章滢就像是海棠,美艳高贵,妩媚无双。
  她抬起眉,望着远方,“嗯,舅舅说,年后小公主们会选陪读,我可以去应选,在公主身边陪读过,在京中的世族夫人眼底会涨身价一点。”
  云卿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嫁人的时候,那些夫人见是在宫中呆过的,一来宫中的规矩是最多最严格的,若是能在公主身边做陪读的,规矩一定是上好的。二来,做过公主陪读,一般来说和公主关系不错,虽然现在出了驸马令,可公主是皇家血脉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可以借着公主的势帮助夫家。三来,宫中的关系复杂,能存活下来的人,必然是心思细腻,头脑灵活,最适合做世家高门的媳妇。
  看来章滢的舅舅舅母的确是花心思让章滢寻门好亲事了。
  章滢说着就笑了,她一向都是大方的,此时说起婚事来,也不会别扭,拍了一下袖上的雪,却是转头看着不远处由小丫鬟扶着,大着肚子被人指责的不敢抬头,朝着外面走去的薇儿,嘴角的笑容讽刺分明,“又是一个想爬床的做妾室的。”
  这一点上,仿佛章滢和云卿有着共识,她们都不喜欢有人费劲心思要做妾室,也都不喜欢给人做妾室。这大概是正妻女儿的共识吧。
  宁国府前。
  得到消息的安夫人早早站到了门前,看到安雪莹的马车就下了台阶,眼内写满了焦急的望着马车车帘,看着小寒扶着倚靠在她身上的安雪莹,心尖一颤,问道:“雪莹,怎样,有没有事?”
  安雪莹小脸上写满了痛苦,蹙紧了眉尖,只是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旁边的丫鬟赶紧过来帮着小寒扶着安雪莹,小寒才得空给安夫人行礼,两行泪水就这样挂在了脸上,“夫人,小姐的心疾又犯了。”
  安夫人只觉得一口冷风进了五脏六腑,却保持着大家主母的风范,硬生生的忍住胸口的伤心,指挥着人赶紧将安雪莹扶了进去,又使了人去催大夫怎么还没有到……
  而安老太君也知道了安雪莹的事,拄着拐杖也到了院子里看。目光移到安雪莹惨白的面容上,老眼中精光四射,笃了笃拐杖,声音不怒自威道:“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去赏个梅,怎么又发了心疾?不是说没大事,根本就不会有事吗?”
  安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安老太君沉下的面容,声声如泣的将小寒告诉她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只听的安老太君握着拐杖的手上,青筋暴起,嘴唇抿紧的发颤。
  “太无法无天了!太无法无天了!”
  紧接着,从傍晚开始,不出两日,整个京城的贵妇圈都在说着荣华苑这局骇人的事情。
  那日赏雪看花的,大多数是京中的夫人,她们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从通房丫鬟爬上去的妾室,个个年轻貌美嘴甜心苦,夫人们谁不在她们手中吃了闷亏的,现在眼睁睁的看到这个事,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胆大妄为,心里把平日里闷着的话都借着这事抖了出来……
  再加上云卿有意推波助澜,随便走到哪个聚会,都可以听到:“一个丫鬟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男人宠出来的!”
  “是啊,若不是池墨把丫鬟当宝,她也不会这样大的胆子,去推未来主母吧!”
  “听说池墨为了这丫鬟要死要活的,该不是他授意这丫鬟去害死安家小姐的,这样就可以不娶安小姐了!”
  “那这样的男人谁还敢嫁啊,太狠毒了,不愿意娶就直接退婚啊,何必要人命啊!”
  ……
  而随着这片流言的,自然还有安家的退婚,宁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安老太君和安夫人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孙女/女儿就这么送过去活活送死。
  一开始池郡王妃还说不同意,她会处置的,然而她刚让人抓了薇儿,池墨就拿着刀往自己的胸口捅去,吓得她赶紧让人放手,生怕自己的儿子真的死了……
  而这件事也不知道怎么就泄露出去,整个京城的夫人可以说都是支持安家退婚。一来此事确实让人难以忍受,任谁要嫁这么个男人都受不了的;二来也是出于私心,若是有池墨婚前为了通房要死要活,留了通房的孩子,还娶了安尚书这样高官的嫡女,日后她们的女儿嫁到男方去,若是碰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人说:你看人家安小姐都能容忍个贱婢的儿子,嫁过去就做后妈,我就是多娶几个妾,生儿子女儿又怎样!有了前例,以后她们的女儿再碰到这个事就不好处理了。
  在重重压力之下,这件事连东太后都惊动了。东太后作为先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自然是站在正妻的角度,宣了池郡王妃进宫,次日,池郡王妃便答应退婚一事。
  然而,池郡王妃在这件事上受了多大的屈辱,她本就是心气高的,听了多少闲话,都不敢出门了。在薇儿以为自己得逞之时,又让池墨闹着要娶她,殊不知池郡王妃已经觉得心寒,自己养个儿子,就这么被人闹得满城风雨,让池郡王和她都抬不起头来,处处被人指指点点。
  于是在池墨又一次以自杀威胁的时候,池郡王淡漠的吩咐道:“要么你就把这个贱婢给我处置了,要么你就带着她走出郡王府。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们池郡王府的儿子,娶谁做谁,我和你母亲再不管,随你自己做主。”
  浪漫主义的池墨见池郡王说出这样的话,想到以后能和爱人在一起名正言顺的过日子,美好的未来让他一片澎湃,凭着他自己也能挣出一片天地来,于是连叩三个头后,带着九个月肚子的薇儿出了池郡王府的门。
  由于池郡王的决绝,除了两个人的衣服,和一百两银子外,两人身上一无所有。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没有吃过任何苦。池墨先是将一百两银子在京城郊外的偏僻处买了一个简陋的院子,然后买家具布置两人的新家。
  而薇儿以为池墨这一次是闹给池郡王妃看的,并不知道池墨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过生活的,也欣然同意一起离府出走,只等自己要生了,池郡王妃将两人接回府中,到时候她就由丫鬟变成了少夫人了。
  半个月,薇儿生了一个女婴,池墨非常开心。然而发现,一个月的时间,一千两银子已经没了,文不成,武不就,又做不得粗活的他这才发现世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容易生活。开始池优还会偷偷来接济他,后来被池郡王发现,严厉禁止池优再来,若是池郡王府有人敢再去接济,就一并赶出去。从这以后,池优再也没来过了。给的银子也在一天晚上,被小偷偷走。
  薇儿虽然是丫鬟,然而一直是做的池墨的贴身丫鬟,十指不沾阳春水,养的娇娇妖妖的,除了会哄池墨外,洗衣做饭根本就不会,就算会也不愿意做。她本来就是想做少夫人的,如今这日子过的还不比做丫鬟的时候,衣服就那么几套换洗,手边又没钱。屋里一天到晚是冷的,没有小丫鬟使唤,吃的都是粗陋的东西。又没有上等的胭脂水粉,冷风将她一张娇媚的脸都吹出了干纹,冷水洗脸让他的手指都冻出了冻疮。
  而池墨没日没夜的去找活做,却什么都做不好,到处被人嫌弃。最后只能在街边摆摊,替人写信读信过日子。
  就这样苦巴巴的过了一个月之后,薇儿实在受不了了,外出找以前的姐妹们抱怨叙旧,没有看好女儿,女儿摔在地上冻了半日,死在了襁褓之中。
  池墨第一次和薇儿发火,两人剧烈争吵,池墨才听到了薇儿的抱怨,才知道薇儿当初跟着他,不过是看到他以为自己是翩翩佳公子,要与丫鬟谱写动人的爱情故事,单纯好骗,才和他一起的。池墨觉得这样的薇儿很陌生,心里也觉得充满了苦涩。然而半个月后,在池墨因为干活而发烧昏迷在床上不醒的时候,他被人抬着丢了出来,大病中的他爬起来问人。才知道趁着他病的时候,这个唯一的栖身之所小院子被薇儿卖了,而薇儿带着这一百两银子,偷偷逃出了京城。
  池墨浑身发烧,身上就只有帮人写信得来的几枚铜板,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旧衣,再看自己两个月都没有就磨得到处都是印子,手指也冻得开裂了。他其实一直都熬的很辛苦,但是想着薇儿还在,就坚持的熬下去,但是看着这换了主人的院子,池墨觉得以前相信的一切都变了。
  京城的三月正是冰雪融化之时,比起飘雪之时,更为冷冻,云卿坐在马车中,和安雪莹一起一人搂着一个手炉,正在逗趣说话。
  “那个人是谁啊?怎么跪在池郡王府面前两天了……”马车经过长街时,听到外面一阵议论声,杂杂的声音让人能清楚的听到池郡王府这几个字。
  流翠皱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池郡王府前已经有人开始在聚集,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形容瘦削的身影正跪在门前,看样子,已经是跪了不少的时间了。
  云卿双眸望了过去,目光在跪下的身影上流连,破旧衣裳穿在身上,却能发现是上好的锦袍,而那背影,带着几分熟悉……
  她刚要开口让流翠将车帘放下来,却见安雪莹已经吩咐了车夫停车。
  “雪莹,你要下去吗?”云卿看着安雪莹的神色,双眸微蹙的问道。
  “我想去看看。”安雪莹咬了咬水嫩的蠢,雪白的面上一双清润的眸中带着淡淡的恳切望着云卿。
  云卿暗里叹了口气,却是点头道:“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小寒和大寒先下了马车,扶着安雪莹下来,云卿跟随在后,也走了下来。雪地里突然来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从跪地的男子身上移了开来,不停的赞叹着云卿和安雪莹的花容月貌。
  而安雪莹则是双眸望着那个跪下的人,莲步款款的走到他的面前,垂头蹙眉的看了一眼,才缓缓道:“请问是不是池二少爷?”
  一直垂着头的男子终于抬起了脸,他的双眸深陷,白皙的肌肤变得黄粗,瞳仁里透着灰暗的光泽,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嘴唇上结着干壳,虽然看得出池墨,可是与两个月前那斯文淡漠的模样来比,此时剩下的就只有愁苦和病色。他无神的双眸望见安雪莹的时候,瞬间闪出几分光泽,却迅速的黯淡了下去,连忙垂下头来。
  “薇儿呢?”安雪莹轻柔的问道,声音里没有奚落,没有讽刺,有的是如雪花一般的轻柔和纯净。
  这样的声音让池墨的全身一颤,脑中却是想到自己病重的时候,薇儿把屋子卖了,让他被人丢出房子的一幕。此时此景,再看到安雪莹,听的他这么一问,他不由的又恼又怒,抬起头来,用嘶哑的声音道:“她走了!她骗了我的银子走了!再也不要我了!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
  云卿在一旁听的皱了皱眉,目光望着池墨悲恨的眼眸,摇了摇头。那个薇儿,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只有池墨才会认为薇儿是他的真爱。两个月而已,就撑不住了,可见池郡王一定是下了狠心的,不过也好,让池墨早点认识到这份‘真爱’的真面目罢。不过看他此时的样子,还是心胸太狭窄了,对着他人发泄怒气的行为,实为不妥。
  旁人见到这么个落魄的男子对着如花似玉的小姐吼,已经是纷纷抱不平了,都在指责池墨。而安雪莹则只是浅浅的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和怜悯,声音如柳絮一般轻轻道:“其实你和薇儿一起的时候,我也祝福过你们,希望你们是真的能在一起。”她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池郡王府紧闭的大门,此时的池墨是后悔了,想要寻求池郡王的原谅,只是不知道池郡王什么时候能原谅池墨。
  她转头轻轻吩咐了大寒一句,大寒稍稍犹豫了一下,转身上了马车,过了半晌,拿了一个铜的手炉来,放到了池墨的面前,不情不愿道:“小姐给你的,让你捧着舒服点。”
  铜制的手炉很简单,是随处可以见到的款式,应该是给马车的车夫或者丫鬟用的。若是以前池墨肯定是看不上这样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却是由一个被自己嫌弃的女子递过来,池墨眸中带着怔然,定定的望着那个铜炉,转头望着一身淡烟色,身形袅袅,面色纯澈的女子,想起当日他认为善良如百合花一样的薇儿,在他放弃了郡王府的荣华富贵时,嫌弃他没钱,骂他蠢蛋的那些话,再看在他穷困潦倒时,这个被他厌恶,嫌弃的曾经的未婚妻,却不计前嫌的给他送来这一份温暖。
  他明白自己一直活在薇儿编织的谎话中,活在自己以为的梦幻和浪漫中,直到此时,才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曾经放弃的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再也忍不住的匍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流翠嘟着嘴道:“安小姐人心肠可真好,还给他手炉。”要是她,才不会去理这个男人呢。错把珍珠当鱼目,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
  云卿淡淡的笑了,笑的很轻很淡,语气里却含着无限的唏嘘,“若是那样,她就不是雪莹了。”只有雪莹,才心地善良的体谅人。虽然看着柔弱,其实却极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就像前世里,只有雪莹始终对她不离不弃,从不因为世人对她的诋毁就不跟她来往。
  这时候终于有其他人认出池墨来了,开始大声的喊道:“这个就是那个带着丫鬟私奔的池郡王的二少爷呀……”
  “哟,不是带着丫鬟跑了吗?我听说那丫鬟骗了他的钱就跑了呢。那刚才那个给他铜炉的小姐是?!”
  “那就是以前和他订婚的安小姐!真不知道他瞎了眼哦,这么漂亮善良的小姐不要,要那个贪财的丫鬟……”
  云卿和安雪莹从人群里出来,上了马车,脱了斗篷后,云卿望着安雪莹眉间的轻愁,那目光里好似烟雨朦胧带着水气,问道:“在想什么?”
  安雪莹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情还是有点失落的。他对那个丫鬟倒是真心的。”刚才她看到池墨的手了,那里有做苦力留下的痕迹。若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为了她与家人闹翻吧,放着郡王的儿子不做,去做苦工赚着一文两文的铜钱。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世家子女们难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