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等罗芙馨断了奶,就留在家里让大姐带着。七岁养八岁,罗芙蓉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一路磕磕绊绊的把妹妹带大。期间也是出了不少的乱子,有一回姐妹两个一起从楼梯上滚下来,没摔出脑震荡真是祖宗保佑了。
  后来罗老头没了,临死前留下话,叫罗雪梅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儿子,为罗家流传香火,不能叫罗家断了种。
  罗老头一辈子养了四个女儿,被罗家岙的人说是绝户。老头心里憋着一口气,留下二女儿罗雪梅招婿上门,传递香火。结果罗雪梅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越发砸实了绝户的名头,老头到死也没见到孙子,死不瞑目。
  皇天不负有心人,罗芙馨七岁那年,罗雪梅再次怀孕,第二年终于如愿生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罗福彬。
  见母亲有了弟弟心情好,罗芙馨这才敢提上学的事。她都已经八岁过半,比起同村同龄的孩子,她已经晚了一年。
  罗芙蓉初中毕业就不升学了,到城里去打工挣钱,贴补家用。是她坚持让罗芙馨上学念书,学费由她出,罗雪梅这才同意。
  罗芙蓉心灵手巧,又念过书,很快成了车间里的劳动能手,每月工资奖金都不少,还能拿到各种粮票布票肉票。除了带回家的,她都自己攒着做嫁妆。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华国伟,两个人谈起了朋友。
  华国伟也是农村出来的,考到城里念中专,虽然是公费生不用学费还有生活补助,可他爱打扮好吃穿,根本不够用。他好面子,找女朋友一定要城里人。可城里姑娘也不傻,看不上他这个农村出来的。
  华国伟认识了罗芙蓉之后,靠着罗芙蓉的补贴帮衬,生活滋润不少。虽然罗芙蓉也是个农村姑娘,可在城里呆的日子长了,说话穿戴都不土气。最主要是她在城里当工人,能挣钱,又乐意供他花销。这样的女朋友不要,可没地再找去。
  靠着大姐的帮衬,罗芙馨一路从小学念到初中。小学她还跳了一级,这才追上了同龄人的步伐。故而她心里念着大姐的好,把大姐看得比母亲还重。
  可就在她刚念到初三的时候,大姐出事了,从城里灰溜溜的回来。
  原来华国伟年轻不知轻重,两个人发生了关系,大姐未婚先孕了。工厂里每年都要组织工人体检,这一检查,大姐的事就漏了相。
  八十年代未婚先孕那就是严重的作风问题,厂里本来是要公开批评,当众开除。是车间主任帮着大姐说情,这才让她主动离职,保全颜面。
  未婚先孕在农村也是了不得大事,要不是怕吵嚷出去丢人现眼,罗雪梅恨不得直接打死女儿。
  逼问出罪魁祸首之后,父亲周连富就把华国伟找来,问个明白。
  华国伟倒是没抵赖,跪在罗家的堂屋里指天发誓,立马和罗芙蓉结婚,绝不辜负她。只是他中专刚毕业,才找到工作,没钱办婚事。又叫罗家不要吵闹,不然砸了他的铁饭碗,那就没法养家糊口。
  信了他的誓言,罗芙蓉表示自己不贪图他的钱财,就爱他这个人。结婚的钱她自己攒了,足够置办家用。等她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也能出去找活干,不用他一个人养家。
  罗雪梅虽然忌恨华国伟是一分钱不花就把自家女儿给叼走了,可自家女儿自己不做脸,被坏了身子,还有了身孕,不嫁他还能嫁谁。
  好在华国伟是国家干部,铁饭碗,不仅工资高还有粮票肉票布票,各种福利。她只要抓住大女儿的心,将来少不了让她补贴娘家,帮衬兄弟。
  周连富比自家老婆看得透,觉得华国伟除了会说好听的哄骗自家女儿,做人做事都不牢靠。可女儿铁了心要嫁,他也没办法。
  可谁能想到,这个跪在地上信誓旦旦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坏良心。刚跟大姐领了证,转眼就又爱上了官家小姐。
  大姐还被蒙在鼓里,当他是好人,还想着出院之后好好养孩子,过日子。
  罗芙馨看着洋溢着一脸母性幸福的大姐,心里更是把华国伟恨到极致。
  第10章 :魏家兄弟
  喂好了奶,哄睡下囡囡。罗芙馨嘱咐大姐安心躺着休息,自己则跑到医院外面,在杂货铺里里精挑细选的买了几只苹果,又买了两个糖水罐头,用网兜拎着,到男病房去找人。
  她还惦记着去感谢那位给大姐献了两袋血的解放军同志呢!
  结果,在隔壁的男病房里遇到了熟人孟旭东,所谓孟主任果然就是这位刘艳艳的老情人。
  孟旭东正在查房,跟那位解放军通知嘱咐一些注意事项。看两人说话的神情和语态,显然是熟人。
  病床上躺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瘦的像猴,正是狗见嫌的年纪。这孩子因为急性阑尾炎来动手术,麻醉醒了被告知要直挺挺躺六个小时,就跟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一般,别提多难受了。
  他也知道好歹,不敢动弹。可人不能动不妨碍他嚷嚷,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撒尿,一会喊疼,一会喊麻,一刻也不休息。
  陪床的解放军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哪里对付得了这皮小子。有心板起脸凶一凶,偏生躺着的也是个混世魔王,根本不怕他。
  正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际,看到罗芙馨出现,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脸蹭一下就红了。
  忙不迭板起脸喝一声。
  “魏琪,不许再闹。”
  转头又羞涩面对她。
  “小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他自己才多大,到叫别个小妹妹。罗芙馨心里暗笑,却也不去揭穿对方,拎着手里的网兜,笑嘻嘻道。
  “我来探病!”
  “探病?你探望哪个?”
  “喏,就是这个小弟弟,我来探望他。”她指了指病床上扭头滴溜溜看着她的“皮猴子”。
  年轻人立刻恍然大悟,明白她这是借着探病来送东西答谢自己。
  “探病就探病,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快拿回去。”她姐姐动手术的钱都还是欠的,可见家里不富裕。
  罗芙馨嘻嘻一笑,自顾自把网兜摆在床头柜上。
  “买都买了,还能退回去不成?这位小同志,你喊了那么久喉咙渴不渴,姐姐给你削苹果吃好不好?大苹果,可甜了。”
  一听有苹果吃,病床上的小男孩就顾不上闹他哥哥,连忙点点头。
  她立马掏出一个苹果,用手擦干净,拿起水果刀准备削苹果。
  这细胳膊细腿的拿把刀,把年轻人吓一跳,赶紧拦住她。
  “我来吧,小心伤了手!”
  没想到对方还挺绅士,她也不客气,笑着就把水果刀和苹果递给他。
  回头又跟小男孩聊天。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来医院呀?”
  在漂亮姐姐面前,小男孩就装英雄。
  “我叫魏琪,是王字旁的琪,不是围棋的棋。我肚子痛,急性阑尾炎,我哥就送我到医院来了。”
  “哦,我知道,琪是美玉的意思,你家人一定是希望你君子如玉。你放心吧,做了手术肚皮就不会再痛了。以后一定健健康康的,再不会生病。”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小姐姐你知道了我的名字,那你的名字也要告诉我。”
  “我叫罗芙馨!”
  “福星?”
  “对,福星。有福气的小星星!有我在,你的伤口马上就不痛了。”
  “好像是不大疼了。”
  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还有讲出“君子如玉”,旁边站着的孟旭东不由高看这小丫头一眼。
  正在削苹果的年轻人也觉得稀奇。不过打昨晚遇上这个农村小姑娘,他就觉得她不简单。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别个半大孩子,哪里还能像她那么沉着冷静,一点都不慌张,不仅安慰家人,还能处理事情井井有条。
  两个人你来我往,聊得还挺投机。魏琪把自家大哥的底细也都告诉她。年轻军人姓魏,叫魏冉,是他的堂哥。他跟魏冉是回江城老家探亲,没想到自己突发急性阑尾炎,半夜三更来不及送市里的医院。
  魏琪的堂姐魏佳丽在江城工作,就赶紧介绍他们到镇里的医院,特别指定让孟旭东做手术。
  见魏琪跟罗芙馨聊着天,不哭不闹了,魏冉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孟旭东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刚想走,魏琪的堂姐魏佳丽匆匆赶来。
  “琪琪,琪琪怎么样了?”
  一看到魏佳丽,罗芙馨就觉得眼熟。等她站到孟旭东身边,她立刻想起,这就是孟院长的那个短命原配。
  真是江湖何处不相逢!
  孟旭东本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可惜当年受了父母牵连,被下放到农村,差一点就一辈子前途无望。
  他自然是不甘心,先是勾搭上了刘艳艳,原指望靠着刘艳艳的父亲把自己调动工作到市里去。刘艳艳一个小城姑娘,哪里经受得住他这样一个省城大学生的猛烈攻击,马上就丢盔弃甲,沉迷爱河。
  就在两人关系火速升温,即将谈婚论嫁之际,孟旭东又遇上了魏佳丽。
  这魏佳丽的来头可比刘艳艳大多了,父母是省城的高干,家里亲戚再次也是事业单位的领导。
  察觉到魏佳丽对自己有好感,他立马就掉头追求她,两人的关系也迅速升温,不到三个月就已经谈婚论嫁。
  魏佳丽爱他爱的不行,为了跟他结婚已经和家里人说好,把他直接调到省城的大医院里去。自己也要去省城工作,双宿双飞。
  看到病房里陌生的罗芙馨,魏佳丽一脸奇怪。
  这小丫头是谁?怎么坐在这里跟琪琪和魏冉有说有笑,难道是魏家的亲戚?可她怎么不认识。
  孟旭东告诉她缘由,这不是魏家的亲眷,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
  是魏冉学雷锋做好事,昨天晚上给小丫头的姐姐输血,救了人家一命。这小丫头倒也识趣,拎着水果和罐头来谢谢魏冉。
  魏佳丽听了嗤笑不已,几只苹果两个罐头才多少钱?就能抵得过别个的救命之恩?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做出来的事体不上台面。
  魏冉也是好心过头,自家千金重的身体不保重,给乡下人去输血。被他妈妈晓得,非得肉痛煞不可。
  她看那小丫头一脸聪明相,怕是看中魏家的门第,想要高攀。也不照镜看看,乡下丫头有什么资格跟城里少爷做朋友。
  小小年纪就这样有心计,长大了还得了。
  第一次见面,就给罗芙馨打了居心不良的标签。
  第11章 :封建遗毒
  魏琪吃了半个苹果,又喝了一点水。罗芙馨陪着他讲了好一会话,让他渐渐忘了疼痛。他闹得累了,说着话迷迷糊糊就睡过去。
  看到这小祖宗终归消停了,魏冉不由长吁一口气。对亏了这罗家小妹妹帮忙,让他轻松了不少。
  等魏琪睡着了,罗芙馨这才告辞。
  魏冉想把剩下的苹果和罐头退还给她,被她挣脱手腕,说了声“哥哥再见”,就一溜烟跑出去老远。
  探望过魏家兄弟,了却一桩心事,罗芙馨一身轻松,蹦蹦跳跳回姐姐的病房去。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华国伟和黄菊花母子两个,像黑白无常似得戳大姐在病床前。
  顿时心情就不好了!这两个瘟神,来这里做什么?
  察觉到门口罗芙馨的怒视,黄菊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她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媳妇罗芙蓉,也看不起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