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魔神他慌了 第33节
  苏漾抓下他手,“我记得。我不会去上赶着送死的。”
  司景行轻笑了一声,躺到她身侧,闭上双眼,“明日我替你将人带回来。”
  苏漾看出他是起了火气,但她摸不准究竟是哪里触了他逆鳞,索性不再吭声,只安安静静躺着。
  他这回竟没对她露出多少杀意。
  兴许是因为她转了道,他对她的容忍度才又高了一点儿?
  既然应了她要去寻人,第二日司景行果真亲自出了魔宫。
  他一走,苏漾便觉魔宫外结界有处细微的震荡。
  她顺着找过去,刚融开那层结界一拳大小,便见一只纸鹤跌跌撞撞飞进来。
  那纸鹤上有清心宗心法加持,只有收信人感知得到它的存在。它闯过了东都山的结界,一直蛰伏在魔宫外,等着苏漾察觉到它。
  纸鹤绕着她飞了两圈,隐约明白她就是收信人,可她这一身邪气又与纸鹤上的清心宗心法相争,它不住盘旋着,竟停靠不到她手中。
  苏漾神色一黯,骤然出手将纸鹤捉住。纸鹤落入邪气里,在她手中拼力挣扎着,眼见着就要自燃毁去,苏漾别无他法,只能借邪气碎掉了上头的清心宗心法。
  她看着手中终于安分下去的纸鹤,一时间有些恍惚。
  若是那日她没被那只纸鹤迷惑,走出东都山,往后应当也没什么机会能激得她堕道。
  她如何没有意识到那只纸鹤的蹊跷?但她不敢拿清心宗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手中纸鹤自动展开,却是张空白纸条,她将它揣回寝殿,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上头,字迹才慢慢显现出。
  字条上满是关切,直到后半段,才说到她问的正事。
  如她所料,大师兄来东都山确实是有要务。
  天机宗不惜一切逆天行卜,耗费十年,牺牲了无数弟子,方卜到一株神木——生于至暗,却能诛杀至邪。
  司景行天生邪体,便是这“至邪”。虽说司景行本身便修为通天,即便取到神木,也并不能笃定就能有机会,将神木送入他命门。可有神木在,终究是有丝希望尚存。
  至于至暗之地,思来想去,也便只有东都山。于是众仙门合力寻查多年,方在东都山以南找到疑似神木的植株。只是神木竟已被先一步毁去——像是司景行的手笔,毕竟能卜得天命的,也不止天机宗。
  但依天机宗卜言,神木非寻常草木,本就是天道为扶正灭邪而生,即便被毁,也仍然留有生机,等到时机成熟,应运天命,自然会重新生发而出。
  神木留在东都山,就在司景行眼皮子底下,始终不够安全。
  大师兄被派来东都山,就是为了带神木残骸回去,将它好好护着,以便等到天命应召那一日。
  神木生来即为诛杀邪气,若非道心稳固的正道修士,是不可能取得下的。兼之此事隐秘,不宜大肆声张,各宗长老出动的话动静太大,会引人猜疑,挑来拣去,这差事便落到了大师兄头上。
  只大师兄一人,悄悄潜进东都山,动作小些,取了神木残骸便走,本不该出什么差错。
  苏漾深深吸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她体内邪气翻腾上来,她怕自己失去神智不慎将纸条在司景行面前露出,索性将它燃去。
  青焰瑟瑟缩缩跟着魔君踏入魔宫时,原以为自个儿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东都山都传遍了,魔君前些日子带在身边那女修,自愿洗髓转道,竟一举越过数个境界,成了放眼东都山都能排得上名号的高阶魔修。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苏漾,也知道她一直对那日东都山以南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凭那日在酒肆魔君的反应,猜得出魔君似乎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
  难办的可不就是他了——他若是说实话,保不准魔君会杀了他,若是有所隐瞒,单凭苏漾如今的实力,碾死他也容易得很。
  他正愁着,下一刻便看见一道还算熟悉的身影倏而出现在眼前,却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扑向了他前头隔了几步远的魔君。
  冲撞魔君,可是死罪——不管是地位再崇高的魔修,但凡犯过这一条的,他要是没记错,连一片完整神魂都没留下来过。
  青焰不禁替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气吸到一半却陡然停住——魔君不仅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十分娴熟地将她收进怀里。
  苏漾双目通红,看向司景行的眼神却是波光粼粼,像藏了银勾。她体内邪气似是知道眼前这位对自己的纵容,愈发肆意起来,只想顺着本能再更亲近他一些——距离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是到气息交缠,不分彼此的程度。
  于是她踮起脚,将司景行往下拉了拉,抬头吻了上去。
  司景行那道正要打进她体内替她安抚住邪气的灵力突然停滞住。
  他突然觉得,她能一直像这般模样也不错。
  至少她这时候的亲近和信赖都是真的,也不会心心念念着另一个人。
  那道灵力还是打进了她体内。
  苏漾清醒过来,几乎是同一刹,她下意识便同司景行分开,松开勾着他的手。
  司景行神色如常,只静静看着她,在心中讥笑了一声。
  可下一刻,她似是意识到这转变太过突兀,抬头瞟了他一眼,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浅浅一啄,便慌乱移开视线,撤开半步。
  她本是要说点什么的,却刚刚开口说了句:“你……”便看见了司景行身后努力缩在一边的青焰,声调霎时都高了两分:“青焰?”
  第40章
  青焰正偷偷打量着魔宫——他修为不高,出身低微,虽一直在东都山,可这还是他第一回 有机会进到魔宫里。
  眼前这景象同传言中略有些出入。传言中魔宫幽暗,外头阳光分毫照不进来,十数丈高的穹顶压下,人在其中只觉渺小无力,兼之魔君喜怒无常,葬身于魔宫中的不知凡几,魔宫中气氛便愈发压抑,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眼前他所见,在魔君威压下这儿压抑了些是真的,可魔宫里亮堂一片,即便照不进日光来,但骨烛成片地点着,夜明珠铺陈于行道两侧,同外头日光盛极的白昼并无差别。
  这样明媚的光线下,魔宫一应陈设精雕细琢的细节纤毫毕现,精致得仿若仙境——青焰自然也没机会见过什么名门正派的正殿,但他总觉着,该是同眼前这样子差不太多的。
  被苏漾猛地一叫,他才回过神来,慌忙跪伏下,“参见……”青焰话音一顿。他委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苏漾得好,她虽已位列高阶,但并未在魔宫供职,先前又是正道修士,身份尴尬,称呼大人有些不妥,可魔君就站在她身侧,方才两人动作他瞧得真切,自然也不敢直呼其名——万一这位日后是东都山的魔后呢?
  这样想着,他一慌,没过脑子便道:“参见魔后。”几乎是话刚出口那一刻他便后悔了,深不可测的可怖威压倾注于他脊骨,他似是听见了脊柱咯吱错位的声响。
  青焰哆嗦地半个字都解释不出口,索性死死咬住嘴唇,顺着那股力道惶恐低下头。
  苏漾本是要去扶他起来的,闻言动作生生停滞住,下意识扭头去看司景行,手在身侧紧张捏起来——他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出口,若是司景行起了杀心,这样近的距离,她没把握留得住人。
  没成想,她这一扭头正对上司景行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看着她,偏了偏头,慢慢走到青焰面前,大殿一片寂静,唯有黑袍拖曳过地面的窸窣声响。
  苏漾紧紧盯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拦一拦,却见他已经蹲下身,抬掌在面前青焰死死叩在地上的头颅上虚晃了一圈,而后屈指一勾——有一团光晕自青焰头顶浮出,被他勾住,与此同时青焰像是骤然失了魂,软趴趴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苏漾上前两步蹲下,先探了探青焰的鼻息,才松下一口气,又惊又疑地抬眼看向司景行。
  她听说过搜神,用术法直接搜刮一人神魂,将他记忆刮出——只是此法过于残忍,又对施术者要求极高,若非出了大事,宗门里是万不会用的。
  但司景行方才不像是用了搜神——他太过轻易,如探囊取物般,更像是直接调动了青焰的神魂,将他神魂的一部分分离出来。
  能直接摄取他人神魂,此等邪术,闻所未闻。
  苏漾不免有些不放心,又去试了试青焰的脉搏,确认人还活着。
  司景行看她动作轻笑了一声,将手中那团光晕随意绕了绕,“放心,他这样成色的,我还看不上。”
  苏漾眉头一蹙,总觉得隐隐有哪里暗暗搭上了,可却想不出是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司景行便将那团光晕按到她眉心。
  她眼前一白,仰面倒下去,意识的最后是被人适时接在怀里。
  苏漾环顾了一圈四周。四处雾蒙蒙的,像是在梦中般,诸多细节都瞧不真切。
  这应该就是青焰那段记忆了。
  她已经在东都山以南的地界上,没多一会儿便看见青焰往这走。苏漾快步上前,在他面前晃了晃,可青焰却浑然看不见她,径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苏漾一怔,马上明白过来——这是青焰的记忆,他只看得见他当初看见的那些。包括待会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曾真切发生过了的,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青焰刚走过来,便听见前头有法光相撞的巨大声响。他谨慎惯了,明白是碰见了大能斗法,立马便寻了处低矮遮身的坑洼藏进去。
  法光相撞声久久不绝,一声声愈来愈急,青焰偷偷抬头往那看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才让苏漾得以看见方才还被笼罩在黑暗中的那一角的情形。
  四个黑衣人将中间那个穿了一身鸦青袍子的青年围住,自四角不断靠近。
  那人一身装扮偏暗,本不打眼,可他本就生得好看,一身端方气势又是不管穿了什么衣裳都压不下去的。
  该是为了低调潜入东都山,他这一身行头简单,唯独腰间系了一枚玉玦,在鸦青的衣料衬托下愈发白润。
  苏漾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去岁里大师兄生辰,她送他的生辰礼。图样是她亲手画的,找了块上好玉料,托寻竹师姐去山下找师傅打磨出的。
  清洛剑法精绝,即便被四人围攻,面上也分毫不见慌乱,一时间两边竟难分伯仲。
  剑意横扫而过,削平了不远处的巨石。石头崩裂的响动连带着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有大风起,卷起风沙。
  苏漾定在原地,直直望着大师兄的方向。
  她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是百日,还是半年,抑或更久?
  她竟然记不清了。
  那日他下山时,她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倘若知道,她一定会再同他多说几句话,字斟句酌,牢牢记在心里。
  从她来到东都山那一日起,时间便被拉得极长,长得好似已经过完了半生。如今她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明知他看不到自己,却竟然还会害怕——他若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该有多失望。
  清洛提剑挡过劈到面前的长刀,精纯灵力震开,他收势时却突然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拄着剑方稳住身形。
  也正是这一处小破绽,一剑已至他胸前横划而过。他虽当即向后一仰,可仍被剑意划出一道深深伤口。长刀立刻回落,砍向他后背。
  苏漾瞳孔一震,想也未想飞扑向前,挡在他身后——长刀穿过她身躯时没受半分阻碍,径直砍落在清洛身上。
  血肉绽开,刀上附了毒咒,乌黑的符文立刻攀爬上伤口。
  “你早中了药,还挣扎什么?不如将此行目的说出来,爷几个心情好了,说不定能饶你一命。”
  苏漾猛然抬眼。眼前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人带了帷帽,面容藏在黑纱中,也几乎不出手,方才只躲着大师兄的剑意走,像是境界不高的样子。余下三个皆是高阶魔修,有两个她有点眼熟,该是在司景行身边时见过。
  她将三人面容牢牢印在心里,双手紧捏成拳,紧盯着戴着帷帽那人。
  大师兄行事一向小心,怎么会中了药?
  若不是这药,单凭她刚才所见大师兄的状态,虽没太大胜算,但本也是能脱身的。
  她站得太近,近到能听见兵刃和法光入体的细微声响。一声一声,反复割在她心口,鲜血淋漓。
  他们明明站在一处,却生生隔了阴阳,她不能替他挡伤,不能为他出手,甚至连他灵力不支半跪在地时,连伸手扶他一把都做不到。
  这是落在他身上的第四十七刀。
  苏漾浑身发颤,极力去记他们的招式和破绽,可眼前总被水雾盈满,看什么都是花的。
  清洛半跪在地,他中的那药以灵力为食,一旦发作效力极快,此时他灵力已被蚕食至枯竭,勉力将剑插入土中撑着身子,才没有全然跪下去。
  一只脚自他身后踏上他背脊,狠狠一碾,将他踩到地上。
  清洛闷哼了一声,腰间那块玉玦恰巧摔在一颗碎石上,碎作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