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愿望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是典型的眼睛大肚子小,看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结果一盘带壳的海鲜勉强才吃光,强迫自己喝了一杯看上去很高级的蛋酒后,就感觉吃不大动了。
  她想着要不去上一趟洗手间,说不定能给肠胃腾出点空间,好回来再吃一块蛋糕什么的。结果被泽居晋识破意图,等在洗手间门口,她一出来,就给他强行拖走了。
  其实她还能再塞几块水果和蛋糕下肚的。伤心。
  回去的车上,泽居晋接了个电话,是长谷川打来的,长谷川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晚饭,他说自己刚在外面吃好饭回来,今天就不出去了。然后长谷川就问他哪里吃了什么,他答说某某酒店的自助餐。长谷川问他那家酒店的自助餐怎么样,他评价说:“不错,蛋炒饭很美味,值得一去。”
  五月气得都不想跟搭理他,心想,这败家男人,下次再也不带他出去吃自助餐了。
  像上海这种大城市里的人一般是不愿意找外地乡下人结婚的,明面上的说法大都是“城里人和乡下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口味也不一致,怎么可能会幸福啦”,巴拉巴拉。
  而五月和泽居晋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突然决定一起生活,没有不适应和矛盾反而不正常了。问题固然有,但两个人却都觉得对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对方的一言一行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在吃完自助餐回去的出租车上,五月一边生他的气,一边心想,原来这人这么喜欢吃蛋炒饭,明天就去买泰国米回来,我做的应该不会比酒店差。
  泽居晋挂了长谷川的电话,心里想,今天幸好我来了,否则这家伙肯定要暴饮暴食了,今后吃自助餐的时候,我一定要跟着才行。
  所以说,在真正的爱情面前,生活习惯的不同也罢,习俗啦口味的不一致也好,狗屁都不是。如果把这些视作两个人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沟坎,那么只能是爱的还不够。如果足够爱对方,所有的问题就不成为问题了。
  基于以上,泽居晋头一周的那点小情绪在五月看来很正常,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在她看来,他爱裸睡、爱喝酒、爱说下流话也不是什么缺点,无伤大雅的坏习惯罢了。
  第320章 320
  嘉兴城西, 宝顺合。
  五月初四, 端午节前一天,月唤领人去罗家送了礼, 回来后发作辣疙瘩一顿,当晚家里开了两桌酒席,李元贵领着伙计及辣疙瘩在外院吃酒, 月唤与一家子老小女人在内院, 席间与静好四春等人高高兴兴说笑。
  阿娘抱着大宝二宝,看着围着饭桌团团坐的一桌人,心内又是担忧, 又是得意。担忧月唤将来养不活这许多人,得意的是自己竟然这么能干,养出这样一个不逊男人家的孙女儿。
  阿娘一时高兴,多饮了几盅菖蒲酒, 有些上了头,早早回房歇下了。半夜,忽觉口渴, 睁开眼来,才要去摸床头的茶壶, 忽听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听脚步声, 应是月唤。
  阿娘问道:“妹妹,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可是睡不着?”
  月唤也不掌灯, 恐惊动旁人,蹑手蹑脚走到阿娘床头,在床头的绣花凳上坐下,拉起阿娘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她面颊湿冷,竟然流了泪。
  阿娘又是心疼又是诧异:“妹妹,你怎么哭了。让我起来点灯。”才要爬坐起来,即被月唤按住。
  月唤道:“阿娘,你说,我带上大宝二宝去云南找他,可好?”
  阿娘一惊:“胡说什么!都过去一年多了,他音信全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那边兵荒马乱的,你去哪里找他?又找他做什么!你快些歇了这个心思,等着罗秀才来提亲!”
  月唤并不搭阿娘的话,自顾自说道:“他应当恨我恨到骨头里去了。以他的脾气,就是把我杀了都不奇怪。若是我卖掉铺子,把银子都还给他,再把大宝二宝也带去……你说,他会不会放过我,会不会原谅我?”
  阿娘斥道:“他不是个好人,不要再提了!当初强抢了你去,后来又和小满那个死蹄子扯不清的是谁来着?”提起小满,心里生气,破口骂道,“一家子良心都给狗吃了!你爹做主把她嫁给姓冯的人家时,她到出嫁当天都还惦记着那姓温的,哭哭啼啼的不肯上轿,嘴里埋怨你爹狠心……说起来笑死人,不知羞耻,小姑娘家家的,还兴自己找男人了?看人家男汉子的脸一眼,就把人给惦记上了!不要脸皮!”
  月唤捂着脸哽咽道:“阿娘,我同小满一样,并不比她好,我也爱看脸。才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惦记上他啦。”
  阿娘爬坐起来,把月唤抱在怀里:“哎呦我家的小傻妹妹哟,他把你的心都给伤透了,还想着他做什么?和小满拉扯不清的,我那个时候就不待见他了!后来我听四春说,他们家还要给他纳四姨娘?什么狗屁玩意儿!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不要再想着他了,啊!”
  月唤拉阿娘的袖子擦擦眼泪,说道:“他混是混,但待我还是不同的……我其实心里都明白。但他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和他怄气,总是恨他。阿娘,我现在后悔啦。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在他最潦倒的时候离他而去的,我错啦!”
  阿娘抱着她,也哭了:“傻妹妹哟,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非得让人家把心伤得透透的才高兴么?罗秀才除了脸,哪里不如他了?”
  月唤流着眼泪道:“阿娘,以后不要再提那罗秀才了!”
  阿娘恼恨月唤不听自己的话,赌气道:“你非要去找他,就去找吧!阿娘眼神不好,腿脚也不灵便了,明天就回小灯镇去!”
  天亮,阿娘早早起身,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个小包袱,打算吃好早饭就雇轿子回小灯镇。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月唤吩咐静好道:“你去前头铺子里把账簿拿来我看看。”
  阿娘心想,大约要变卖家产去云南了。这痴女子哟,真是愁死人。
  月唤又想起一事,与四春道:“花园里那株桃树的桃枝太密了,今年桃子都没结几个,你去问问辣疙瘩会不会修剪。”
  四春说:“不是不准辣疙瘩进内院和花园一步的么?”
  月唤想想也是:“要不你得了空和静好去修剪吧。”
  阿娘嘀咕:宅子铺子都要卖了,还管那桃树做什么,明年的桃子反正是吃不上了。这一根筋到底的傻女子,唉!
  饭吃好,阿娘回屋子去把小包袱拎上,才出屋子,月唤瞧见,奇道:“阿娘,你要去哪里?”
  阿娘没好气道:“我回小灯镇去!”
  月唤问:“好好的,你回去做什么?又生谁的气了?”
  阿娘生气,不觉拔高了声:“你要去云南,我只好回小灯镇找我儿子孙子了呀!”
  月唤笑道:“阿娘,你好好的有说什么胡话?我去云南做什么?我何时说过去云南来着?”
  这下轮到阿娘奇怪了:“你不是说要带上大宝二宝去找他们的那个混蛋爹的么?”
  月唤一听,恼道:“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阿娘,我看你是糊涂了,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找他?”
  阿娘被她这样一说,当即冷笑道:“你想骗我?我老人家嘴里到现在都还有眼泪水的咸苦味儿呢!你可是我带大的,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你肚子里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会不知道?”
  月唤懒得和她多说,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阿娘看她这样云淡风轻的,不由得有几分疑惑了起来,难不成昨晚真是做了个梦?
  月唤正在看账簿的时候,罗秀才上门还礼来了。阿娘一听,忙叫人将他请进来。月唤自从开铺子以来,时常和他打交道的,因此也不避他,放下账簿,站起来唤他一声“罗大哥”。
  阿娘叫四春泡茶上来,又欢喜道:“今儿恰好是端午节,中饭在咱们家吃了再走。”
  罗秀才巴不求得,果然就留了下来。阿娘叫静好把他送的礼一样一样拿出来看,都是些吃食,也有粽子,包的是红豆。
  罗秀才与阿娘道:“这红豆粽子是我娘亲手做的,要我送来给你老人家与……”眼梢向月唤瞄了一瞄。
  阿娘一听,料想他娘在心里头已经将月唤视作自家媳妇了,因此才会亲自做了粽子叫儿子送来,欢喜拍手道:“我们妹妹最是喜欢吃甜粽呢。她还小的时候,每到端午节,她就缠着我,要我包甜粽给她吃。我们家那时候穷,包的都是白米粽,要是被她吃到包了红豆和枣子的,能高兴上一整天。”又与月唤笑道,“妹妹爱吃,要找个这样能干的婆母才好呢,将来想吃什么了,就让婆母为你做,多少好!少伯,你说阿娘说得对不对?”
  罗秀才不想阿娘说话竟然这样口无遮拦的,不禁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拿眼去偷瞄月唤。
  月唤拈起一只红豆粽,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到食盒里去,笑道:“阿娘,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有些小时候爱吃的东西,现在又不爱了;有些小时候从来不碰的东西,现在反而觉得好吃了。”
  阿娘不解:“你说什么?”
  月唤微笑道:“阿娘,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恐我下半生无依无靠,无着无落,但我心里从来都是把罗大哥当做亲哥哥的,所以你老人家下回不要在罗大哥面前说起这些话了。罗大哥是读书人,面皮薄,你说错了话,人家也不好意思当面驳你。”
  此言一出,罗秀才即刻变了脸色。
  阿娘以为她是难为情,犹不死心,还要再说两句,月唤笑着打断她:“阿娘,我昨天不是同你说过么,我这人俗,只爱看脸,若是再嫁,怎么着也得找个不比温凤楼差的。”
  说完这些话,月唤立起身来,向罗秀才福了一福,借口有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到得门口,听得她吩咐四春静好道:“下回罗大哥来了,不要再‘先生先生’的称呼了,他是我哥哥,是大宝二宝的舅舅,你们便唤作舅爷好了。”
  罗秀才脸色煞煞白,知晓必是老娘昨天说的那些话叫她听到了。
  他今天来还礼,也是被他娘逼迫来的,就是要他来问月唤是否能把两个拖油瓶送走,却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决绝,连开口试探的机会都没给他。而昨天上午她去罗家弄送礼时,还是好好的,那时明明还是有几分希望的。毕竟,以她的为人,若没那个意思,又怎么会送那只香囊给他?
  罗秀心明白自己母子太高看了自己,却忘记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寻常女子,正受着宠,怎么会想到从温家出逃?
  罗秀才心里头空落落的,想哭又哭不出,难过得要死要活,偏偏生性懦弱,唯恐失态,不敢拂袖就此离去,不得不强颜欢笑应付阿娘,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后,方才失魂落魄的走了。
  他走后,阿娘忽然一捶大腿:“我就说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死丫头,小骗子!”
  这个月有个端午节,宝顺合的生意比上月要好上很多,赚头反而比上月少了三成。月唤看了几遍账簿,又和前几个月做了比较,发觉是进价贵了,便拿账簿去铺子里请教账房先生。账房忙道:“我先前就要与东家去说了,李掌柜说东家已经知晓了,难道东家不知道么?他这个月进的两批布,价钱比上个月贵出不少,说是今年苏杭等地下了几场雨,蚕丝棉花都涨了价……”
  月唤拿着账簿又去问李元贵。李元贵却不在,他侄子倒是在柜台上趴着。一问,说是家里头有急事,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李元贵往常若是有事出铺子,必定要先与东家月唤说一声,月唤首肯后,他才会走。不声不响的就走开的事情,自开这店铺以来尚属首次,但月唤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感谢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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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1章 321
  第二天一早, 月唤去铺子, 李元贵还不在,问起来时, 说是早上露了个面,椅子还没坐热,忽然又走了。他家中一个远亲死了, 他要去哭丧, 恐怕要后天才能回来。
  后天,李元贵终于来上工,才两天时间, 人就消瘦了很多,头脸上都有伤痕,走路的步子有些发飘,眼窝深陷, 眼下两团青黑色的眼圈。才一见着月唤的面,不等月唤开口,他就以手掩面, 痛哭出声,说亲戚死了, 自己心里怎么怎么的苦,怎么怎么的痛。月唤见他这个样子, 就叫他先回去歇息一天,待养好了精神再回铺子里来。
  过去两天,李元贵家中又出了事, 一大早就跑到铺子里来支银子,说是儿子和人家打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人家叫了一帮子人到他家中讨要煎药银子,他实在赔不起,只好先来支。
  账房要去请示月唤,他堵在门口,没命价催。他是宝顺合掌柜,深得月唤器重,在铺子里向来说一不二,一般他要做什么事情,月唤没有不应允的。账房为难,但还是先支了五十两银子给他。
  等李元贵把家中的事情都料理好了,终于到铺子里上工来了。月唤问他布匹进价的事情,他说辞和账房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苏杭等地蚕丝棉花涨价,所以进价就贵。现在还算好的,等过两个月只怕还要涨。”
  月唤沉吟道:“若是进价涨了,我们嘉兴城所有的绸缎庄成衣店必定会跟着涨价,否则没有银钱可赚,到时西北风也喝不上。我这两天已经叫伙计去打听了一番,也没听说谁家涨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左思右想,总是想不通。”
  李元贵道:“眼下生意本就难做,谁敢贸然涨价?都怪这城中布庄成衣店开得太多,竞争太大,轻易涨价谁还愿意上门?没有赚头也得干耗着,等熬到明年也就好了!”
  月唤点头道:“原来是这个道理。我妇道人家,这里头的门道原本就不是很懂,今天听你一说,方才明白过来。”
  李元贵便笑道:“总之东家放心好了,外头有我在,东家只管安心在内宅带小公子和小姐就好了。东家难道还不放心我么!”
  月唤笑道:“如此甚好。下回我多叫两个人随你去进货,叫他们四处打听一下,有无更便宜的织布厂。我们小店,比不得人家财大气粗,进价高卖价贱,只怕连明年都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