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叔叔阿姨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宋雨樵问。
  “我爸的腿有风湿病,我妈……没听她说有什么问题。”答完,乔宇颂不由得暗自愧疚。
  宋雨樵端看他片刻,安慰道:“人的年纪大了,身体机能都会或多或少出问题。这很正常,我们老了也会那样。”
  “我知道。”乔宇颂唏嘘,“只是想,应该问问他们。虽然问了,他们也不一定说。”
  看他的神色黯然,宋雨樵摸了摸他的头。
  比起老商业街,宋雨樵他们家住的小区里,春节氛围没有那么浓厚。
  尽管每一根灯柱上都挂了红灯笼和彩条,单元楼下也贴了春联,可依旧架不住小区整体的冷清。
  广场上散落一地炮竹的碎屑,像是前一天晚上狂欢的证据。
  乔宇颂攥着礼品盒的挂绳,站在电梯的轿厢里,背部有些僵硬。
  终于,电梯发出叮的声音,到了宋雨樵的家门外。
  宋雨樵看他的神情紧张,给他捶肩。
  乔宇颂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正要敲门,却见宋雨樵掏出了家门钥匙。
  乔宇颂不禁愣了一下,继而听见宋雨樵的笑声。
  听见宋雨樵取笑自己,乔宇颂无奈地苦笑。
  不料,门才敞开,乔宇颂便看见站在门内的周美琪和宋志山,急忙将苦笑转为热情的笑意,问候道:“叔叔、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听见开门的声音,猜是你们回来了。”周美琪往里让步,招呼道,“进来,快进来。”
  乔宇颂看了看宋雨樵,客客气气地走进屋里,低头看见冬天穿的棉拖鞋早已摆在入门地毯旁了。
  第133章 下雪天续-10
  或许因为周美琪已经从徐傲君那里听说太多有关乔宇颂的故事,到了饭席上,竟无法问出那些乔宇颂想象中会听见的问题,比如今年多少岁、在哪里工作、工作性质如何,平时辛不辛苦。
  不熟悉的人之间,没有了这些可以寒暄的话题,自然少不了尴尬和沉默。
  乔宇颂不指望宋雨樵能担当调节气氛的角色,想到自己既然是来了他们家,当然不能等着叔叔阿姨找话题。吃了两块糖醋小排后,乔宇颂凑近宋雨樵问:“这排骨是阿姨做的?”
  宋雨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反问:“好吃?”
  乔宇颂连连点头。
  “她哪里有那么好的手艺?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也不晓得锻炼锻炼。”宋志山骄傲地说。
  其实,在晚饭前,乔宇颂已经发现是宋志山掌勺。他笑道:“好厉害,我爸就不怎么会烧菜,常被我妈嫌弃。阿姨真是幸福。”
  周美琪不以为然地嗤笑,说:“他烧菜好吃有什么用?一年到头,也没见下几回厨。倒是天天嫌弃我做的菜难吃。”
  乔宇颂尴尬地笑了笑,转而说:“那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能吃到叔叔做的满满一桌好菜。”
  “那个凉拌云耳是我妈做的。”宋雨樵往他的身旁侧了侧。
  这个,乔宇颂之前也看见了。
  “真的吗?”乔宇颂故作惊讶,看向周美琪,“那叔叔怎么能说阿姨做的菜难吃?我觉得这个凉拌菜是酒店的水准。”
  周美琪的脸上才露出得意的表情,宋志山立即哼声道:“一道小菜罢了。”
  听罢,周美琪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觉得不能这么说。越是简单的菜,要做得好吃越难,越见真功夫。”乔宇颂补充道,“我挺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平时休息时常常做。不过顶多是能吃,味道一般般,宋雨樵做的比我好吃。”
  宋雨樵听他几句话下来把所有人全夸了个遍,失笑摇头。
  “哎?你这什么态度?”见状,周美琪不满道,“人小颂夸你,你还哭笑不得?”
  宋雨樵闻之撇嘴。
  “还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别人说什么都不中听。”宋志山轻飘飘地说。
  听罢,周美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问:“你什么意思?”
  “这什么意思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到处说你儿子有牛。”宋志山撇嘴。
  乔宇颂本意是聊聊天,让饭席上不那么冷清,没有想到才几句话的功夫,根本找不到特别的理由,两位长辈就开始言语的交锋。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宋雨樵,后者的表情却平淡得如同司空见惯。
  周美琪和宋志山争了几句,最后,周美琪说:“今天小颂在这里,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宋志山冷冷一笑,说:“我是给小颂面子,懒得理你。”
  这么大的面子,真是让乔宇颂尴尬不已。他讪讪地笑了一笑,索性不再说话了。
  看见叔叔阿姨相处的样子后,乔宇颂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宋雨樵平时的话不多,而且一旦说话,总挑最直接的那一句。兴许,在这样的家庭里,他从小就没什么机会说话,所以等到能说时,就要抓紧表达最重要的意愿。
  奇妙的是,即使在晚饭时,叔叔阿姨有过几句争执。晚饭过后,一切都好像烟消云散,他们平淡地相处,谈不上和乐融融,倒也称得上和睦。
  得知宋雨樵二人大年三十没有机会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宋志山便打开电视机找了重播晚会的频道,四人围作在茶几旁,一边喝茶,一边看晚会。
  到了每届晚会必定出现的拥军环节,晚会上出现军人代表和他们的军属。主持人用煽情又克制的语气说出军人常年驻外的坚信和军属坚守的毅力,背景乐曲是一首老旧的拥军歌曲,乔宇颂现在听见,脑海中仍能响起“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唉,这辛苦是辛苦,一年到头能领那么多福利,小孩读书不用愁,换我,我也愿意。”周美琪满不在乎地调侃。
  宋志山嘲讽道:“真换做你,管理部门每天处理你去闹事都够呛。”
  “我闹什么事?闹着让老公回来,每天看我不顺眼,挑刺吵架?”周美琪还嘴。
  乔宇颂真想不到他们这样也能吵,尴尬地看向宋雨樵。
  宋雨樵把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那表情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与丈夫争辩结束,周美琪叹气道:“不过,不得不说,国家在这一点上做得是真的好。起码,该给的好处都给了,这样家属才能安心在家养育小孩。小孩子嘛,也更容易产生身为军人后代的自豪感。宋雨樵,你一年到头不着家,你们单位应该有类似的福利吧?”
  宋雨樵抬头冷漠地看她,说:“有吧。”
  “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周美琪说完一顿,道,“哦,你关心也没用。”
  听罢,乔宇颂的心头发紧。
  “他和我在一起不是图什么福利和好处,就不劳你操心了。”宋雨樵淡淡地说。
  乔宇颂大吃一惊,连忙用眼神制止他。
  宋雨樵瞥了他一眼,未作回应。
  周美琪的脸色发白,嘟哝道:“你以为我想操心?这回收假回去,你得消失五年吧?这五年,小颂怎么过,你想过没?哦,你一个劲儿献青春,要是有子孙,巴不得连子孙也献了,你让小颂怎么办?”
  “阿姨,没关系。我都想通了。”老调重弹,乔宇颂不愿这样无用的讨论继续,忍不住说。
  周美琪怔了怔,瞥向宋雨樵,讽道:“工作倒是做得挺好。”
  乔宇颂听了面红。
  “过两天我们回析津,会去做一个意定监护协议公证。到时候我们成为对方的监护人,危及时候也能替对方拿主意了。至于财产之类,我在单位的福利确实不错,不过论收入,再过几年,我的还不一定比他的多。贪图这些没什么意思。你们俩这样都能过一辈子,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宋雨樵说。
  “什么叫做……”周美琪听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嘟囔道,“随便你们吧!”
  宋雨樵真是不会说话。看见一家人僵持的局面,乔宇颂在心里嘀咕。可想到宋雨樵这么说是为了保护他们好不容易修筑的默契,乔宇颂惋惜之余,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在宋雨樵的家里只待了短短几个小时,乔宇颂已经经历过不下三回两位长辈的争执,他真不敢想象宋雨樵小时候是怎么在这个家里长大的,叔叔阿姨以前就是如此吗?
  小的时候,乔宇颂常常羡慕别的小朋友,因为他们的父母都在家,而他的爸爸常年在外务工,他一年只能见一次面,和爸爸相处短暂的几天。可是现在看见宋雨樵的父母,他不确定究竟怎样的家庭环境才更幸福一些。
  等到和宋雨樵回到房间里,关上门,乔宇颂小声问:“你从小就看他们这样吗?”
  宋雨樵耸肩,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问:“这个给你今晚穿?我上大学时穿的。”
  “会不会太小?”乔宇颂记得,宋雨樵本科毕业的时候,一般人才上高中。
  宋雨樵把衣服敞开抖了抖,说:“还行吧,我出国前那段时间买的,好像。那时我也快一米八了。”
  乔宇颂打趣道:“那就意味着,你后来都没怎么长了?”
  听罢,宋雨樵瞪了他一眼。
  乔宇颂得逞地笑了。
  “你也可以选择穿我带回来的,在行李箱里。”宋雨樵把睡衣丢在床上。
  “我还是穿这个吧。”乔宇颂把那套睡衣拿起来,闻了闻,惊讶道,“才洗过的味道。”
  宋雨樵点头,说:“我妈知道我回来,特意洗的。大概觉得我会穿吧。”
  乔宇颂听得心底柔软了些,想了想,开玩笑道:“那有没有大学时穿的内裤借我穿?”
  “哎?”宋雨樵上前揉他的脸,“这话都敢说?今晚别想穿内裤了。”
  乔宇颂好笑地推开他,催促道:“赶紧洗澡去吧!”
  宋雨樵拿起换洗的衣服,出门前说:“明天中午宋雁约了吃饭,到时候我们去诊所找她吧?”
  对这个安排始料未及,乔宇颂微微错愕,随即点头道:“好。”
  宋雨樵离开后,鬼使神差地,乔宇颂抱住那套睡衣,倒在床上。
  床单和被套看起来半旧,套在两个枕头上的枕套却是崭新。枕头蓬软,也像是才买回不久。
  乔宇颂摸了摸枕头,忽然,听见敲门声。
  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开门前,乔宇颂整理了头发和衣服。打开门,他看见周美琪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红包。
  “阿姨……”乔宇颂把门敞开。
  周美琪没有进房间的意思,微笑红包给他,说:“给,新年压岁钱。”
  乔宇颂大吃一惊,忙不迭地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不是小孩子了。”
  “哎呀,拿着吧。宋雨樵都还是小孩子,你能不是?”周美琪不耐烦地把红包塞进他的手里,抿嘴一笑,“这是我和你叔叔的一份心意。”
  乔宇颂为难地拿着红包,说:“谢谢阿姨。”
  她笑得欣慰,说:“不客气。是我得谢你,肯和宋雨樵在一起。”
  乔宇颂诧异,忙道:“宋雨樵人非常好的。”
  周美琪冷冷一笑,说:“他是我儿子,他好不好,我能不知道?”
  他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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