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杨妡先给魏氏问安,又含笑对杨娥道:“多谢二姐姐昨日费心指点,今儿丫头们就听话多了。”
  杨娥笑道:“谢就不用了,妹妹别记恨我就成。”
  魏氏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点头道:“你们年纪小,少不得被下人们哄骗或者怂恿,正该时不时地立立威,也好让她们懂得规矩。”
  倘或杨娥本意真是如此,杨妡也会念她的情,可昨天那架势,分明是立威给张氏与杨妡看得,分明是在彰示二房院内宅真正的主子。
  杨妡暗自腹诽,眼角瞥见杨娥的丫头采茵端了茶汤过来,心中念头顿起,似是不在意地侧个身,采茵手中不稳,茶盅“当啷”落地。
  杨妡怒斥:“怎么回事?”
  “我,我,”采茵讶然抬头看到杨妡双眸中的冷厉阴沉,支吾两句,却不敢明说是杨妡碰撞所致,忙矮了身子跪下,“奴婢不当心,请姑娘恕罪。”
  “不当心?”杨妡冷笑声,劈手给了她一个嘴巴,“你今儿不当心洒了二姐姐的汤水,明儿就会不当心倒掉她的药,后天说不定还会不当心给二姐姐饭菜里下毒……你要是刚进门的小丫鬟也就罢了,可你伺候二姐姐这么多年,是不是觉得二姐姐既要在祖母跟前尽孝,又得主持二房院中馈没工夫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纵使杨妡身量小,可她着实用足了力气,掌心*辣地疼。
  采茵莫名其妙遭此横祸,脸颊更疼,泪水忽地就涌出来了,眼巴巴地望着杨娥。
  杨妡怒道:“你不服气么?二姐姐昨天就是这么教导我的,”抬眸看向杨娥,“二姐姐,你说我该不该教训这丫头。”
  杨妡记性好,把昨天杨娥的神情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杨娥脸色紫涨,双唇紧闭,银牙几乎都咬碎了,好容易挤出一声,“五妹妹教训丫头没错,不过不该自己动手,免得手疼……叫个丫头便是。”
  “多谢二姐姐指点,”杨妡微笑,忽地扬了声音唤,“玛瑙!”
  早在采茵摔了茶盅时,玛瑙就拿着笤帚簸箕等在门口,听到杨妡传唤自不敢不应,忙颠颠上前。
  杨妡指着采茵道:“二姐姐吩咐了,把她拉下去掌嘴十下……要重重地打,不重记不住教训。”
  玛瑙将两姐妹的话听了个全套,可她是魏氏的丫鬟,不敢擅为,偷偷瞟向魏氏。
  魏氏脸色阴晴莫辨。
  杨姵见状,似笑非笑地说:“莫非二姐姐跟五妹妹指使不动你?”
  玛瑙神情一凛,拉起采茵走到廊下,撸了袖子一五一十地打。
  这空当三姑娘杨娇跟六姑娘杨婧先后进来,连带着廊下等候的丫鬟婆子都瞧了个正着。
  各人都明镜儿似的,知道五姑娘为替青菱报仇,特意来跟二姑娘叫板,采茵是倒霉正撞在刀口上。
  昨天青菱是在二房院挨得揍,只有张氏屋里几人见到,而现在几位姑娘都在跟前,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
  采茵羞愧交加,青藕却无比地舒畅,怎奈不好显露出来,只沉默地盯着脚前的地面替玛瑙记着数字。
  十巴掌很快打完了,玛瑙拉着脸颊红肿的采茵进来复命。
  杨妡冷声道:“今儿算是小小的惩戒,以后要好生看清脚下的路,认清眼前的人,别稀里糊涂地一会儿摔了茶盅一会儿碎了杯碟。”
  声音稚嫩却响亮,直直地传到院子里众人耳中。
  等吃过早饭,这一幕毫无意外地也传遍了府邸。
  张氏不无担心地说:“你也真是,平白招惹她干什么,这下子怕是祖母对你也不喜了,以后的亲事怎么办……等上一年半载她也该出阁了,嫁出去的姑娘手再长还能伸到娘家后院不成?”
  那可未必,即便杨娥不伸手,没准还能撺掇着杨峼将来的媳妇闹事儿。为了一劳永逸,还是趁早让她歇掉心思才好。
  杨妡正捏支炭笔,在白绵纸上细细地描石榴花的图样,闻言浑不在意地说:“在祖母跟前,我无论如何越不过二姐姐,我何必费那么多心思讨好她?现在说亲事还早,而且我跟阿姵差不了几天,有好亲事肯定是先尽着阿姵的。再者说了,我就是再惹她嫌,她还能把我卖了不成?就算为了府里的名声,祖母也不会十分苛责我。”
  张氏斥她一句,“没大没小的,怎地如此说你祖母?”
  杨妡笑呵呵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讨不讨好祖母并不重要,可我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寒心,否则她们还怎么帮我办事?”
  张氏怔一下,“你小小年纪,怎么想那么多……”
  第12章 教训
  张氏闺名一个“巧”字,祖父张梁曾经做过安州的知州,后因病早早过世。父亲张鉴也是饱读诗书,但时运不济,在科举上面却屡屡受阻,只得了个秀才功名,现在安肃县做训导。
  张梁与安国公曾有来往,张氏便与秦氏相识,还被邀请到武定伯府做客。
  彼时,魏明容过世不足一年,杨远桥正在守妻孝。
  守完一年妻孝,他就该续娶了。
  男人很少有空房的,一来杨远桥还年轻,二十刚出头,离不开女人伺候;二来,杨家早晚要分家,杨远桥屋里不能没人操持,虽说有个姨娘,可姨娘既不能出面招待客人也没法出门应酬,基本没用;第三则是自古丧母长女难嫁,为了杨娥的亲事,就算是摆设,杨远桥屋里也该有这么个人。
  毛氏一眼就相中了张氏。
  张氏长得非常漂亮,漂亮的人通常会让人觉得没脑子,而且她性情和软,说话行事半点锋芒没有。
  毛氏又特地请人打听过,觉得实在不错,便与魏氏合计。
  魏氏自然相信亲嫂子,所以就定下让张氏给杨远桥做续弦。
  张氏姐妹四人她行三,前头两个姐姐嫁得都一般,大姐夫读书读了二十年连童生试都没过,现在仍在埋头苦读。二姐夫奋斗几年之后改行行医,开了家小医馆。
  见文定伯府来提亲,张家便欢欢喜喜地把张氏嫁了过来。
  张氏本来就不是爱逞强掐尖的人,加之出身低,乍进杨府不免束手束脚地不敢争权。好容易熟悉过来,又有了喜讯,她自然是把精力先放到孩子身上。
  耽搁这几年工夫,杨娥已渐渐长大,在魏氏的支持下,渐渐掌了二房院的半个家。
  张氏便处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地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