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节
  真是愁煞人也,倘若她与师兄也是这般,这辈子怕是也没成亲的可能了。
  从夏将水寒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于是又悄悄怜悯了她一下——真是太惨了,不过这种看着水寒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好爽啊,也算是出了平时总被她揍的一口恶气!他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可就这样小姐也避免不了打喷嚏染风寒之类的小伤小病,偏偏每次小姐身子不适,水寒都要狠揍他一顿,愣是说他没把小姐照顾好——可摆脱,到底是谁负责小姐的起居诸事的?
  只恨自己幼年时最新医术,刻苦钻研无心为他,若是当初再好好学个轻功或是拳脚,早把水寒揍扁了!
  现在承继回来了,若是叫他知道他欺负水寒,那家伙可不会讲道理,直接一拳头捶过来,他的小命估计都保不住,毕竟他只是个柔弱的美男子啊。
  清欢同阮易又说了几句话,告诉他说:“我给你介绍个人,你一定要见见。”
  她身边总是出现些奇人,阮易是不奇怪的,但当水寒从屏风后带出一个年纪只有**岁的小男孩时,阮易还是惊呆了:“这是……”
  “不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吗?”
  嗯?
  阮易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遗憾的是他仍然分不清这小孩子是谁。说是小孩子,但眼神很是冷静早熟,没有小孩子的天真,与此相比,就是之前拿鞭子要抽他的十六岁的明珠公主都比这孩子像个孩子。
  清欢见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就叹了一声:“你不是刚见过这孩子的父亲。”
  “什么?”阮易这下惊呆了,“这是侯叔的孩子?”
  清欢从夏水寒:“……”
  聪明的人一旦犯起傻来,那可真不一般。
  从夏忍着笑:“小姐说的是皇上。”
  阮易再仔细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是很快他神色就变了,“皇子怎会在这儿?”
  “不必担心,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二十四皇子了。”
  皇帝儿子女儿那么多,估计他自己都认不大出来。
  那孩子神色冷淡,唯独对清欢很是依赖,依偎在她身边,对阮易倒是一副不怎么友好的样子,甚至不拿正眼瞧他,就是玩清欢腰间的一个荷包,再不然就是摸摸奶猫的毛,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清欢拍了拍孩子的脑袋,从夏会意,立刻过来将孩子带到一边去玩。阮易用眼神询问,清欢才告诉他:“他在宫里要活不下去了,皇帝忽视他,兄弟姐妹不喜欢他,就连太监都敢欺负他。若非我命人将他带出来,这会儿怕是被烧死了。到这之后一直不说话,估计是有了心理阴影,皇帝真不是个东西,自己造的孽,却要别人来收拾。”
  阮易摇摇头,问:“他的母亲呢?”
  “一个洗脚宫女。”水寒小声说,怕被孩子听到,“皇帝醉酒临幸的,醒来后觉得丢面子没理会,谁知道这宫女有了孕,生了个皇子。恰好贵妃娘娘无子,就抱过去养,养了几年,贵妃有了身孕,这孩子就不吃香了,立刻被丢到冷宫旁边住,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好好个皇子,被群奴才给欺负成什么样了。”不仅水浇火烤,还逼他吃些秽物。那些一生葬送在皇宫里的人,以践踏被遗忘的不受宠的皇子来满足自己心中的变态快感。
  也因此孩子变成了这副模样,要解开心结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阮易相信清欢,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人无条件的信任和喜爱她,就好像是他一样,幼年时的他的情况比这孩子还要严重,不也是一点点被她调|教成今日威风凛凛的镇国大将军?
  叹了口气:“日后咱们待这孩子好些。离开那地方也未必不是好事,活着就好。”
  清欢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如今皇子们大都长大了,开始分庭抗礼,为的都是皇位。而皇帝已经老了,像是这孩子这样的年纪,日后他哪个兄弟登基都没他的好果子吃,他自己又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兄长们抗衡,因此假死离宫,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相视一笑,这时突然听见外头传来吵闹声:“我要见阮易!我是他未婚妻!你凭什么拦着不让我上去?!我来见我未婚夫关你屁事啊?!信不信我一拳打爆你?!”
  声音任性刁蛮,阮易不清楚,清欢却知道是谁,因为这位赵姑娘的丰功伟绩,她不仅都知道,还目睹了大部分。于是揶揄阮易道:“大将军的未婚妻来了,还不赶紧出去拜见?若是能一见钟情,这媒人我来做。”
  阮易:“……”
  正常人家的姑娘会在天下第一的酒楼里大声喊自己未婚夫的名字并且要见人家吗?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未婚夫妻?!也不知是怎么找上门儿来的。
  清欢悠悠地说:“这就是穿越光环,尔等不懂。”
  阮易刷的一下起身:“我去处理——”
  “不必,你安心坐着给我剥瓜子。”清欢将他拉住坐下,“可别小看了老侯,那可是只老狐狸,贼精贼精的,赵姑娘玩不过他。”再说了,她完全可以让水寒无声无息的将人给绑过来。“你堂堂大将军,为了这么点小事亲自上阵,也不怕人笑话。”
  再让她在外头喊下去,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候掌柜也是这样想的,他弥勒佛的面上带着善意的笑,一遍遍劝着赵姑娘不要搞事。哪里知道这位赵姑娘见他脾气软和,似乎很好欺负,顿时更加咄咄逼人,还试图造谣他非礼她。
  开什么玩笑,他老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服的人就是自家小姐,要是没几分手段,能混成十八楼的总掌柜?
  ……
  “安静了。”从夏说。
  阮易爷觉得自己刚才白担心了,侯叔看起来厉害得很,不需要他出马。那疯疯癫癫的赵家小姐这就没了声,希望日后别再来折腾。
  此时此刻,赵家小姐正一脸惊恐地掐着自己的喉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候掌柜慈爱的笑:“赵小姐若是身子不适,还是早些回府歇息,您是千金之体,可别在小店出了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服务业,要叫客人开心,客人就是玉皇大帝,一刻不能怠慢。因而候掌柜从来不在自己的地盘让客人出事——可一旦出了这十八楼,是死是活可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赵小姐还处于突然失声的状态中无法回神,于是就这么被候掌柜带走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注意自己方才入口的那杯茶水——气势汹汹跑来下个见未来夫婿,却莫名其妙被掌柜地说动喝了杯茶,然后准备大闹一场的时候,突然就失声了。
  ☆、第870章 第九十碗汤(六)
  第九十碗汤(六)
  阮易难得叹了口气, 面上也是很人性化的无奈,他已不是当年只能任人欺凌的孩子了, 成了将军后,不乏有想要讨好谄媚之人,金银财宝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华服美人送了个遍, 他统统不收,因此无人知道他喜好什么。大部分人是不敢来纠缠的,如赵小姐这般在外头大肆宣扬他们之间婚约的, 着实少见。
  清欢倒是挺喜欢他这些表情, 在她看来阮易太沉闷,什么事都往心里憋着, 谁都不告诉, 也从不倾诉。这样固然是他自己的性格,但憋久了也会憋出病来。她平时好逗他玩也是这个原因,成天板着一张脸,十分的姿色都只剩下三分。
  赵小姐如何他们是不在意的, 清欢拈了一颗瓜子仁放到嘴里,阮易随着她的视线朝窗户边看去。他们二人在这里谈话, 从夏与水寒就带着孩子在窗户那儿玩。小孩子虽然不说话, 但一双大眼睛还是透露出了对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你是没见着水寒刚把人带来的时候什么样子, 瘦的皮包骨头,眼睛大的惊人,身上一点肉都没有。”清欢说,挠了挠奶猫的耳朵, 奶猫就在她指头上舔了舔,然后继续睡觉。“如今看起来才好些,那会儿真是瘦的不成了,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阮易点头:“他的身份确实尴尬,皇帝不重视,母亲又死了,再加上出身低微,还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是啊。”清欢笑了。“所以我有个想法。”
  “嗯?”
  不知为何,阮易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其实从小就是这样,她点子多,脑子灵活,似乎世上没有能难住她的事情。可同时,她的想法爷和寻常人不一样。就比如说阮易的女扮男装,若是旁人知道,无外乎两个选择,一是告发,二是视而不见,敬而远之,她却偏不。非但不喝和他保持距离,还诸多亲近,甚至给他找来最好的老师教导武功兵法,并且让他以男儿身主动请缨去边关征战。
  清欢是与众不同的,哪怕她站在人群中,也绝不会默默无闻。
  “阿阮。”她靠了过来,与他靠的非常近,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因为身体不好,所以离不开汤药,从夏更是十二个时辰无间断陪伴,就怕她哪里不舒服。
  可阮易却不懂清欢想要说什么,只知道她的眼睛闪着亮光,那么动人,似乎能够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为她当牛做马,为她奉献生命。
  “天底下最好的厨子,最精妙的绣娘,最高明的大夫,最敏锐的探子……都是我的人,现在我只缺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军。阿阮,你愿意跟我么?”
  阮易想都没想就点头了,然后才问:“你想做什么?”
  清欢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往那个孩子看去。“阿阮觉得我过得如何?”
  阮易说:“艰苦,自由。”
  艰苦是指她小时候的处境,自由是她自己争取得来的,也是她现在活着的模样。她所追寻的,从来都只有这两个字。清欢笑了:“世人尽不喜欢女子,连女子都大多如此,更别说是商户女了。姨娘想要儿子在侯爷面前出风头,于是将你好好的女儿身掩藏起来。我的爹娘倒是疼爱我,可惜去得早,只留下偌大家产与一群如狼似虎的族人。活着真是太艰难了,我自幼小心翼翼,提防着有人对我投毒,日夜都要防着有人想要我这条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小命。后来稍稍大了一些,身边有了忠仆,自己有些手段,抢回家产又将其发扬光大,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掌控着这个国家的命脉,跺跺脚皇帝的龙椅都要坐不稳。“
  她说着,又笑起来:“可是你看看,那些人啊,要依靠徐氏生存,却仍然看不起徐氏,盖因我是商户,又是女子。”
  阮易听她说话,只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只他又说不大清楚,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希望她能为自己解惑。
  清欢微微一笑:“阿阮你看,我掌控天下命脉,你手握百万雄兵,在乎天下人的眼光做什么?此时再不起事,难道还要等到我死了不成?我可没多久好活拉。”
  阮易不爱听她说这个,眉头蹙起:“你会长命百岁。”
  “生死本有天定,人力无需强求。”清欢看得开,她从来都不是硬要生硬要死的人,活着是恩赐,可死了是法则。“阿阮,我不嫁人,你也不要嫁人,好不好?”
  阮易嗯了一声:“我从未想过嫁人,便是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清欢却说:“不嫁人归不嫁人,可就这样活下去,我是不愿意的。”
  阮易看她,彼此之间相视一笑,而后齐齐看向了被从夏水寒带在窗边玩耍的小皇子。
  十八楼一顿饭,老侯亲自上阵,在厨房里煎炒蒸炸煮,忙活的热火朝天。他这会儿只想在小姐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手艺,至于赵小姐——他早忘了,刚才没了声儿就叫人给丢出去了,反正人家自己也不在乎脸面,他若非要给多不好。
  赵小姐在外头摔了个七荤八素,可这嗓子就是不争气,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这下可急了,若是变成个哑巴可如何是好?她还有许多歌没有唱,许多千古名篇没有背,还没有成为首屈一指的大才女,没有将美男一网打尽开后宫呢!这跟小说里写的不一样啊,怎么能这样对她?!
  所以虽然今天的目的没有达到,没能见到她的未婚夫阮易大将军,赵小姐左右衡量一下,还是先去找大夫看诊了,毕竟她的才华都还需要这张嘴说出来。
  候掌柜不过是在那杯茶里加了点料,喝下去失声个一时半会儿,伤不到性命,瞎折腾,放着不管药效过了就成。
  哪里知道这位赵小姐是坚定的消费者保护协会成员,面对恶势力从来坚决抵抗不投降,一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因此在大夫给自己管了一碗又苦又臭的汤药后,她带着家丁杀气腾腾地冲到十八楼,一定要让掌柜的出来给个说法,否则就要砸场子!
  砸十八楼的场子,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赵小姐才不在意这十八楼是谁家开的呢,徐氏?不过一个商户罢了,没什么地位,古代可是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简直就是贱民!
  清欢不知道赵小姐在想些什么,如果知道一定会笑。骨子里坚持自己是自由平等现代人所以在古代也肆意妄为不觉得自己种种行为奇葩的赵小姐,竟然也和古人想的一样,认为商人本贱。
  因为这商户女的身份,清欢已经被找过无数次的茬儿了。按理说她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手段,但凡是知道的都应该怕着她。可你看看侯府那些人,明知道她厉害,仍然嘴上不尊重,就是这身份带来的麻烦。
  其实不仅是她,其他商户家的小姐也大都如此。哪怕生的再美貌再有才华,家底再丰厚,也没有资格去给个身无分文的书生做正妻,简直可笑。
  赵小姐在外头闹的不成样子,威胁要砸场,候掌柜却在后厨忙的不得了,听到小二来禀报,随意挥挥手:“管她干什么,看给她能的,小姐还在呢,别让她惊扰了小姐跟其他客人,都给我打出去!”
  十八楼里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哪怕跑堂小二都是个人物。平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可骨子里的暴力一点都不输人。既然掌柜的放话,那他们当然不会客气,不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打成猪头才怪。
  清欢跟阮易也到了窗户边,随着小皇子的视线一起往下看,只看到赵小姐被扔了出去摔的难看,跑堂的一条白毛巾甩在肩头,啐道:“我呸!什么东西,也敢到我们十八楼来撒野,哪怕是皇亲国戚看到了都得礼让三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把十八楼当成什么地方了?不知羞耻抛头露面的垃圾货色,赶紧滚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猪头脸,再来一次,小爷不把你打死!”
  赵小姐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已经横了很久了,从没人敢这样对她。她呆呆地趴在地上,才意识到自己被个低贱的跑堂的给揍了,这下可糟糕!她带来的家丁虽然身强体壮,可哪里是十八楼的小二们的对手,这会儿只能先回家,然后再从长计议。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水寒从窗口看见赵小姐一瘸一拐的身影:“这位是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么,一会儿不会还要再来一趟吧?”
  从夏笑:“不来才怪呢,我听说之前有个姑娘不小心撞到她,把她弄的什么‘布丁’之类的东西给撞掉摔坏了,她直接叫人把那姑娘绑在凳子上打了三十个板子,人都给打坏了。”
  ☆、第871章 第九十碗汤(七)
  第九十碗汤(七)
  看着天真无邪的样, 实则有几分狠毒。
  清欢很快就回到桌边,“不必管她, 咱们今儿个是来吃饭的,不必要叫不喜欢的人扰了兴致。”
  候掌柜在厨房忙活,小二一遍遍的上菜, 水寒跟从夏也被命令坐下来一起吃,吃到一半的时候承继也来了,于是候掌柜这一桌子菜, 竟然是半点都没剩下。小皇子虽然不会说话, 却也吃的肚皮滚圆。就连清欢怀中的奶猫也趴在桌上,时不时从主人碗中叼走一块, 吃的是不亦乐乎。
  吃完饭候掌柜舍不得小姐走, 然后又恳请小姐让他回府去老实当个厨子,他想给自家小姐做饭,以报知遇之恩啊!清欢却笑道:“老侯,你同我回去了, 你手下这些学徒可都还没调|教好,谁来帮我守这十八楼呢?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呐。”
  阮易将清欢抱上马车, 看了老泪纵横不住保证自己会守好十八楼的候掌柜一眼, 忍不住轻笑, 他第一次见到候掌柜的时候,他老人家可不是这样子的啊。上身打赤膊,声如响雷眼若铜铃,凶的要命, 谁能看出他是厨神呢?如今十几年过去,竟成了这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真不知道是说清欢厉害,还是他老人家心宽体胖了。毕竟这身材可是横向发展了足足双倍,看起来一屁股就能把人给坐死。不过之前赵小姐叫人揍他的时候,那躲闪的速度,还是能看得出老人家宝刀未老的。
  吃饱喝足人就容易犯困,雪停了,眼看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清欢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对阮易说:“今年和我一起过。”
  “好。”他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两人在马车里说话,小皇子就睁着大眼睛痴痴地听,阮易见他如此,心中难免怜惜几分,就给他剥橘子,剥了一半给小皇子,一半给清欢,从夏在一旁看得直笑。外头驾车的水寒正忙着跟五年不见的师兄互诉情衷,也没注意里头发生了什么,否则叫她看见又要忍不住叹气了,你说这两人郎情妾意的,说没男女之情谁信?
  那既然有情,为何却不在一起?真是把她头发都要给愁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