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冰心,至寒之零
  上无兄姐,下无弟妹。
  对岭姬而言,家人即谓父母两人,已经去世的祖父母也罢,那些远方亲戚也罢,都不再算在其中。
  而对于家人一词,她也有着自己明确的定义。
  互相,扶持之人。
  「鹤姐姐,您有手足吗?」
  岭姬淡淡的问道。
  在冰高向天皇请安,并同时嘘寒问暖时,侍女两人正站在一旁等待。
  「有的。我是家中的大姐,底下有着好几名的弟妹。」
  「是吗…」
  就如随处可见的独生子女一般,岭姬也曾经欣羡过有着手足的那些人。
  虽然父母的疼爱与资源不再能够独享,却有着不同的乐趣所在。
  「岭姬呢?」
  「我是独生女。」
  「是吗?真是令人意外。」
  「会吗?」
  「岭姬满喜欢撒娇的,还以为是老么呢。」
  鹤微微扬起嘴角。
  岭姬顿时感受到一股温暖。
  「或许是因为独生女的童年吧,我无法像以往那样,理解殿下对先皇陛下的眷恋之情。」
  「我倒是很能够理解,如果我的弟弟早我一步离世的话。」
  鹤望向冰高的方向。
  「岭姬,你虽然没有手足,但可有认识比自己年幼的,重要的友人?」
  毕竟身处宫中,岭姬很少能够接触到其他的孩子。
  她能够见到的,几乎都是皇亲贵族的儿女,也都只能简单礼貌的问候。
  说到年幼,她也只能想起吉备内亲王。
  然而,对吉备内亲王与其说是当妹妹照顾,可能反而相反。
  「…没有。」
  「是吗。」
  鹤轻轻一笑。
  她心中其实有个答案,却觉得不能由自己说出口,得让岭姬自己察觉才行。
  年龄即使相仿,却总是让她不禁出手照顾的,重要的人。
  「那么先不论年龄吧…如果隔天你接到我过世的消息呢?」
  「鹤姐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意举例呢!」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岭姬愣了一愣。
  曾经以为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走向无穷远处。
  终生不得再次相见,尚未说出口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那是…
  「会很让人寂寞的。」
  「那不就是,殿下现在的心情吗?」
  现在…或许是吧。
  但是,在那天来临之时,这种感情恐怕会更加膨胀。
  这不是岭姬第一次想到自己离开,但是,恐怕是她第一次想到冰高的感受。
  「鹤,岭姬,还有几位大人要去打招呼,我们走吧。」
  「好的。」
  冰高看了一眼岭姬,总感觉她不太有精神。
  但毕竟身处在这个场合下,她只能转身,走在岭姬的前方。
  为了悼念离世的先皇,也为了感念他留下来的奉献种种,这个典礼也迎来结束。
  在目送着来参加典礼的人们离开后,冰高也带着两名侍女踏上归途。
  「鹤,现在就帮我准备晚餐。」
  「好的。」
  鹤恭敬的退了出去,留下岭姬和冰高。
  冰高坐在床沿,静静看着佇立的岭姬。
  「说吧。」
  「说…什么?」
  「你想说的。你又在烦恼什么了不是吗?」
  「不用了…」
  「不趁现在说出口,还是你回去后,又要透过什么机器来见我了?」
  「…」
  为什么呢。
  是我不够值得信赖,还是总让她感到不安?
  为什么,她总是不肯依赖我呢?
  「如果我离开了,殿下会感到寂寞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
  冰高毫无犹豫的回答道。
  「我…不希望自己带给殿下痛苦的感受…」
  那是个微妙的感受。
  冰高在那瞬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完美的冰雕作品。
  很美,令人不禁想用尽全力珍惜。
  但越是这么想,就越不该碰触。
  「岭姬,你是个很愚蠢的孩子。」
  「我…吗?」
  「嗯。」
  如果她不肯来碰触我的话,就由我踏出那一步吧。
  冰高伸出手,轻轻贴在岭姬的颊上。
  「即使寂寞,那也绝不是痛苦的情绪。
  「即使痛苦,即使为你几乎窒息而喘不过气,我依旧为你而着迷。
  「你无法从我心中剥夺对你的眷恋,那么就别从此刻开始便给我痛苦。」
  如果,冰高是个完美的冰雕作品的话。
  自己会是雕刻师吗?
  还是那把锯子?
  或是,水?
  「岭姬,在你的那个时间,人们想必对一切都相当了解了吧?」
  「大致上。」
  「那么,在这地底的深处,是永无止尽的泥土吗?」
  「不是,是烧烫的,甚至已经溶化的岩石。」
  「那么,在冰块的深处,是水吗?」
  「或许…」
  自己构成了冰高?
  那是何等自视甚高的说词。
  「或许,是最冷,最冷的一滴水。」
  没有这滴水,冰块依旧可以形成吧。
  但是,这滴最为寒冷的水。
  将无止尽的耗费岁月,追寻冰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