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老陈氏要分家。
  “家中一共三十两银子,二十亩良田,二十亩中田,十亩差田……还有两头猪,十只鸡全给二房……”
  这家分得让全村人目瞪口呆,老陈氏这不叫偏心,叫没良心!
  大房连房子都没了,老陈氏将大房的一个房间兼两个女儿的耳房要回来,只给江河分了老房。
  老房位置就在村尾的小山坡上,好多年没人住,去年风刮得厉害倒了大半。
  “老房修葺一下还可以住。”老陈氏厚着脸皮说,“大郞日后还要开枝散叶的,老房的房子多,不愁不够住……还有,正好给你们分的地也近,不用跑太远,省力。”
  全村人继续呆若木鸡,分的地是指那荒废的,连种树都嫌太贫的山坡地?
  老陈氏也不管不顾,反正她的名声在村里也臭得不行,“那地大得很,一个小山坡呢,全划给大房,你们勤快点饿不死,单是打猎就能养活自己,我这当娘的也对得住你们了。”
  “老陈氏……哦,不对,江老太太……”差点忘记了,因为家里出了读书人身份高了,老陈氏要村里人尊称她为江老太太,“你的意思是家里的良田跟银子都不给大房?只给江大郞一个果树都种不了只有荆棘的小山坡?”
  老陈氏脸皮抖了抖,“什么叫种不了果树,只有荆棘?这山好得紧,可以打猎……兔子还是很多的,还可以砍柴火去卖,我这是为大郞着想,他不是会木工吗,山里还是有一些大树跟竹子的,做木工用的木头都不用去买。”
  这下子全村人都喧哗,那山还有个屁大树,丁点大能卖的都被老陈氏砍了卖钱……之前老陈氏还想着将山卖了,结果可想而知,只有脑子没进水的都不会想着要买!
  至于打猎……呵呵,村里的老猎人可是说了能逮着兔子跟蛇就不错,靠那小山上打猎为生,猎狗都会饿死!
  “我说老陈氏啊,你跟你大儿子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巴不得大儿子赶紧去死?”桃花娘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老陈氏怒了,“这是我们江家的事,关你们啥事?”别以为她不知,桃花娘在全村人面前说她坏话,她现在臭成狗屎的名声有一半是桃花娘那张嘴造成的!
  “江大郞好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桃花娘不客气地说,“我们实在看不过去你让他一家子去死!”
  “谁想让他死了!”老陈氏鼻子都在冒火,大儿子这些天的闹腾将她的慈母心全闹没了,这会村人的指责让她更是生厌,“真看着他死我就让他净身出户了。”她还分了座山跟老房给他呢。
  “可是他现在也跟净身出户差不多啊。”
  江河是真的为原主不值,也不知原主还活着看到这样的亲娘脑子会不会清醒点。
  “娘,儿子每年除了种田,有空就做点木工,有时还去城里搬东西。”江河这会倒不闹了,反正目的也达到,“儿子算了算,除去粮食,儿子一年能赚近十两银子,从儿子十三岁起,到现在也为家中赚了至少百两银子。”结果你告诉我家中就四十两银子?
  老陈氏不自在地扭过头,“胡说八道,你哪有赚这么多,再说了,你娶妻没花银子啊?”
  江河讽刺地笑了,“顺娘是童养媳,聘礼啥的什么都不用出,哪来的花银子?哦,对了,顺娘亲爹流落咱们村,临死前可是给了江家五十两银子当嫁妆的,有这个嫁妆她嫁谁不好,偏生嫁到咱们家。”
  “你怎么知道……”老陈氏破口而出,随即脸色一变,“胡……胡说,哪有什么银子。”
  在场的人却是信了,老陈氏的性子刻薄得很,没银子她肯收养一个小丫头?
  顺娘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她亲爹给了银子的?
  村里人哗然,老陈氏天天骂顺娘吃白饭的,还口口声声说江家养大顺娘恩情比天大?说实话一个丫头片子能吃多少,吃到二十岁也吃不到十两银子,更不用说顺娘还帮忙干活。
  村里人鄙视地看着老陈氏,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他们绝对将顺娘供起来,哪像她,黑心收了人家爹的银子还虐待人家闺女。
  江海觉得十分不妙,赶紧打断江河的话,“大哥,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重提有啥意思呢?
  “呵,你可还记得老房子?”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伪君子,“如果不是有顺娘爹给的银子,咱们家哪里有银子搬到村里起新房。”
  众人也议论纷纷,江家老房子大部分是石头建的,其实很不错,就是位置不好,处于村尾小山坡上。江家新房可是青砖大瓦房,当时他们都羡慕死了,老房好好的就有钱起新房,不想这钱是这样来的。
  老陈氏铁青着脸,“够了!提这些陈年往事有啥用!顺娘爹是给了银子,但顺娘克死亲爹娘,还克死公公!成亲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不下!我对她够有情有义……还有你别口口声声说银子,父母在不分家,那些银子你赚了不少没错,但不分家都是公中的,还有你一家子没吃没喝?”
  “但田都是江大郞种的,他一家子吃喝不应该吗?”一个年轻人不服气地说。
  “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根本不在乎顺娘克父母。”一个老寡妇说,“而且说她克公公太牵强了,顺娘到江家十几年,江老头才死的,就算克也克得太晚了吧。”
  “总之,家里全部就四十两银子!这钱都是你弟读书要用的!大郞,让二郞读书是你爹的遗愿,你要是孝顺就不该拿半文银子!你弟弟没银子赶考,你就不怕你爹半夜来找你?!”
  第10章 农夫的童养媳10
  全村的人怜惜地看着低头一声不吭的江河。
  唉,这么愚孝的儿子啊,这会是伤透心了吧。
  江家的邻居天天传播江家的每日一闹,全村人都知道江家的事。
  跟老陈氏认为江大郞不孝,毫无兄弟情谊的看法不同,全村人都觉得江大郞愚孝,就连他的闹腾都是一种绝望的抗议!
  明明是有救的,亲娘却一两银子都吝啬,家中没钱也就罢了,问题是家里有银子……最让他们觉得不可接受的是江大郞竟然赚了这么多钱却半点都不能用。
  这让村里很多年轻人生起兔死狐悲之念,若是他们成废物了是不是家里再也不将他们当人看?
  “老陈氏,你确定这样分家合适?”里正实在是没办法保持沉默,他本想着江二郞有可能考中秀才,分家尽量倾向二房的,结果这都什么事啊,这不叫倾向二房,这叫压根不用分家,全部给二房!
  “非常合适!”老陈氏眼睛扫过一众族老,她之前让二郞去拜访几个族老,好处也给了,只要这些族老不眼瞎都能看得出来江家只有二房才是顶梁柱。
  “这家分得也未免太偏心了。”
  “江大郞这腿都瘸了,家产还分得这么少,以后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话说回来,本来长子就该多分点的,这江老太太倒好,全给二房了。”
  一个族老摸摸白胡子,江二郞拜访的时候是跟他说过江家分家会偏心点,但这也太偏心了,说出去他们这些族老都不用做人。
  “老陈氏,这家不能这样分。”族老开口,“大房所得太少,你再分点给大房。”
  几个族老脸色都不好看,纷纷点头,早知道江二郞给的好处就不要了,他们的名声都被这次分家闹没。
  “我明白这家分得不公平,但以后二房给我养老,自然二房拿多点。”老陈氏脸也挂不住,被族老明指着自己偏心她脸皮再厚也受不住。
  “劳烦大家去我家厨房,灶下大约半米的地方挖开。”
  老陈氏抬头,声嘶力竭地吼着,“大郞!你敢!住手!”
  好奇的村民跑去真挖开了灶头,没一会就举着一个大陶罐过来。
  全村人都好奇死了,祠堂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陶罐里都是银子,一称足足五十两。
  顺娘低头,婆婆真是傻,她天天在厨房打转,银子藏哪不好偏偏在藏厨房。
  村民们已经没话说,全都诡异地看着老陈氏,这……江大郞治个腿才三十两银子吧,江大郞确定是亲生的?
  “确实是亲生的。”村中的稳婆忍不住证明,“还是我接生的,当时老陈氏可是疼了两天,对了,江二郞也是我接生的,顺当着呢,一个时辰就下来。”
  哦,大伙恍然大悟,确实是听说过有些当娘的偏心,因为生孩子遭大罪了不喜,怪不得长子都不受待见。
  老陈氏恶狠狠地瞪向顺娘,肯定是她发现了跟大郞说的,早知道就早早打死她了事!
  老陈氏赶紧说:“大郞,你也知道咱们家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别说平日的束脩节礼了,这赶考一次得花上二十两……还有你两个侄子也得进蒙学,家中这点银子真的花不了多久。”所以分钱给你是不可能的!
  江河作出悲痛样,跪了下去,“里正,族老,我江河不需要分江家的任何银子,我只愿以后跟二房……再无来往!”
  在古代以孝治国的封建社会想断绝母子关系是不可能的,但很多地方,宗法大于国法,私底下母子老死不相往来有的是。
  里正现在十分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江二郞即使再能读书性子也太凉薄,他有出息了真的会提携乡里?
  眼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江海果断地挽回名声:“娘,您就分些银子给大哥吧?大哥,你是知道娘的脾气的,要她拿出银子比死还难受。弟弟我只能亏待你了,这样吧,以后每个月的抚养银大房不用出,娘生病也好健康也好,二房一力承担。”
  不明白母子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村民很快就对江海改观。
  江河摸着自己的断腿,心里冷笑。
  要是他真的厚道,抚养银他提都不应该提,用脚想都知道一个断腿的农民过的是什么日子。
  老陈氏既然撕破脸皮了索性不要脸,还是一文钱都不肯给!抚养银也不肯松口,要了每个月五百文的—对一个残废而言天文数字的抚养银。
  族老们简直是看不下去,老陈氏这种没脸没皮的,简直是丢了全村人的脸。
  “行了,你不肯给银子医治大郞的腿,这抚养银你也不能要!”里正果断地说,“拿出二十两给大房,以后二房给你养老,江家大房二房私底下不必再往来。”既然要断就彻底点,里正担心江大郞腿瘸了被江家二房欺负,索性撕扯开来。
  老陈氏还想闹,她还不如给大郞银子治腿呢,二十两跟三十两能差到哪?
  全村人还是一脸怪异,江家二房的田地,房子,牲畜,还有现银……全部加起来至少有三百两,这江老太婆二十两银子都舍不得给江大郞。果然之前江大郞能干时当他是长工,不能干活当废物,从来没将他当过儿子吧。
  江海倒是心满意足,他并不知道娘私底下还藏这么多银子,够他赶考几次。
  江海给他娘使眼色示意她同意,虽然他买通里正跟族老,但现在族老坐立不安的,他担心有变化。
  老陈氏不情不愿,还是觉得二十两亏了,“成,二十两就二十两,但这抚养银……”
  里正勃然大怒,泯灭良心分的家够让他火大的,要不是想着江二郞以后能考中秀才荫庇乡里,他能这么黑白不分!?
  “娘,这抚养银不能要,大哥还要生活呢。”江海察言观色厉害,心下一跳赶紧拦住老陈氏。
  江河惨白着脸,一副心灰意冷要决绝的模样,“不必了,说个数目吧,以后抚养银我一样出,不管我穷也好富也好,自家娘都要抚养的,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娘属于二房了,跟大房再无瓜葛,以后大房的事娘不能插手!”
  面对着村民们怀疑的目光,族老们一个两个屁股下扎了针,坐立难安。
  里正也觉得他助纣为虐,欺负一个残废,因此契书上的抚养银写得分外低,每个月一百文,并表明这个数量不管日子怎么变化,老陈氏有生之年不会涨。
  “大郞,你以后日子难过,这银子你拿着。”一个族老拿出江海贿赂他的一两银子,赶紧洗白自己,不然村里人都要怀疑他的公正。
  另一个族老也拿出一两银子,“对对,江大郞啊,长者赐不敢辞,这银子你拿着……”
  村民们面色稍缓,族老今天这家分得昏庸,好在没泯灭良知。
  江河全部拒绝,他对村里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现在就撕扯开来吧,免得以后还要为这些“小恩小惠”报答乡里。
  江海摆足了一个碍于孝道对母亲的跋扈无可奈何的孝顺儿子模样,村民们明里没表示,暗地里都偷偷羡慕嫉妒或厌恶。
  不管怎么说得了最大实惠的还是二房,江海再怎么扮演白莲花都不能全部洗白自己。
  第11章 农夫的童养媳11
  这次分家,村民们看到江河的骨气,他们表示赞赏,又觉得他太倔。村里兄弟分家的不在少数,偏心成这般的还是少见的,相对于江家的家业,江河几乎可说是净身出户,他明明可以不交这抚养银的。
  “江家可真是家大业大啊。”村民们还在议论纷纷,“咱们村家产全部超过三百两的人家没几个吧。”
  “就算有,几兄弟平分也没多少,哪像江家,全给了二房!啧,二房一下子发了!”
  “怪不得养得起一个读书人。”
  “话说回来,有这么多家产,不读书在咱们村过的可是上等人的日子。”
  “哼,还不是多亏顺娘?若不是当初顺娘亲爹给了五十两银子……”还有人心心念念五十两,若是当初是他们家养顺娘,这简直是人钱两得,还省了聘礼。
  “顺娘亏大了,老陈氏只能大房二十两,江大郞干不了活,以后这二十两花完就没了。”
  妇人们同情地看向顺娘,一个瘸腿的丈夫哪来的能耐赚银子,还不是得靠顺娘,以后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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