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柳爻卿还真觉得自己渴了,就把小狗崽放到地上,接过水囊,转身问钰哥儿。
  “吃野枣儿不渴呢……”钰哥儿摇了摇头,突然抬脚往前跑,“卿哥儿,捡来的狗崽子跑了……”
  第10章 猫腻
  小狗崽个头不大,腿也短,跑起来并不快,三两下就被柳爻卿追上,给拎了起来。结果这家伙却还是往前划拉着小短腿,发出稚嫩的小奶音。
  “莫不是前面有什么?”哲子哥看了眼道。
  “看看。”柳爻卿就把小狗崽放到地上,这家伙就继续往前跑,不过这回倒是知道回头看看柳爻卿跟没跟上来,要是跑得远了还会在前面等着。
  前面没有路,狗仔小,钻吧钻吧就能挤过去,其他人就没那么方便了。哲子哥一看,就走在最前面,帮着开路,看到枯枝树杈什么的,还会刻意提醒柳爻卿。
  穿过小丛小丛的杂草,再往前,小狗崽跑到一棵大树下面,两只前爪立起来,扒拉着粗糙的树皮,试图往上面爬。
  哲子哥一看就明白了,“卿哥儿,上面有个树洞,我上去看看。”
  “小心点。”柳爻卿点头,他和钰哥儿虽然也能爬树,但身手都不如哲子哥,真要遇到什么,恐怕还反应不过来,让哲子哥打头是最好的。
  拿着衣角搓了搓手,哲子哥三两下就窜到树上,一手勾着树杈,一手踩着粗糙的树皮就跟黏在上面似的,探头往树洞里看了看,回头道:“卿哥儿,这里也有一头小狗崽。”
  “哲子哥你看看他凶不凶,不凶的话就带下来。”柳爻卿心中一动,想到自己那场似是而非,却又完全不能当做是梦的梦。
  哲子哥把手伸到树洞里,又迅速缩回来,柳爻卿在下面看得一阵心急。好在哲子哥再伸手进去,这回直接拎出来一只小狗崽,脸黑不溜秋,被毛也是黑的,四个爪子胖胖的,是浅浅的黄。
  “嗷呜……”先前跑过来的小狗崽看到了,也不爬树了,就绕着哲子哥转,仰着脸看他拎着的另外一只小狗崽。
  “山里也有狗仔,挺稀奇。”哲子哥说了句,见柳爻卿眼巴巴地看着,就随手把狗仔递给他,“这家伙倒是不咬人,卿哥儿你摸摸看。”
  接过小狗崽,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柳爻卿心满意足道:“看他们的样子,有几分像狼,八成是狼和狗配的。我要养这两只小狗崽。他们一只叫二哈,一直叫黑背咋样?”
  “名字古里古怪呢。”钰哥儿从兜里拿出野枣儿放到黑背鼻子前面,接过人家闻了闻,直接扭头把脑袋藏柳爻卿咯吱窝下面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两只小狗崽,哲子哥想说山里其实没有狼,不过他也不能保证完全了解这连绵起伏的大山,也就没开口。
  回到村里,柳爻卿先是去看了看哲子哥家里的酒坛子,那只新鲜的野鸡也给他拿着了,哲子哥说是个小狗崽吃,柳爻卿想了想没拒绝。虽然才相处没多少时候,柳爻卿却隐隐觉得跟哲子哥过日子似乎也不错,村里头也有汉子娶了哥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到了家门口,两只小狗崽分别跑在柳爻卿左右,他手里拎着野鸡,钰哥儿拿着从野鸡屁股上拔的漂亮尾巴毛儿,一边轻轻扫着自己的脸,一边就把门推开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柳爻卿低头示意小狗崽不要出声,连带着野鸡送回屋里,没看到兴哥,就拉着钰哥儿跑去上房窗户那里。
  “我不同意。”柳老头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汗烟,“都是柳家的孩子,要是送出去,你让村里人怎么看咱们柳家。”
  “爹,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柳全福难得不像平时那般醉醺醺,反而挺精神,两只眼睛也闪着亮光,“咱们家这些年田地就那些,也就够大家伙儿吃喝拉撒的,要是事成了,银子有了,再置办上几十亩上等田,就算咱们自己种不了,佃出去收租子也成。忠哥都十八岁了还没说媳妇,不就是因为咱们没多余的银钱,家底不厚实。再说忠哥后头还有几个兄弟也都一年年长大了,以后说媳妇怎么办,咱们家也得开枝散叶啊。”
  “我看这样成。”小李氏抹了抹嘴,看了柳全福一眼,就帮上腔了,“闺女、哥儿的,还不都得出门子,以后就是夫家的人,咱们做长辈的给他们挑个吃饱穿暖的人家就挺好。我都听说了,人家那是正经的少爷出身,家里头的老爷是当官的,卿哥儿要是去了,那就是官家的哥儿。”
  “爹,你可得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卿哥儿那模样,不是我说,这十里八乡的就属他模样最好,要不然咱们也没这个机会。”
  屋里沉默一会儿,柳老头把烟袋锅子里烧完的烟倒出来,重新填上新的烟丝。
  见着柳老头没反应,柳全福和小李氏就急了,俩人齐齐看向炕上的李氏,刚想说话,李氏就轻轻摇了摇头,不让说。
  又抽了一烟袋锅子的烟丝,柳老头终于犹豫道,“卿哥儿年岁小了些,还不到说亲的年纪。”
  这么说就是有些松动的意思了,柳全福就赶忙道:“爹,年岁小更好,卿哥儿过去还能多享几天福。再说,等过几年,人家官家的少爷早找好哥儿了,还轮得到咱们吗?”
  讲事实,摆好处。
  未来柳家要是靠上官家,手头再有了多余的银钱,置办上更多田地,家里头的孙子都娶上媳妇,再多生几个娃娃,那日子当真是会越来越好。
  靠上官家,在镇上教书的老二也能沾沾光,说不定能得个小吏当当,也端上官家的饭碗了。
  到时候他柳老头就是正经的官老爷的爹,走到哪里都有面子。
  这么想着,柳老头就点头同意了。
  窗外柳爻卿沉着脸,拉着捂着嘴不敢说话的钰哥儿回屋,带上两只小狗崽静悄悄的就出了门。
  这个时候厉氏正在田里干活,别看她是女子,却也不比壮劳力差。柳家那么多田地,平日里基本就是厉氏和柳全锦侍弄,大房一家靠不上,二房只有沈氏,性子弱,干农活也不顺手,基本帮不上什么忙。
  一路跑到地里,没看到柳全锦,柳爻卿就问:“娘,爹呢?”
  “方才小宝跑来,把你爹喊回家了,说是你爷找他有事儿。”厉氏擦了把脸上的汗,又低头干活,嘴里还说着,“卿哥儿你咋来了?娘把这些干完也该回去了……”
  还有不小的一块地要翻,等厉氏一个人干完,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钰哥儿眨着大眼睛,看看柳爻卿,又看看厉氏,就开口道:“婶,大伯跟阿爷说,要把卿哥儿嫁给官家的少爷哩。”
  “什么?”厉氏听了,没当真,还笑了笑,“不会的。哲子往咱们家跑了老长时间,这几天还专门找卿哥儿说话,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呢。”
  这倒也是,以前哲子哥来看柳爻卿,基本放下东西就走,也不说话,这几回倒是都得跟卿哥儿说说话,给的野鸡、干兔子什么的也很大方,不出意外这俩人就订下了。
  “是真的,娘。”柳爻卿看着厉氏,见她放慢了动作,身体也有些僵硬,就慢慢说,“娘,大伯说我长得好看,送去给官家少爷能得到不少银钱,到时候咱们家就能置办田地,忠哥也能娶上媳妇。娘,你说为什么要把我卖了,去给大伯家的忠哥换媳妇?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到说亲的年纪,人家官家少爷凭什么跟咱们家说亲,我倒是听说有官家少爷仗着有钱财,就买年纪小的哥儿回去玩的,不出多少日子就能玩死了……”
  “你这孩子,说哪儿的话呢。你阿爷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打听,就把你往火坑里推。”厉氏这么说着,自己却也不怎么相信。
  不说别的,就是村里又有多少人家把自己家里的哥儿嫁出去,也不管夫家如何,就是为了聘礼多一些,好给自家汉子娶媳妇的。
  要是换了旁人,厉氏可能也会相信柳老头办事公道,但是看着卿哥儿,她却怎么也相信不起来,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好好养大的孩子。
  “这样吧,娘你现在也回去,地先别翻了。要是阿爷他们说要打听,你就别说话,要是阿爷他们不提这个事儿,你就提一句,其他的什么也别说。”柳爻卿道。
  看着剩下的田地,厉氏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当即扛着锄头就往回走 ,见着柳爻卿和钰哥儿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你们俩在外头玩,先别回去。”
  她的确是个没主见,又懦弱的女人,但此时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跨出以前绝对不敢跨的一步。
  “恩。”柳爻卿就停了脚步,钰哥儿也跟着停下。
  钰哥儿跟柳爻卿同岁,还要小几个月,现在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嫁娶那些事在他眼里都很遥远很遥远,却没想到突然就落到柳爻卿身上了。
  “咱们找个地方藏起来,顺便看看家里头的动静。”柳爻卿想知道柳全福让小宝先把柳全锦叫回去,还故意不让厉氏回去,到底是有什么猫腻。
  第11章 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
  上房背靠胡同,有个平时用石头、木板等等糊上的窗户,时间长了,风水日晒还有雨水浸泡的,也不是一点缝隙都没有。柳爻卿和钰哥儿悄悄跑过去,借着草垛的掩护,找了根树杈戳了戳,巴拉出不少填缝隙的黄土,还真弄出一个小孔来。
  “老三,不是我说,这回真是好机会。你也想让卿哥儿吃香的喝辣的,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吧?那可是正经的好日子,比镇上的富户都威风。”柳全福说的唾沫横飞。
  跟着柳全福说的话想了一下,柳全锦就呐呐道:“咱们小门小户的,要真能吃穿不愁,倒也使得。”
  这就是明显心动了。
  早就说通柳老头和李氏,这回又三言两语说通柳全锦,柳全福就趁热打铁道:“那咱们赶忙商议商议,给卿哥儿置办几件新鲜衣裳,旁的也不用备,官家少爷那边的东西都是顶顶好,咱们送过去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是这个理。”柳全锦这就点头了,脸上还露出些许喜色。
  厉氏坐在旁边,见着柳全锦竟是半点没有疑惑的模样,还当真以为柳爻卿就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似的,她又看了看一脸喜色的小李氏,心里头琢磨着,要真有这么好的事,小李氏怎么不去她娘家那边找个哥儿试试,往常家里头有什么好事,她可从来都是最好头的。
  脑子里柳爻卿说的话越来越清晰,一个个棒槌似的敲着厉氏的脑仁儿,她就开了口,“我看咱们是不是打听一下对方的人品性子如何?”
  想着将来过上好日子的热乎乎的头脑瞬间就冷了,柳全锦回头瞪了厉氏一眼,嫌她一个妇道人家插话,倒还是扭头问柳全福,“可是打听过?”
  柳全福眼珠子一转,话就到嘴边了,“那可不,打听的真真的。那官家少爷样貌是一等一的好,正经配咱们卿哥儿,到时候小两口成了亲,过着热乎日子,也是一桩美事。”
  “老三你还醒不过我吗?咱们可都是一个爹娘生养的,又是一家人,我就是坑谁也不能坑你啊。你要是不信,大哥我今儿个就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我说了哪怕一句假话……”
  “行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信不信的。”柳全锦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又熨帖又相信,转头就警告地看了厉氏一眼,觉得她多事,让自己在全家人面前丢脸。
  在柳全锦看来,一家子人最最不能的就是怀疑,维护和睦最重要,再说了还有柳老头和李氏看着,难道还真的能有假?就是有,柳全锦也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
  张了张嘴,厉氏还想坚持,又想到柳爻卿说的,再加上自己最笨,到底是没开口,可这心还是有些凉了。
  听着屋里的动静,柳爻卿在外面撇了撇嘴,觉得自己不出面恐怕是不行了,就和钰哥儿一起绕到前门进来。让钰哥儿回自己屋,就当这事儿不知道,柳爻卿不打算让钰哥儿也掺和进来,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孩子,自己却不是。
  进了屋 ,人都还在。
  “卿哥儿来了。”柳全锦面上带了些喜色,语气也轻快不少。昨天还不理会任何人,今天就和颜悦色了,大约以为自己家里头能出来个官家少爷的哥儿,以后能扬眉吐气。
  跑到厉氏旁边站着,柳爻卿咧开嘴冲着柳全锦笑道:“爹,咋回事?”
  “你大伯给你寻摸了一门亲事……”那边柳全福想阻止,却没来得及,柳全锦已经喜气洋洋的说上了,把人家官家少爷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末了还说,“咱卿哥儿就是土生土长的哥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到时候还等请人家少爷多多担待,卿哥儿你自己心里也得有数,吃亏多些没事,最主要是日子和睦,将来有你享不完的福……”
  “对方可都打听清楚了?”柳爻卿等柳全锦说完,就开口问了。
  “你大伯都打听了,人品性子都没的说……”柳全锦也没生气,还觉得柳爻卿耍小孩子脾气,看样子是没打算问柳爻卿的意见,就要帮他答应下来了。
  转头看向柳全福,柳爻卿就又笑了,“大伯,你这空口白牙的说说我可不信。你找谁打听的,什么时候打听的,跟我说说,我再找那个人问问。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谁随便张口说说就信了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那是你大伯!”柳全锦又生气了,脸色涨红,恨不得把柳爻卿抓过来揍一顿,“你大伯是为了你好,要不这好事怎么没轮到旁人。”
  没理会柳全锦,柳爻卿就笑了笑说:“阿爷你瞧瞧,大伯才说了几句,我爹就信了。要是旁人说几句,大伯信了,再回来跟我爹说,这事儿可怎么办?万一将来我真嫁过去,日子过得不如意,阿爷你这张脸在村里头可还要不要了?”
  那毕竟是官家少爷,甭管那边如何,要柳爻卿真的嫁过去,少不得得请全村的人吃流水席,到时候家家户户都知道,柳老头的脸面就明晃晃的摆出去,万一哪天不好的消息传回来,他的脸面被人打了,还真跟柳爻卿说的那样,以后村里头还怎么活。
  别看柳老头平日里自己偏着大房,却也要脸面,这回柳爻卿直接戳他心窝里了。
  “那就再打听打听。”柳老头就发话了。
  “爹……”柳全福急了,还想说什么,瞧着柳老头沉下的脸,到底是没敢再开口。
  从上房出来,柳全锦就大步走到柳爻卿旁边,骂上了,“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大伯那是为你好,都说打听了,什么都好,你连一家人还都不能信?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从小怎么跟你说的……”
  旁边厉氏不知怎么的,也帮腔道:“卿哥儿,这回你确实冲动了,到底是长辈。咱们在自家屋里说说也就算了,那不光有你大伯,还有阿爷阿奶……”
  回到屋里,柳爻卿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没说话。
  厉氏到底是和柳全锦两口子,将来要扶持过一辈子,跟谁亲也不能亲过自家男人。柳爻卿也明白这一点,就是觉得有点喘不动气,柳全锦在家里头说一不二,弄的厉氏根本没有主见,跟个附庸似的,就连兴哥也都没多少自己的想法。
  “爹,娘,你们这是信了大伯的话了?”柳爻卿想了想,就平静道,“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赶明儿叫上哲子哥,去县里瞧瞧,打听打听那官家少爷到底是啥样儿。”
  “找什么哲子!”柳全锦一听就皱眉,他打定主意要让柳爻卿过上好日子,自然看不得他再跟哲子走得近。
  不理会柳全锦的话,柳爻卿转头跟厉氏说,“娘,这回要是打听到不好的东西,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说完这些,柳爻卿就回到自己屋里,跟两只小狗崽玩儿。
  不一会儿,兴哥进来,小声问:“发生啥事了?刚回来就被钰哥儿拉过去,不让去上房。”
  “没啥事。”柳爻卿摸着二哈的脑门说,“兴哥,这几天麻烦你照顾着二哈和黑背,我得出门一趟。咱们屋里头那只野鸡你让娘整治整治,每天给他们吃几块肉,喝点鸡汤,不要给鸡骨头吃。”
  叮嘱完,柳爻卿就又自己出了趟门,正巧哲子哥也在家,就把要出门的事说了。哲子哥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说是要去村里借牛车,柳爻卿也没阻止。
  晚上家里头吃饭气氛不是很好,柳全福有心说几句好听的,可看到柳爻卿那张冷脸,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原本乐开了花,此时却又慢慢冷了下来。
  面对这样板着脸的柳爻卿,柳全福心里头虚。饶是如此,趁着大家活儿都吃了饭,柳全福找准机会拉着柳全锦到了大房屋里,语重心长的就说上了,“老三,卿哥儿要去打听我不说什么,我就是看他像是要跟哲子一起出门,你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官家少爷知道了,这事儿可说不清。可别因为这个事儿,把事情搅拌黄了。”
  从大房屋里出来,柳全锦回屋,就对厉氏说:“你去说说卿哥儿,明个儿不许出门,更不许跟哲子见面!等将来他过上好日子,还得谢谢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