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似笑非笑地看了柳全福一眼,柳爻卿道:“往年柴火都是这么些,大都是我爹拾的。为啥独独今年不够呢?”
  以前柳全锦给上房烧炕,用的柴火最足,回头再给自家屋里烧炕的时候,要么天气好就不烧了,要么天冷随便烧几下,炕温热温热的,一到半夜就冷的刺骨,柳爻卿和兴哥那时候都是整夜整夜得睡不着,冰冷一直从脚凉到膝盖,白天起来半天都热不了。
  大房姑且不说,上房柳老头每年冬天都能睡热炕,用的可有三房的柴火,现在柳爻卿把三房的柴火搬走,这边就立马捉襟见肘了。
  柳老头也知道这一点,以前他觉得柳全锦孝顺,内心隐隐得意,现在却不能再开口,实在是打脸的厉害。
  “阿爷说得对,没有柴火就去自个儿捡,山就摆在那里 ,啥时候去都行。”柳爻卿说完,扭头问钰哥儿,“你家晚上可有烧炕?”
  “没有哩。我娘想拿柴火烧炕,大伯不让。”钰哥儿说完,抬头看了柳老头一眼,“当时阿爷和阿奶就在院子里看着,竟是一点都没管的。”
  也就是说二房的柴火也叫上房和大房占了,偏偏这样了还不够。
  “我看要不这样。”柳爻卿想了想说,“总不能叫阿爷去山上捡柴火,村里人见着了不得笑话我们三房不孝顺。钰哥儿,回头我叫几个人每天送一些柴火过来亲自给阿爷、阿奶烧炕,你和二伯娘屋里的炕也烧着。”
  原本柳老头想着去山上捡柴,连带着大房那一份也一块,可现在直接叫柳爻卿给堵死。
  “就这样吧,门口剩下的柴火什么时候烧完,我就什么时候给阿爷、阿奶烧炕。”柳爻卿笑眯眯的,就把这件事给定下了。
  村里有不少人家柴火一冬天也不够烧的,却也没有烧得这样厉害的。
  上房的炕是大房一家帮着烧,怕是卯足了劲儿用柴火,反正不打柴不知道累。
  从柳家离开,柳爻卿叹气道:“大伯越来越不像话了。钰哥儿,你这些日子多干活,攒的工钱要是够了,干脆在山上住下,省得以后麻烦。”
  “嗯。”钰哥儿显然也有这个打算。
  又过了几天,玉米授粉完了,哲子哥的病也好了,柳家的柴火用完,柳爻卿就叫憨大每天去帮着烧炕,连带着钰哥儿那边的炕一起烧,每天都给记工钱。
  大房没柴火烧……
  第54章 牛家事,可不看
  天冷了,地里也没有活,相熟的人家互相串门子,凑一块儿窝在炕上,说的最多的就是山上的煎饼作坊,每天都有跑商的拉了大包大包的煎饼走,村里人看得热闹,也能算计出柳爻卿究竟赚了多少钱。
  除了说煎饼作坊,就是现在的柳家。
  “我听说这几天卿哥儿专门叫人给柳老头烧炕,柳家老大没得柴火烧,整天赖在柳老头炕上。”
  “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大老爷们,随便去山上划拉点树叶就能把炕烧的热乎乎的。”
  “谁说不是 ,不过以前他们家也是攒那么些柴火,咋今年就不够了呢?”
  “嘿,你还不知道吧?往年他们家老三、老二都不怎么烧炕,柴火全给柳老头和老大烧。我听说卿哥儿体弱,也跟这个有关,冬天睡冷炕,天天生病,留下病根哩。”
  “柳老头约莫是糊涂了?咋就能做出这种事?”
  “还不是老三孝顺,恨不得把自家好东西都送给他爹。”
  几个人闲聊似的说了一通,最终都叹气,此时也不觉得柳爻卿做事过分了,反而挺同情他,要是一开始柳老头不叫柳全锦对卿哥儿那么吝啬,现在柳家的日子还不得蒸蒸日上的。
  这么想着,几个人都沉默了,想着对自家孩子是不是也这样,有没有忽略哪个,万一孩子们以后跟卿哥儿似的发达了,可不得反过头来对付他们。
  当年是如何对孩子的,等孩子长大了,也会如何对老人。
  大棚里,玉米授粉完成,第二批桃儿酿也好了,柳爻卿就给自个儿留下一个陶罐,其余的全都搬到哲子哥家藏起来,一罐都不打算卖。
  “卿哥儿,有个来买煎饼的找你哩。”兴哥咚咚咚跑来。
  “叫他等等,我马上过去。”柳爻卿等兴哥走了,就推着哲子哥趴在炕上,看看他后背的伤好了没有。
  这些日子两个人几乎天天在一块儿,吃的也都一样,而且柳爻卿吃的肉和蛋更多,偏偏自个儿还是那副瘦巴巴白斩鸡的模样,相反的哲子哥就跟整天偷偷锻炼似的,背上竟然也有肌肉。
  脸埋进被褥中,露在外面的耳朵尖有点红红的,哲子哥的声音闷闷的,“好几天没洗澡哩,卿哥儿别摸。”
  “不脏哩。”柳爻卿搓了搓自个儿的手,仔细摸着哲子哥背上的伤口,瞧见是彻底好了,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对牛老三还是有些生气。
  算算日子杜县令也该去看看牛家兄弟的态度了,柳爻卿抿着嘴帮哲子哥拉好衣服,跟他一块去煎饼作坊。
  这会子煎饼作坊门口停着不少木车,上头都是一包一包的煎饼,几个伙计站在墙根避风,瞧见柳爻卿来,都笑着打招呼。
  “你们这回拿的煎饼不少啊。”柳爻卿跟这些人也比较熟,是最开始来买煎饼的商队之一。
  “天气冷,煎饼放的住,我们打算多买点,回头卖给旁人也使得。”领头的人站出来,伙计们笑眯眯的看着并没有跟上。
  柳爻卿就知道他是想单独跟自己说话,也配合的走到一旁。
  “这是县里煎饼摊子阿婆叫我带的信。”领头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柳爻卿。
  “行,我知道了。”柳爻卿收了信,叫他先等等,进了煎饼作坊拿了西红柿酱给他,算是谢谢帮忙送信。
  得了西红柿酱,领头的喜滋滋的走了。
  柳爻卿和哲子哥一块儿回屋,关上门,打开信,靠在窗边仔细的看。
  信是杜县令给的,一方面说了牛家兄弟态度还可以,在牢里这么些天虽然没受苦,但瞧着精神不咋样,怕是不能再整幺蛾子;另一方面还提了句县丞,说是县丞家那位独子,近些日子准备来上谷村,叫柳爻卿有个心理准备。
  就是那个喜欢折腾标志的哥儿,无法无天有县丞老子罩着的少爷。
  上回去县里,柳爻卿没听着那位少爷的消息,街上倒是真的没瞧见模样好看的哥儿,但凡是出门的哥儿大都跟自家汉子一块,表明成亲了。
  “叫杜县令帮忙给牛家兄弟写个保证书,放他们回来吧。”柳爻卿想了想说,“那个赵公子……”
  “卿哥儿不怕。”哲子哥攥着柳爻卿的手,一双眼睛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瞳孔清澈,“要是他敢做什么,我就打死他。”
  “到时候再说,我必不会吃亏。”柳爻卿倒是没太担心自己,他担心的是钰哥儿,还有上谷村其他人家长得好看的哥儿们。
  再叫另外的跑商的把消息带回去 ,柳爻卿扭身去了大棚,玉米这东西虽说不娇贵,可毕竟是大棚里种,万一弄不好,那损失就大了,毕竟目前来说,这样好的种子还是独一份儿。
  好在宝哥儿极为细心,每天除了吃饭都在大棚里转悠,看到哪里不合适的,立马就行动。柳爻卿来的时候,宝哥儿正蹲在地龙上面用手试着青砖表面的热度。
  旁边还有几块扒开又放回去的青砖,柳爻卿蹲下也摸了摸,没大感觉到差别。
  “地龙烧久了,里面有烟灰,堵上……”宝哥儿有点语无伦次的解释。
  这才几天功夫,宝哥儿吃得香睡得好,眼瞅着脸上长肉了,身上的伤疤慢慢好了,干活也有力气,每回看到柳爻卿来,宝哥儿都显得很高兴。
  “恩,宝哥儿做得很好。”柳爻卿笑着点头。
  过些日子还得追肥,柳爻卿算计着追两次肥,期待玉米长得个头大大的才好。
  “宝哥儿回头问问你阿爷,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过几天我预备关上大棚的门,不叫人出入。”柳爻卿见宝哥儿疑惑,就解释道,“其实也没啥事,过些日子县里要来人,我不预备叫他们知道这些好东西,等他们走了我就把门打开。”
  “我和阿爷都没事儿。”宝哥儿立刻说道。
  以前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得挨打,现在吃得好、穿得暖,大棚里每天都暖烘烘,根本不用穿很厚的衣服,晚上睡觉也不冷,宝哥儿和他阿爷都很满足哩。
  虽然他们没说什么,柳爻卿还是拿了许多煎饼和菜送过来,柴火、水都送了许多。
  封上门也不是不过来,柳爻卿还是每天都要过来问问情况,缺什么再从窗口递进去就是。
  就这么准备着,没几天功夫,县里那边杜县令得了柳爻卿的信儿,当即叫牛家兄弟和牛老头写了保证书,把他们放了回来。
  杜县令还好心的叫商队带着牛家兄弟 ,一路到了镇上,再回村。
  在牢里其实也没咋折腾,杜县令还亲自吩咐狱卒给吃饱饭,但牛家兄弟的精气神到底不一样了,进村的时候畏畏缩缩都不敢看人。
  当初牛老大厉害的不行,在镇上赌,最后丢了条胳膊,可也没敢报官,牛老三平日里也就喝喝酒,耍个混,跟牛老二一样,进了衙门,都不敢吱声儿。
  牛老头一把年纪,在家里耍横行,打老哥儿行,去了衙门也是屁都不敢放,回到家里就病了一场。
  今年宝哥儿和老哥儿在外头捡的柴火都叫柳爻卿找人搬走,家里也没得柴火烧,牛老头躺在冷冰冰的炕上,心里就想起老哥儿的好来了。
  牛老二还骂骂咧咧的,却也不敢再去柳家,去找柳爻卿,他是怕了。
  柳爻卿能送他去牢里第一回 ,就能送第二回,听县令的意思,还是柳爻卿叫他们出来的,这要是下回再得罪柳爻卿,进了大牢恐怕就得把牢底坐穿了。
  在家里蹲了几天,牛家兄弟到底还是耷拉着脑袋出来,去山上捡了柴火,回来烧炕、烧水、烧饭。
  牛老头拖着病歪歪的身体出村,到山上找柳爻卿,正好他和哲子哥一块在外头逗二哈和黑背玩。见着牛老头瘦的一把骨头走来,柳爻卿笑道:“来干啥?”
  “叫召哥儿回去,我往后再也不打他了。”牛老头难得低头,说话低声下气的,就想着柳爻卿点头。
  拽着二哈的狗腿,叫他用两条腿走,茅白迈着小短腿冲上来,咕噜噜跟个球似的撞到二哈身上,两个小家伙顿时凑到一起。
  柳爻卿嫌弃的把二哈推给哲子哥,捞起黑背撸,脸上还是笑着的,问:“为什么想叫阿爷回去?”
  “……”牛老头不说话。
  “是不是家里没有人捡柴火,没有人拾掇,也没有人做饭,你们揭不开锅了?大冷天的睡冷炕不舒坦吧?”柳爻卿紧了紧身上的坎肩,不让冷风吹进去,“以前这些活都是阿爷和宝哥儿做,现在他们不在家里,所以……”
  “到底是在一块生活半辈子,叫他回来,等往后叫三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牛老头脸拉的老长,低着头也不看柳爻卿,继续说 ,“往后我也不打他,不骂他,正儿八经过日子。”
  听着牛老头不疼不痒的话,柳爻卿笑了。
  以前村里有不少人见过,老哥儿刚嫁过来时,叫牛老头打了个半死,去了半条命,躺在自家门口等死,牛来头就没打算管,后来老哥儿自个儿活了过来,又叫他回去干活。
  要是真的悔过,那几十年时间什么时候都行,咋非得现在?
  反正柳爻卿是不信的,不过他也得问问牛老头,叫他心里有个数,别以为自个儿不打不骂自家哥儿就行了,这原本就是正常人该做的,并不需要表扬和奖励。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第55章 干啥
  面对牛老头,即便是他年岁大,是个长辈,可柳爻卿那是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这可不是你不打不骂阿爷就成的。”柳爻卿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接着说,“你看看旁人家,哪有活都叫一个人干的。莫不是你以为,家里所有的活都叫哥儿干,是天经地义的?”
  就算牛老头明白这一点,柳爻卿也得回去问问老哥儿,要是他愿意回去,就叫他回去,往后的事情柳爻卿便不会再插手。
  人生要面对许多事,并不是回回都有人帮忙,总得自己给自己负责。
  牛老头也不知想通了还是知道柳爻卿不准备放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再没到山上找过召哥儿。后来牛老头又大病一场 ,头发变得花白,身子骨大不从前了,也极少出门,都是窝在家里。
  他明白柳爻卿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自己怕是改不了大半辈子的性子,要是召哥儿回来,定是用不了几天又得故态复萌,与其再过那种日子 ,不如彻底放召哥儿自由。
  牛老头这样想 ,谈不上良心不良心,只是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刽子手,沾满看不见的鲜血,想清清白白的走,想着等将来到了地下,不至于对不起召哥儿的家人而已。
  后来柳爻卿寻摸着机会问了老哥儿,这个辛劳大半辈子的哥儿年岁也不大,却已经露出老态,他想都没想的说了,“我对他只有恨,是不可能回去的。以前觉得日子只能这么过下去,要不就活不了命,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清净。”
  得了老哥儿的话,柳爻卿就不再管这件事儿。
  上谷村村口,花马熟门熟路的拉着马车,哒哒哒进了村,拐弯进胡同,停在柳家大门口,闻着里头的味儿,习惯性的打了个响鼻。
  柳家闹哄哄的。
  只有柳老头屋里的炕一天到晚都是热的,二房钰哥儿和沈氏睡觉的炕只有晚上才烧,大房那边没得柴火,一天到晚冷冰冰,柳全福白天要么赖在上房炕上,要么去旁人家串门子,蹭炕,这到晚上歇息可就难受了,大房屋里炕冰凉冰凉的,实在是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