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寻千山 第88节
  谢长寂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出声:“你说过……”
  “我答应过你。”
  花向晚知道他说什么,打断他:“但不代表我连说话都需要得到你同意,谢长寂,记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谢长寂动作一僵。
  他看着花向晚冰冷的眼神,感觉心里像刀剜一样。
  他见不得这样的眼神,也不想在沈逸尘面前和花向晚争执,白白被人看了笑话。
  只能低下头,喃喃出声:“是,姐姐。”
  说着,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走出房间,花向晚上前关了房门。
  房间里就剩下沈逸尘和她,花向晚背对着他,好久,才听他温柔出声:“阿晚。”
  花向晚动作一颤,她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沈逸尘居然还能认出她。
  她背对着沈逸尘,低着头,不敢答话。
  沈逸尘见她姿态,轻叹出声:“我知道是你。”
  “你……”花向晚无意识扣着窗上浮雕,“你怎么知道……”
  “阿晚,”沈逸尘垂眸,低低出声,“你忘了,我见过谢长寂。”
  这话让花向晚一愣,随即她便意识到,这是她认识谢长寂的第三年,沈逸尘早就在云莱见过谢长寂。
  如今他在西境见到一个和谢长寂一模一样、名字一模一样的人,怎么会一点都不怀疑?
  “所以我试探了你,你写的字,虽然已经变了很多模样,但我还是认得。”
  花向晚愣愣回头,她看着坐在床上的沈逸尘,对方眼神温柔中带了几分悲悯:“阿晚,你为什么,成了今天的样子?”
  听到这一句话,花向晚不自觉有些鼻酸。
  她静静看着对方,勉强笑起来:“我成了什么样子?”
  沈逸尘看着她,目光中带了几分难过:“你的字,中规中矩,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样子了。”
  “这样不好吗?”花向晚苦笑,“你以前老说我字丑,说看不清。”
  “为什么装成晚秋?”
  沈逸尘没有和她叙旧,径直问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那你呢?”
  花向晚反问:“为什么明知道我身份,还不揭穿?”
  “因为我知道,你做什么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沈逸尘无奈,“我只能配合。那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他知道她的脾气,她事事都想争,连回答问题,都要对方先答自己的。
  他事事都包容她,处处都让步于她。
  她看着面前鲜活的人,想着当年她背着他走在山路上,那天大雨倾盆,她背着他,想去找谢长寂。
  那是她当时唯一的依靠,她想找到他,想求他救救他。
  他快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她看着面前人,感觉几乎无法喘息,可她还是得把话说下去,她勉强笑起来:“因为这是一个假的幻境。”
  “幻境?”
  沈逸尘有些茫然,花向晚点头,解释:“这些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幻影,我回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
  沈逸尘听着这话,愣愣看着花向晚,好久,他似是明白,点了点头:“所以,我必须按照当年的轨迹,继续走下去,才不会打扰到你,是吗?”
  “嗯。”
  花向晚垂眸,沈逸尘想着什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缓声开口:“那你是知道未来了?”
  “知道。”
  “这次我去云莱了,对吗?”
  “对。”
  “我给你过生日了,是吗?”
  “是。”
  “我送你的东西,你喜欢吗?”
  “喜欢。”花向晚哽咽,沈逸尘听到这话,便轻轻笑开。
  “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色温和,似乎没什么挂念。
  看着面前的人,花向晚忍不住出声:“你不问问自己吗?”
  沈逸尘不说话,他看着花向晚。
  花向晚注视着眼前人,好久,听对方温言:“这段回忆距离现在的你,有多少年了?”
  “两百年。”
  “那么……”沈逸尘似是有些遗憾,“我已经没陪伴你,两百年了,是吗?”
  听到这话,花向晚猛地睁大了眼。
  沈逸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只问:“我死在了现在,对不对?”
  花向晚双唇打颤,眼泪落下,她在一片模糊中看着这个朗朗如月的青年。
  好久,她才能够出声:“是。”
  这话应下刹那,门外坐着的谢长寂猛地睁大了眼。
  一瞬之间,记忆如雪花而来。
  他愣愣听着花向晚出声:“你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了。”
  第51章
  听着这话,沈逸尘目光中似乎没有什么意外。
  他平静看着她,轻声道:“这样啊……那你这些年……”
  他似乎想问什么,然而又突然顿住。
  其实有什么好问呢?
  他不过就是想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可是从见到她写的字那一瞬开始,好与不好,他便知道了。
  话语止于唇齿,过了好久,见两人静默,沈逸尘笑了笑,终于开口,只问:“我是怎么死的?”
  “你去云莱找我。”花向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复述着他的死亡,“来给我庆生,陪我,后来你本要走了,但听说我和谢长寂成亲,就留了下来。”
  “然后呢?”
  “其实你只是喝一杯喜酒就走,谁知道谢长寂新婚当夜,连交杯酒都没喝,就走了。”
  “阿晚……”
  “你怕我想不开,就又留下来。”
  听着花向晚的话,一窗之外,谢长寂低低喘息着,脑海中是无数画面。
  他记起来了……
  他脑海中闪过花向晚描述的场景,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
  然而随着花向晚的言语,他不知为何,却清晰记起当年。
  山洞那一晚,他的沉沦,第二日清醒时,他的惶恐。
  他还太年少,他从未有过这样赤裸的欲望和体验,以至于几乎是惊慌失措逃离,等到后来慢慢冷静下来,他便告诉自己,他得娶她。
  他与她有了夫妻之实,他就得娶她。
  那时候他太害怕,他根本不敢深想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他甚至不能直视,在意识到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娶她的理由时,内心那悄悄绽放的喜悦。
  他终于可以有一个原由,让他去思考未来,去想如何安置她,想等日后死生之界平定,他怎么离开,怎么与她共度此生。
  他故作冷漠去和她说了婚事,他面上波澜不惊,只告诉她:“我想与你成婚,你意下如何?”
  可在她沉默之时,他其实悄无声息捏紧拳头。
  直到她笑起来,调笑他:“你要与我成婚,我没什么不满,就是不高兴一件事——”
  “什么?”
  谢长寂心上一颤,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看着她眼睛,只想,她不喜欢,他就去改,可对方轻轻一笑,只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黏到他身上:“你说得太晚,我等了好久。”
  直到听到这话,他内心才稍稍安定,他微微垂眸,双颊一路红透到耳根。
  他低着头,只轻声应了一声:“嗯。”
  说完,又怕自己没说好,便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不深究这些情绪,直到新婚当夜,他掀起她的盖头。
  那一刻,他看着朝他抬头望来的姑娘,他心上巨颤。
  巨大的幸福感充盈了他的内心,而如此陌生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惶恐起来。
  他察觉自己道心上裂开的瑕疵,他只能强硬挪开目光。
  他害怕她,尤其是在昆虚子来通知他死生之界出事之后——他更怕。
  他害怕自己在此刻道心出任何变故,害怕自己拔不出问心剑,害怕自己为她守不住死生之界。
  他连和她喝下那杯交杯酒的勇气都没有,就匆匆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