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70节
  “我二叔年轻时候的画像。”
  不等顾淮安有任何的反应,杜遇山就先将画在桌面上铺展开,画像上的人随之显现在眼前。
  姜若总觉得顾淮安穿着常服时身上有股文人风韵,积石如玉, 列松如翠。
  这其实不大准确, 顾淮安身上的文人风韵, 是这么多年的书文和名师指导浸润出来的, 不太明显。更明显的是顶级权势和眼界涵养出来的从容不迫与上位者的威压,让身边的人气势自觉矮了三分下去。
  可杜望津不是,他是真正生在江南山水的文人,儒雅随和,又带着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清高,就像是掉落在竹叶尖尖的第一片雪花,让人高高仰望着。与之相比,他过于优越的相貌反倒是不会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顾淮安按着画轴的一角,“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爷不觉得,姜姑娘同我二叔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吗?”杜遇山将手指抵到画像上眼睛的位置,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面前男人的脸,不想错过任何表情。
  他咬紧牙,有种自己离真相很近的预感,眼睛因为一夜没睡而充斥着红血丝,“世子爷,姜姑娘和杜家有关系吗?”
  顾淮安沉默了。
  他原先是不准备这么早找上杜家,最起码也要等到姜四娘和姜若摊牌之后,再同杜家这边联系。即使知道姜若是杜家姑娘的可能性极大,可杜家是不是真的欢迎这个流落在外许多年的姑娘尚未可知,且也不知道杜家会不会生出怀疑,以为他们有什么其他目的。
  可姜四娘这次病得有几分严重,她原本就身体不好,这次疫病更是拖垮身体,陈大夫施针好几次才勉强保下来,现在还在永安街附近住着。
  让她和姜若摊牌的事儿就一拖再拖。
  没想到杜遇山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立即就找上门。
  他思忖片刻,看向对面的男人,反问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那遇山这次前来便是冒昧,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杜遇山说着,双手合十,郑重弯下腰,朝着顾淮安深深拜下去,行了大礼。
  顾淮安往旁边站了站,直接避开。
  就看见对面的男子直起身子,继续开口。
  “倘若她真的是我的堂妹,也请世子爷不要隐瞒。”杜遇山说到这里停顿了会,组织了下语言:“您虽然远在京城,可想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杜家的事情,知道我的叔叔杜望津。”
  杜望津的名字已经很少被提起,几乎成了一个忌讳,但是杜遇山却清楚地明白顾淮安知道杜望津。
  毕竟他的叔叔几乎要成为京城那个圈子当中的笑话。
  可杜遇山笑不出来,身为杜家人,他比旁人都要清楚,他那位出身富贾、生来傲气的二叔为了杜家和妻女,生生将自己的傲骨一寸寸敲断,成了令文人最不齿的宦臣。
  “当年杜家出事,纷乱当中我的妹妹被人抱走,至今下落不明。岁岁是我叔叔婶娘唯一的女儿,婶娘更是因为她的丢失精神异常,成了一个别人口中的疯子。
  杜家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为的就是保住我叔叔唯一的血脉,也让我婶婶在有生之年见见自己的女儿。”
  “她于我们杜家而言,无比重要。”
  “我们也想让她知道,杜家从来没有人放弃过她。”
  杜遇山深吸一口气,慎重地请求道:“所以世子爷,倘若姜姑娘真的是我的妹妹,请无比不要隐瞒。”
  他微微颔首,身体紧绷,等待着顾淮安的答案。
  顾淮安看着面前的人良久,最后还是点点头,“从知道的消息推断,她确实有可能是杜家的姑娘。”
  得到这个在心中推断过很多次的答案,杜遇山被巨大的欣喜淹没,双手直颤着,却极力克制住情绪问道:“是什么消息?”
  “我也是前短时间才知道,姜氏并非是她的生母。姜氏原本也有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赶去京城的路中,孩子夭折。路过扬州城郊时,她见到放在草丛中的姜若,躲着正在缠斗的人直接将孩子抱走了,当成自己的女儿养大。”
  顾淮安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什么,找来长喜将自己放置在书桌最底层抽屉里的匣子拿出来,对杜遇山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其实无迹可寻。不过据她所说,当时她在孩子的身上找到一块金锁,砸扁之后典当了当做盘缠去了京城。我已经让她将记忆中金锁的样子画下来,等会你看看。”
  一般孩子贴身佩戴的东西,都带有家族特殊的纹路,这也是姜四娘为什么知道折价也要将金锁砸扁的原因。
  杜遇山点点头,在顾淮安的示意下坐下来等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大脑飞速运转,梳理已经知道的消息。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在见到那两张分别绘着金锁正反两面的纸张时,他立即就确定下来。
  “这是杜家的东西,每个孩子出生时,家里都会为了他专门定制一块金锁,金锁上留有孩子的属相和一个杜字。但是岁岁的金锁上,二叔将婶婶的属相也添了上去,这是唯一一块有两个属相的长命锁。”
  时间过去那么久,姜四娘画记忆中的金锁也只能画出一个大概来,可金锁上的杜字、猴子和兔子她却记得很清楚。
  “她就是岁岁。”
  多年来,得尝所愿。
  他整个人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力道,眼眶不自觉地变得湿润起来。似乎觉得在人前落泪不大好,他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舒缓自己的情绪。
  两张纸的边缘被攥得发皱,他的嗓音沙哑地像是用粗糙的砂砾打磨过,“我会写信去幽州,告诉家里人这件喜事,想必她们也会同样高兴。”
  说到这里,他释然地笑了笑,“之前婶婶认准了岁岁,我们却还不相信,现在才知道是母女连心。”
  顾淮安对母女连心这种说法也有几分相信,毕竟在不知情的时候,姜若就对杜二夫人极为在意。
  “我……能见见岁岁吗?”
  “怕是不能,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准备找个时间再同她说。”
  杜遇山沉默,也知道这么贸贸然找上去不好,也没有再继续要求见姜若一面,“那也好,不过几日时间,我也能等得。”
  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后,他也恢复了理智,没有继续留下来,而是转身出去。
  人都已经在这里,比起相认来,他更想知道姜若这些年的遭遇,又是怎么和安王世子在一起的。
  顾淮安已经接到皇上传来的密令,过上几日就要离开扬州。正好又碰到杜遇山前来询问,他就准备提前将这件事情告诉姜若。
  所以半下午,还没有到休息的时间,他就提前回去,带着姜若准备去找姜四娘。
  姜若感觉到不安。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不知道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母亲。甚至稍微想到这个人,脑海中都会立即浮现那日,娘亲盯着她时恶毒而又哀怨的眼神。
  所以这段时间,她在问过得到母亲无恙的答案之后,没有去看望过一次。世子爷应当也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往永安街去过。
  现在突然带着她过去,是因为母亲出了事?
  “她……病得不好?”
  “也不是,她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我能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顾淮安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缓和道:“听听她怎么说吧,我现在也说不清楚。”
  姜若一下子就没底,这种未知的事情让她开始心慌,总有种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之感。她连忙追问,“能和我说一下,和什么有关吗?”,“是她又有什么要求吗?”“还是她已经好了?”。
  一系列的问题之后,她得到的仍旧是个否定的回答,嗓子也越发干涩起来。
  马车停在姜四娘居住院子的门口,侍卫得知安王世子要过来的消息,已经提前将门打开。
  院子坐西朝着东,院身将阳光完全遮挡住,在门前落下一片不小的阴影。又因为这边鲜少有人走动,院子就显得有几分阴森,尤其是那道敞开的大门,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随时等待着将过路的人吞没进去。
  她额头的青筋开始狂跳,本能地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突然就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产生些恐惧。转念一想,她也没有什么需要恐惧的东西,就直接往里面走。
  姜四娘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即使顾淮安知道她不是姜若的生母,仍旧打过招呼对她格外关照,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都是让人直接满足。这两日病刚好,姜四娘也不会亏待自己,什么补身体就什么点什么,将精神养了起来。
  姜若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面色红润的姜四娘正翘着兰花指在喝人参鸡汤,心放下去大半。
  而姜四娘在见到她之后,本能就要骂出来,知道自己老娘出事这么长时间居然敢不闻不问。可见到随后走进来的顾淮安时,那一句话就随着鸡汤堵在嗓子眼里,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上面咳嗽,手里的汤也跟着晃荡。
  眼见着汤要直接撒了,姜若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部给她顺气。
  她的声音算得上平和,“世子爷说,你有话要和我说,是吗?”
  一口气就要顺过来的姜四娘,又卡住了嗓子,咳得比刚刚还厉害。
  姜若也没嫌弃唾沫的四处飞溅,替姜四娘拍背的手没有停顿过,拧着眉头问:“是还没有好得扎实的吗?眠眠不是说日日有大夫来替你把脉,没说过咳嗽的问题吗?”
  哪怕大多数时候生活在京城,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的,同她的的性子一样带着几分温吞。
  姜四娘之前一直不喜欢姜若的性格,觉得她不老实憋着坏,居然敢偷偷存银子赎身而不是将所有的钱都交给她。
  现在她这么关切地问着,姜四娘心里又不舒坦起来,生出想要将真相隐瞒下来的心思,就让姜若一直当自己的女儿。
  可这个念头刚产生,她就对上了男人冷淡却极含有威胁性的双眸,浑身一个激灵将面前的女子推开。
  姜若正不明所以时,就听见母亲忽然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细细的眉蹙起,只觉得这话里的每个字自己都听过,连在一起时就忽然听不懂了。她好脾气将姜四娘猛烈的咳嗽时挣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姜四娘没出声,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
  这种沉寂让她变得焦躁,她看了眼姜四娘,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世子爷,反复将“你不是我的女儿”这句话咀嚼着,想要从中品出一点其他味道。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缓慢了很多,怎么都想不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
  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她就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不是你的女儿?”
  “本来就不是我女儿,你……你是我路过扬州时捡到的。”姜四娘心一横,直接闭着眼睛将真相说了出来。
  “我女儿没了,正好遇到在草丛中的你,就抱走养了。”
  这个消息不啻于突然爆发的山洪,她站在最低处眼见着山洪朝着自己奔涌而来,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
  她偏头不去看姜四娘,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笑了起来,结果转头时候就看见姜四娘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脸,她就又偏过头去笑,然后低下头来。
  这么反复确认着,她眼里多了破碎的晶莹,一颗颗砸落在手背上。
  不远处的窗户被推开一条缝,如血的霞光透过那条缝落在她露出来的那截纤细的脖子上,仿佛霞光再重一点,那条纤细的脖子便再也负荷不了直接断掉。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呢?”
  姜四娘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然是没想过要告诉姜若真相,毕竟姜若从小就乖巧,能帮着家里做事还能给她银子。可以说没了姜若,她带着女儿眠眠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这句话怎么能说出口,姜四娘反复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知道的,哪怕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也依旧会对你很好,对眠眠很好。所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件事情呢?”她抬起头,整个眼睛都是红的,连带着肩膀都轻微颤抖着,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年幼时的自己。
  “最起码,我知道之后,也不会……也不会奢求……你会爱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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