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元宝小王爷呵呵笑道。
  季子珊哼哼道:“还给我嘛,我故意判你作诗最好,就是知道你会把大珍珠再还给我,嗯,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小妹妹说的头头是道,元宝小王爷板着脸问道:“故意判我作诗最好?那你倒是说说,你本来觉着谁的诗作的最好?”
  “董致远呗,太傅不是常夸他嘛。”季子珊回道。
  元宝小王爷呵呵再笑:“所以,你是为了能把珍珠再要回去,就故意说我的诗最好?”
  季子珊十分诚实的点点头:“对呀。”
  元宝小王爷:“……”这倒霉妹子,大冬天的,居然往他心口撒寒雪,亏他以为她是偏心崇拜他来着。
  两人穿过曲折游廊后,便上了寿康殿的石阶,略走一阵就到了寿康殿的正门,守在门外的宫娥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让两人稳稳的走进去,次间里,惠安太后正笑着和季子清陛下、以及董皇后聊家常,见两人聚餐回来了,随即问二人冷着没,吃好没。
  “扇扇,两天没见大哥哥了,想不想大哥哥?”季子清陛下叫胖妹妹坐在自己身边,和颜悦色的问道。
  季子珊龇牙笑答:“不想!”
  季子清陛下笑容一滞,一指头弹在胖妹妹的脑门,板着脸斥道:“你个小丫头,懂不懂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道理,才吃了大哥哥送来的鹿肉,嘴巴就不能甜一点儿?”
  季子珊捂着额头替自己辩解道:“我的话还没说呢,我想说的是,不想……才怪!”
  “鬼丫头!”季子清陛下笑骂一句,尔后再道,“这几天冷的厉害,老实待在慈宁宫玩儿,别给我调皮捣蛋知不知道?”
  季子珊一脸无辜的喊冤:“你问母后,我今天乖不乖,母后想瞧我踢毽子,我踢的腿都困了!中间还摔了两跤呢!”
  第134章 一更
  待第一场冰雪消融时,廉亲王妃携女入宫来玩,季子箩已将满七岁,一张鹅蛋脸生得端庄秀气,福身行礼的姿态亦优雅有余,惠安太后拉着温柔懂事的季子箩,笑着赞道:“阿箩果然是长大了,一举一动都瞧着有大家闺秀的章法了,不像扇扇那丫头,一天到晚蹦个不停,活似个小天魔星。”
  “我姑姑,可好!”一颗圆嘟嘟的红裳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此时正扒着门框嫩嫩的呼喊出声。
  惠安太后转头一瞧,顿时乐了:“圆圆怎么来了?!你姑姑呢?”廉亲王妃昨日便递了牌子,说今天会和季子箩一起入宫,小闺女也是早就知道的,在廉亲王妃没来之前,她被皇帝长子拎去凤仪宫找圆圆玩了。
  圆圆大皇子见皇祖母问话,咻的一下便将大脑袋缩了回去,只余甜嫩的小奶音响起:“姑姑——”
  片刻后,季子珊拉着圆圆大皇子一道进来,姑侄俩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裳,戴着刻纹精致的金项圈,又因两人都是白胖滚圆的模样,说是一对亲姐弟,只怕也没人怀疑,季子珊目光幽怨的瞅着惠安太后,口内哼哼道:“母后,我哪儿一天到晚蹦个不停了,今天就没蹦——”
  惠安太后瞧着蔫头蔫脑的小闺女,笑道:“你这丫头,又领圆圆听壁角……”大孙子刚才说的那句‘我姑姑,可好’,指定也是小闺女教他说的,不过,外客在前,惠安太后当然不会故意戳穿小闺女。
  “才不是听壁脚呢,我们这是在躲猫猫!”季子珊忙替自己和圆圆大皇子粉饰太平,说话之间,姑侄俩就走到了惠安太后跟前,刚被惠安太后说性子太跳脱,季子珊这会儿便表现的特别乖巧,先摸摸圆圆大皇子的脑袋瓜,提醒他,“圆圆,见过皇祖母,再见过叔祖母。”
  作为一个男孩子,圆圆大皇子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先朝惠安太后拱拱,又朝廉亲王妃拱拱,接着就被惠安太后揽在身边逗着玩,至于季子珊,她行罢礼后,便和季子箩窝在一处了,小姐妹俩各抱了一碟香瓜子磕着闲聊:“阿箩姐姐,等到明年春天了,你要不要来宫里上学呀。”
  “明年恐怕不行。”季子箩动作斯文的剥开瓜子皮儿,笑道,“父王明年想去江南游玩,已说了要带我和哥哥一起去。”
  季子珊听得眼珠子一亮:“去江南游玩啊?”既而一脸羡慕的表示道,“我也好想去!母后,我能不能跟王叔一起出去玩啊。”季子珊羡慕完季子箩,就将期盼的目光转向惠安太后。
  “你呀,一天到晚尽想着玩儿,你去问问你大哥哥,他要是同意,母后就答应你。”惠安太后瞥一眼满脸都写着‘我要出宫玩’的小闺女,把皮球踢给了不在场的皇帝长子。
  季子珊只得暂时缩回脑袋瓜,继续和季子箩嗑瓜子:“阿箩姐姐,堂哥也要一起去么?那他明年是不是就不来宫里上学啦。”
  “正要和太后娘娘说这件事呢。”廉亲王妃动作优美的放下茶盏,语气温雅的接口道,“子涛长了这十几岁,连远门还没怎么出过,王爷明年想去江南远游,便打算带着他一起,也叫他看看咱们大周朝的山河风光,多增长些人文见识。”
  惠安太后笑道:“这感情好,男儿志在四方,多走走看看总是好的。”
  “母后,为什么是男儿志在四方?女儿不能志在四方么?”季子珊的声音又冷不丁的斜插进来。
  惠安太后分外熟练的往外踢皮球:“——问你大哥哥去。”
  侍立在惠安太后身旁的碧云嬷嬷,在心里默默道:完了完了,可怜的陛下,今天又要被公主缠得脑仁疼了。
  廉亲王妃此回来慈宁宫,虽然一字未提京中流言,但她却很清楚的透漏出一个意思,我家并无和仪萱大长公主府结亲的意思,如若不然,她家应该紧着去公主府提亲,而不是给儿子安排什么远方游学的旅程,惠安太后亦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性子,对满京城乱飞的传言同样未置一词。
  数日后的某个美好艳阳天,仪萱大长公主也挺着肚子进宫了。
  惠安太后秉持着淡定的态度,只和仪萱大长公主聊些孕期之类的话题,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天,仪萱大长公主率先破了功,忍不住说起次女和季子涛的事情。
  “你们两家要是商量好亲事了,皇帝给个赐婚的恩典,倒是再合情不过的。”惠安太后表态道。
  换言之,若是你们两家并没议定婚事,那就恕她爱莫能助了,太后娘娘并没有强扭姻缘瓜的爱好。
  仪萱大长公主面色有点讪讪的,扯着帕子轻声道:“大嫂,现下好些人都在议论这事,若是两个孩子的事儿不成,那不叫人瞧笑话了么……”
  “京城里的流语传言何时断过?一茬刷一茬的,等过了今年,谁记得这事儿,难不成有点什么传言出来,就非得坐实不成?”惠安太后微扯嘴角,目光中露出几分嘲讽之意,“倘若是寒门小户嚷嚷着你要把芸芸许配给他,你难道也要为了所谓的流言,非把芸芸许出去不成?”
  仪萱大长公主心头恼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做梦!
  “这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哀家就不过问了——”惠安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仪萱大长公主,轻声慢语道,“芸芸已经及笄了,也该紧着订下亲事了,这一出年,就又到选秀之年了,芸芸虽是哀家的外甥女,但到底姓高,不姓季,按照规矩,只要年龄到了,也是要参选的——”
  仪萱大长公主心里念头一转,已明白过来惠安太后的意思。
  历来皇帝选秀,选的都是妃妾,若是女儿也凑热闹去参选,倒像有点去给皇帝当小老婆的意思了。
  仪萱大长公主府。
  自打仪萱大长公主坐轿去了皇宫,高芸芸便坐立难安的等着,当听说母亲回来后,她立即奔去母亲所居的正院打听结果,她到屋里时,仪萱大长公主正由嬷嬷捏腿,高芸芸见母亲的表情不大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母亲,怎么样了?太后舅母……怎么说?”
  “你涛表哥下一年要到南方游学去了。”仪萱大长公主答非所问道。
  高芸芸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表情怔然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仪萱大长公主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怒声道,“人家宁愿去外头游玩,也不愿意娶你的意思?!”仪萱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在高芸芸瞪大眼睛的表情中,语气淡淡道,“你以后别再想着他了,我和你父亲会给你订一门亲事,明年就送你出阁——”
  高芸芸脸色一白,泪珠子刷刷刷就涌出来了:“可是,母亲,我只想嫁给涛表哥啊……”
  “还可是什么!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你还非上赶着去丢脸啊!你不要脸面,为娘还要脸面呢!”想她身为公主之尊,先在廉亲王妃那里碰了软钉子,又在惠安太后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为的全是这个不顾脸面名声的孽障,仪萱大长公主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叫你胡乱自作主张,弄的一家子都要跟着丢脸!”现在流言正盛,想寻摸一桩适合的亲事,只怕也不大容易呢。
  仪萱大长公主盯着泪流满面的次女,硬着心肠道:“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季子涛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相貌端方,品德良好,更兼身份尊贵,可是,人家就是瞧不上次女,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就算想威逼一把,也没那个资本啊。
  见母亲心意已决,再无转圜的余地,高芸芸掩面哭着离开。
  当天晚上,仪萱大长公主正和高驸马商议次女的事儿,忽有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惊呼‘郡主上吊了’,仪萱大长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高驸马扶着正怀身孕的公主老婆,皱眉怒问:“现在如何了?!!”
  待听丫鬟说次女还有气时,高驸马恨恨的咒骂一声:“一个个全都是来讨债的!”
  除过继来的儿子外,高驸马与仪萱大长公主共有三女,长女年逾二十,至今未能出阁,估摸是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次女性子娇,脾气大,惹是生非的本领杠杠的强,这俩亲闺女简直要愁死他了,唯一令他欣慰些的,倒是小女儿还算乖巧懂事。
  虽然仪萱大长公主府下了封口令,但高芸芸悬梁自尽的事情,还是隐约的流了出来,惠安太后听说之后,派了身边的秋雨嬷嬷前去慰问,并且带过去一番话——一哭二闹三上吊岂是大家闺秀做派,如何匹配的了郡主之荣,若是高芸芸再胡闹不休,就即刻夺去她的静和郡主爵位。
  高芸芸悬梁上吊,本是为了威胁亲娘,想叫她再替自己想辙子,谁知,没引来廉亲王府的同情怜惜,却招来了宫里的斥责不满。
  正值大好年华,高芸芸哪里真心想死,可她折腾了一圈,终究未能得偿所愿,心情颓丧之下,便一病不起。
  高芸芸因‘情伤’卧床不起,而身在皇宫的元宝小王爷,也因风寒发热病倒了。
  第135章 次更
  乾明宫,御书房。
  季子珊手里捏着一条墨锭,绷着粉嘟嘟的脸蛋儿给季子清陛下研墨,季子清陛下摩挲着微带胡茬的下巴,笑瞅一脸不高兴的胖妹妹:“扇扇,给大哥哥笑一个!”
  “才不笑给你看!”季子珊颇不给面子的撅嘴呛声皇帝老哥。
  季子清陛下微微扬了扬眉,两条修长的胳膊交叠在四四方方的榻桌上,神色戏谑的再道:“这样,你给哥哥笑一个,哥哥就给你一个金元宝,你要是能笑两个,哥哥就给你两个金元宝,你瞧怎么样?”
  “不怎么样!”季子珊这会儿特别视金钱如粪土,还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今天不卖笑!”
  有钱难买胖妹妹一笑的季子清陛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扇扇,你小哥哥患的是风寒,你年纪小,若是整日和你小哥哥待在一处,也容易被染上风寒的,乖乖听话啊,等你小哥哥病好了,大哥哥就让你回慈宁宫住。”小妹妹和元宝幼弟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元宝幼弟最近病了,小妹妹总往幼弟屋里钻,太后亲妈防不胜防之下,就让他把胖妹妹提溜来了乾明宫暂住。
  被亲哥绑架加圈禁的季子珊小公主,皱着秀眉嘟囔道:“小哥哥最喜欢我了,没有我陪着他,他心里会难过的。”
  “你要是被他传上病了,你小哥哥会更难过,乖啦,扇扇,你小哥哥已经退热了,再休养几天就能病愈了……”季子清陛下柔声轻语的宽慰小妹妹,“你知道哥哥为什么叫你研墨么?”
  季子珊扁扁嘴巴:“拿我当小丫鬟使呗。”说着,就搁下手里的墨锭,“研好了,我接着去生气了!”
  季子清陛下哭笑不得的扯住小妹妹,把她拉到身旁坐着:“你这小丫头,哥哥什么时候让你做过白工?你两天没见你小哥哥,不是一直想的厉害么,呶,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写一封信,一会儿叫刘全顺给你元宝哥哥送过去,你瞧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季子珊面色松缓的哼了哼。
  季子清陛下提起一管笔毫,在砚台里润笔几下,便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还是第一次给人当写信使者来着,季子清陛下刚持好笔管,就听小妹妹嗓音甜嫩的开口道,“小哥哥,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
  “你看着我干什么,快写啊!”季子珊说完开头语之后,见皇帝老哥无语的盯着自己,不由催促道。
  季子清陛下深深叹了口气,这小妹妹上的是个什么学哦,这遣词造句能不能稍微讲究点,在小妹妹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季子清陛下一字不落的写下刚才那句话,然后就听小妹妹又接着道:“大哥哥可讨厌了,让一堆人看着我,不让我回慈宁宫看你——”
  “怎么又不写了呀你!”季子珊小公主的第二句话一蹦出来,季子清陛下的笔势就又顿住了。
  季子清陛下的心情微微有点崩溃,这小妹妹是个缺心眼吧,当着他的面说他讨厌,还要叫他在纸上写‘自己很讨厌’这种话,简直有点不能忍好么,纠结片刻后,季子清陛下还是继续笔走游龙,嗯,他是君子,要说话算话的,小妹妹说啥,他就照着写啥。
  “……你要快点好起来呀,等你好了,我踢毽子给你看,我学大公鸡打鸣给你听,哦,学小羊羔咩咩叫也可以……”季子清陛下又拿开一张布满字迹的宣纸,在新的一张纸上接着再写,“我在乾明宫过的好不开心,大哥哥不是叫我练琴,就是让我画画,他有的时候正陪我玩,一有大臣求见,他就让我躲起来,还不许我出声,还有啊,他今天见我不高兴,就用金元宝买我笑,说笑一下就能得一个金元宝,哼,我才不笑给他看呢,我要回慈宁宫笑给你看……”
  季子清陛下麻木淡定的当着写字机——他真是自己没事找‘虐’啊,瞧瞧,他都被胖妹妹吐槽成什么样了!
  “……还有么?”季子清陛下见旁边的声音停了,表情麻木的问道。
  季子珊拍拍胸口:“有,让我喝口水润润嗓子——”
  刘全顺看着那一沓墨迹新鲜的纸张,表情抽抽的提醒季子珊小公主:“公主,五王爷还病着,您给他的信,若是太长了,他看着也耗神不利养病不是,奴才瞧着,您这信写得已经可以了,您说的嗓子渴了,陛下写的手腕也酸了,不如这封信就先写到这里?您若是还有话说,明天再接着写就是了。”
  “那好吧,那就再添一句,我明天还给你写信。”季子珊顺势说道。
  季子清陛下瞄一眼刘全顺,然后刷刷写下‘我明天还给你写信’这几个字,最后落款道——扇扇口述,大哥哥代笔。
  待刘全顺拿了厚厚的一沓书信离开,季子珊的小爪子摸上季子清陛下的右手腕,嗓音甜甜道:“大哥哥,我给你揉揉手腕——”
  季子清陛下心头微暖,刚要夸一句‘扇扇真乖’,就听这小丫头接着又道:“你明天还帮我写这么长的信好么?”
  “可以,但是大哥哥有两个条件。”给胖妹妹写信的工程量有点大,季子清陛下决定讨点利息。
  季子珊微歪脑袋,目露疑惑道:“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先学大公鸡叫一百遍。”季子清陛下语气悠悠道。
  季子珊默了一默,小声问道:“……那第二个呢。”
  季子清陛下似笑非笑道:“再学小羊羔叫一百遍。”
  季子珊呆了一呆,然后弱弱的商量道:“……大哥哥,我给你笑两百下,行么?”
  慈宁宫,西配殿。
  窗外寒风凛冽,屋内却烘的暖意洋洋,元宝小王爷靠在一个厚厚的棉枕上,面色有些清减的苍白,惠安太后斜身坐在床边,左手端着一只药碗,右手捏着一只汤匙轻轻搅动,片刻后,惠安太后低头尝了一口,觉着药温可以了,便温声开口道:“元宝,喝药吧。”
  “嗯。”元宝小王爷不吵不闹,特别温顺乖巧的应道。
  撑着双臂坐起身子,元宝小王爷伸手接过药碗,略吹几下,就抱着药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他幼年时身子病弱,常年与药罐为伍的日子,还留着一点深入心底的印象,虽说这些年,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但到底较同龄人略弱,一年四季总要有几回头疼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