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戒断反应……
  卢宁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他见陈徽此时已经睁开眼,两只眼睛紧张地左右乱转,看到头顶光源又害怕地移开视线。
  卢宁抓起他两只手臂,拽着陈徽往客厅里拖。宁惊鸿的身体刚刚成年,没有蛮力,却还算健康,卢宁咬着牙把陈徽拖到暖气旁边,找不到绳子,只好用床单拧成一根绳,然后把他绑在暖气上。
  过程中陈徽没有挣扎,只是一个劲打寒颤,卢宁将陈徽绑结实了之后,去洗手间拿上衣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到一边喘粗气。
  卢宁看懂了陈徽的反应,他这是毒yin发作,尽管症状比较轻微,但是确实是戒断反应。
  怪不得连虹一要宁惊鸿离他远点,陈徽赚不了多少钱,竟然是位yin君子。
  戒断初期会怎样卢宁也不是很清楚,为了避免陈徽会产生自残或者自虐的行为,他把他整个绑在暖气片上,然后用棉布勒住他的嘴,以免咬到舌头。
  陈徽之前不许他打电话叫救护车,想必自己也考虑到了事情的利弊,他如果隐性职业是歌手,或者将来会成为歌手,那么他总有一天会走到公众面前,这件事就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他一生中最难以回避的污点。
  卢宁看着陈徽在地上缩成一团,除了发抖之外没有别的举动,便起身去洗手。
  陈徽这瘾一发作,卢宁就想通了很多事情,连虹一让他离陈徽远点还真不是空口说白话,宁惊鸿这种刚成年的小子,三观未健全,倒是比豹子胆大,学坏比学好轻松。卢宁现在非常担心,自己的血液里是不是已经淌着某些可怕的成分。
  这猜想真是能把人吓个半死,卢宁膈应得饭也吃不下去,他看了陈徽一眼,见对方暂时还很安静,便决定去宁惊鸿房间里翻一下,如果这家伙真跟毒pin沾了边,肯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卢宁本来对宁惊鸿的东西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不是原主,他的修养让他不能毫无顾忌地翻找陌生人的房间。但是现在卢宁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在酒吧工作的时候见过几次“yin君子”,虽然后来都被连虹一报警带走,他们狼狈的样子却让卢宁印象深刻。
  这辈子绝对不能沾上那东西!
  自从变成宁惊鸿之后,卢宁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意外——意外欠款,意外“社会”,意外可能沾上du品……短短一天的时间,卢宁就把过去二十多年不敢尝试的东西经历个遍,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给他怎样的“惊喜”,他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卢宁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倒真没找到注she器、“小麦粉”之类的东西,或者类似物,这让卢宁暂时松了一口气,改天还要去医院正经查一下,这种隐患能早点掐死在摇篮里就早点掐死。
  他折腾半天肚子里空空如也,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就感觉出饿。卢宁准备把外卖吃掉,先填饱肚子再做别的打算。
  “啪嗒。”
  有东西从一堆衣服里掉出来,卢宁将它捡起,发现是一本硬皮的日记本。
  这个房间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卢宁为了找那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危险品”已经将所有可能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这本日记。
  藏得这么深,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难道里面夹了现金?
  卢宁将日记本捡起来,随意翻了几下,没有任何东西掉出来,他有些失望——宁惊鸿就像表面看起来的一样清贫,对他的财产状况抱希望,是他太天真。
  不过这本日记里记录了一些内容,却引起卢宁的兴趣——宁惊鸿原来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对于目前令人绝望的处境可以称得上一道雨后彩虹,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和生活点滴,从日记入手最直接。
  卢宁拿着日记本走出卧室,绕过缩在地上的陈徽径直坐到饭桌旁边。
  卢宁把宁惊鸿的日记当饭余读物,外卖是他最爱的红烧排骨和酱肉饭,至于陈徽喜欢吃什么?那关他什么事,且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对方应该也没精力吃饭吧。
  宁惊鸿的字写得很工整,漂亮甚至带些英气,翻开日记像看字帖一样,这在卢宁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喜欢书写一些东西的人,总会有一笔好字,卢宁在这方面比不上宁惊鸿,他的字好看是好看,但是潦草,上次写这么工整已经是五年前了。
  这本日记是从上个月五号开始的,第一篇写道:医生说,妈妈的病情不能再拖下去,再凑不齐手术费用,病情会更加恶化。妈妈这么爱漂亮,她不一定会同意手术,我要试一试向连姐寻求帮助。
  卢宁看完第一篇日记,突然觉得心里一酸,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猜错了。日记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无助,但是宁惊鸿这个人……也绝对不是绣花枕头。
  至少从他谈吐上,卢宁觉得此人不像个小混混……
  日记中间隔了几天,第二篇已经是月中十五号,宁惊鸿写,钱已经寄回老家,以后要好好报答连姐。但是他还是缺钱,医生说这种病不可能只用一次就根除,一些专业的名词他也听不懂,只知道那边还需要钱。
  这一页日记写得很长,卢宁皱着眉头翻过纸,第二页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阿徽今天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是高li贷也到期了,他这边更急,我真的没钱……我该怎么办,即使答应她的条件,她也不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钱,我也不能再跟店里借钱。
  有时候感觉活着好累,人长大后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累?
  想回老家,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卢宁强忍着不适又翻了几页日记,后面的部分断断续续都与一个“她”有关,记几句就写上一个数字,大概是在记账。
  宁惊鸿从头到尾都没提那个人的名字,卢宁毕竟是月色酒吧的老油条,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宁惊鸿可能已经被某个有钱的富婆包养下来。卢宁很生气,也能感觉到宁惊鸿的绝望,他甚至厌恶到只用“她”来称呼对方。
  与此同时,卢宁也从日记中仅有几处提到陈徽的语句里察觉到压抑又雀跃的感情。
  他轻轻合上日记,吐出一口气,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陈徽身上。
  ——他又猜错了,不是陈徽在缠着宁惊鸿,而是宁惊鸿在单方面暗恋着陈徽。
  第8章 无望的爱情
  卢宁不知道义无反顾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到宁惊鸿这种程度……卢宁只能评价他一句,傻。
  “阿徽很好,他的女朋友也很好。上一次他过生日,我给他买了一双球鞋。那双鞋他喜欢很久,却一直没钱。晚饭的时候他特地打电话过来跟我说,‘嫂子叫你一起来吃饭’,我太难过了,赌气没送他,气消了再要送已经来不及。今年送给他吧,不过是去年的款式,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
  宁惊鸿能写出这样的话,这份爱已经超出卢宁理解极限,他本来就不会爱人,父母死后他更加没爱过谁……他爱的只有钱。卢宁无法体会宁惊鸿的感情,更加无法理解爱一个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爱到为他还债。
  爱情都是骗人的!钱才是永恒的!
  不过他倒懂得宁惊鸿的崩溃,治病和高li贷,不论哪一个都是无底洞,再多钱投进去也填不满。宁惊鸿才十八岁,要背负这么多压力,又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时间长了当然会受不了。
  没自杀说明他很坚强。
  宁惊鸿也肯定知道陈徽吸du的事,想来为了跟店里借钱是把什么都说了,不然连虹一也不会用报警威胁他。
  越看清宁惊鸿的处境,卢宁越想不明白,如果是对与自己互相喜欢的人做到这种程度就算了,这家伙却喜欢一个有女朋友的同性,为一段没有希望的单恋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饭盒里的米饭有些冷了,卢宁把它盖起来,塞进微波炉。
  他吃东西慢,常年生活不规律,胃有毛病,吃到中间去加热是常有的事。不过宁惊鸿很健康,年轻人身体就是资本,卢宁觉得从现在开始保养,以后他活得大概会轻松一点。
  那边陈徽瘾劲儿上来,开始挣扎,卢宁绑得结实,他挣不开,暖气片被拽得“嘭嘭”响了两声。响过之后陈徽又没力气了,就缩在暖气片上一直打摆子,嘴里呜呜咽咽地叫唤,但是不知道在叫什么。
  卢宁从微波炉里拿出盒饭,坐在沙发上吃了两口,他感觉到陈徽的视线在往这边看,才望他一眼。
  “唔——!”
  卢宁叹口气,走过去把他嘴上勒着的布条解开,陈徽断断续续哆嗦着哀求他:“惊鸿,你放开我,我受不了了。”
  卢宁没理他,重新坐回沙发上。他的心肠大概是铁石做的,他靠在沙发上边往嘴里塞米饭边看着他受罪,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活该。
  “惊鸿……惊鸿!”
  卢宁吞掉米粒:“你想做什么?”
  “你帮我去找庄哥……他知道哪里能搞到东西,求求你了惊鸿!我实在受不了了!”
  陈徽一边哆嗦一边说完,他好像想往暖气片上撞,但是被卢宁捆得太结实了,根本撞不到。
  卢宁吃完最后一口饭,咽净饭粒,才伸出手压住陈徽的嘴唇:“嘘,小点声,被邻居听见,人家会报警的。”
  陈徽整个人神智都不怎么清晰了,一边摇头一边念叨:“报警……不……不能报警……不能……”
  “放心,我不报警,你安静点。”
  不得不说,陈徽这个样子是挺惨的,眼泪鼻涕流个不停,把张英俊的脸糊得乱七八糟。卢宁看不下去,用纸巾给他擦干净,后者又咬着嘴唇呜呜地哭。
  这幅模样如果让宁惊鸿本人看见,可能真的答应他的要求,只可惜卢宁不是宁惊鸿,他对吸du的人产生不来半点同情心。
  但是他口中所谓的“庄哥”是谁,不是大毒枭,也应该是跟毒pin有关的人。
  卢宁心里绕着弯弯,嘴上却说:“你在我这里待得不舒服……不然我通知嫂子把你接回去?”
  陈徽还保持着一丝神智,听到他说的死命摇头:“不要,不要让木木知道……”
  卢宁不知道该为宁惊鸿感到伤心还是高兴,这个陈徽倒是很男人,对自己女朋友好得没话说,他是真不知道宁惊鸿对他有意思?
  “那你就忍一忍,过去这段时间再说。”
  卢宁将桌上另一个有些冷了的盒饭打开,夹了一筷子喂到陈徽嘴边:“先吃些东西吧。”
  陈徽也在努力与du瘾做斗争,卢宁看得出他是想戒掉的,并没有放任自流,但是这玩意儿一旦沾上……可不是说戒就能戒。
  陈徽迷茫地睁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卢宁的位置,听到吃饭倒知道张嘴。卢宁把米饭塞进他嘴里,陈徽艰难地吞了几口,又开始哭:“惊鸿,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快去找庄哥。”
  卢宁夹起一块红烧肉狠狠塞在陈徽嘴里,已经有些不耐烦:“我现在去哪儿找庄哥,天色这么晚。更何况,我去找,人家也不认我啊。”
  他不能随便认为陈徽是活该,他也可能是被人害了,或者身不由己,但是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实在让卢宁实在生不出同情——想戒瘾至少摆出要戒的决心吧。
  陈徽大概想抓住什么东西,奈何卢宁不体贴,对“毒虫”也没有丝毫同情,他只能将自己两只手绞缠在一起,抱着暖气片不停地抖。他在费劲地咀嚼嘴里的肉块,只需要看他吞咽的样子,就能知道什么叫“味同嚼蜡”。
  “怎么了?不好吃啊?”
  陈徽哆嗦着摇头:“冷……太冷了,尝不出味道……”
  卢宁摸了摸盒饭外面,还有微微热度,他自己胃不好习惯吃热饭,陈徽嫌冷,大约是戒断反应的一种吧。听说du瘾发作的人可能产生任何幻觉,畏冷,畏光……当然也会对食物失去兴趣。
  确切来说,他们会对除了那个东西之外所有的事物失去兴趣。
  “我不吃……我不吃!惊鸿!你快去找庄哥!借钱!跟他借钱!他会借给我们!”
  卢宁心里像被人浇了一瓢桐油,心里的火星“噌”得点燃,这个宁惊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跟这毒虫划到一堆的“我们”里的?
  他面无表情地换了把勺子,将浸透汤汁的米饭强行塞进陈徽嘴里:“阿徽,你慢慢嚼,吃仔细点就能尝出味道了……不然这样,你吃完饭,我打电话给庄哥,如果他能通融,我就去跟他借钱。”
  陈徽努力地咀嚼着卢宁喂进他嘴里的东西,嚼着嚼着就哭起来,他突然剧烈地挣扎,卢宁想按住他,陈徽猛地把身体前倾,一头撞在卢宁怀里:“惊鸿……我不戒了,我不戒了!快找庄哥!找庄哥啊!”
  卢宁没防备,手里整盒饭直接扣在地上,他人也摔倒在一边,手心的油腻感让卢宁觉得一阵恶心。不过他反应很快,陈徽一倒下来就立刻歪到一边,倒是没被他缠上。
  卢宁去洗手间把手上的油脂洗干净,回来时陈徽折腾得更剧烈了,满身沾了饭粒,暖气片几乎被他扯下来。卢宁也没切实面对过瘾君子,不知道他们的瘾是一轮接一轮更强,还是像孕妇生产的阵痛,发作一会停一会?
  他只好把陈徽绑得更紧一点,这个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少现代化的设备,暖气片还是老式,万一拽坏了肯定要流一地的水,到时候房东会找他麻烦,更何况,这个季节天气也越来越冷,没有暖气怎么活。
  卢宁越想越郁闷,系绳子的动作就更用力一些,陈徽闷叫一声,卢宁低下头看他,语气很温柔:“抱歉,勒疼了吧?为了你好,不得不绑紧一点,你现在会做出什么事,自己都控制不了。”
  陈徽蜷缩着身体咳嗽了两声,突然仰起头吐出shen吟:“你说得对……惊鸿,把我绑紧一些……我觉得轻松很多。”
  卢宁把绳子系了个死结,越发觉得事情麻烦——他难道已经要靠疼痛来强压du瘾?本以为陈徽只是轻微的瘾,这样子怎么觉得他是重度瘾君子。
  陈徽的上衣放在洗手间,卢宁顺手将他上衣口袋的手机拿出来,开始翻通讯录。
  陈徽深陷在冰冷的幻觉里,对外界失去大部分感知,谁动了他的什么东西也一点不明白,卢宁就坐在沙发上翻,翻了半天没翻到什么“庄哥”,只好把屏幕给他看:“阿徽啊,哪个是庄哥?”
  陈徽听到“庄哥”的名字竟然还有反应,他想抢手机,卢宁轻轻往上一抬手,他就扑了个空。他把手机往远处移开一段,态度仍旧很温柔:“指给我看就好,你这样没办法联系庄哥。”
  真不知道这些年轻无知的蠢货到底怎么想的,侵略者引进鸦片是为了瓦解一个国家的战斗力,他们自己去吸这些东西是为什么?瓦解自己的战斗力?
  陈徽分明比宁惊鸿高大很多,现在却连拿回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陈徽费了很大劲才指认出“庄哥”的手机号,卢宁把电话播过去,安慰陈徽:“你别着急,我这就跟他联系。”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浓重的黑——不如天亮就报警吧,也省得连虹一整天拿这个威胁他。
  过去很久那边才有人接,卢宁没说话,对方先“喂?”了一声。
  “陈徽?我不是告诉你,没事别再联系我了吗?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