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果然, 沈涟漪离开没有多久沈青就回来了, 他最近回来的都挺晚的, 今日倒是算早一点的。唐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舅舅,发现沈青最近憔悴了不少。
  这段日子她都在读书倒是没有注意舅舅的身体情况,但是今日看着, 总觉得不是很好。她咚咚下楼,直接来到书房,沈青此时正站在窗口吸烟,唐娇扫了一眼烟灰缸,发现其中满满都是烟蒂。
  沈青的书房一贯不喜欢别人动,每周沈涟漪固定收拾一次的。
  “阿呦有事?”
  沈青坐下,揉揉太阳穴,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唐娇想了想,轻声问:“舅舅有为难的事儿?”
  沈青失笑,安抚道:“阿呦不用担心,家中没有什么事儿。”
  唐娇笑了起来,缓缓道:“舅舅觉得我相信您说的?就算不是家里的事儿,也是其他事儿,总归与您有关就是家中的事儿吧?”
  沈青是知道外甥女儿的性格的,他知道若是不说,恐怕这个丫头必然会问个没完。他想了下,斟酌说道:“有人对船行很感兴趣,但是我并不想将船行卖给他,所以有些困扰。”
  唐娇知道,沈家的船行其实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只是要看这个烫手山芋早出问题还是晚出问题。她现在越发的觉得前世舅舅的死未必不是一个偶然。
  “虽然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不想卖给那个人,但是我知道您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既然不想卖又不好说,那不如换个方式想一想?舅舅有没有考虑过将船行卖给一个更强大的人,喏,我们是无名小卒啊,没有办法管其他。如若有想法,他们互相再沟通去啊!这样倒是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唐娇语气很轻,但是却认真:“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吧?”
  沈青沉默下来,有自然是有的,只是却又并不是那么好谈的。唐娇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就想到,缓和一下,说道:“我会看着来的。”
  唐娇靠在桌上,突然间就转了话题问:“卢家现在怎么样了?”
  唐娇突然就提到卢家倒是让沈青没有想到,他沉默一下,说道:“自顾不暇,现在他们家的船行说好听点叫风雨飘摇,说不好听点叫明日就能倒闭。”
  唐娇点点桌面,“江家呢?”
  她立刻追问:“我一直没有问舅舅,江家做的是什么生意?”
  提到江家,沈青有一瞬间的难受,不过很快的,他回应道:“日用品,怎么想起说他们家了?这次买船行的事儿和他们两家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江家现在也式微。还记得我们在医院的对话吗?我说过,我虽然不会动他们家,但是也不会客气。”
  唐娇其实也说不好自己担心什么,毕竟,她前世在上海的时间太短,很多事情都不知情。但是前世卢家却并没有败掉,很快败掉的是沈家,她咬咬唇,说道:“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不太好。这两家给我的感觉都不太舒服,舅舅小心谨慎才好。千万不要防住了财狼、又引进了虎豹。亦或者豺狼和虎豹本就是一伙儿的。”
  唐娇的话让沈青安静起来,他低头沉吟起来。
  “卢家的势力其实也不容小觑吧,他们家这么快的变成这样,没有人从中作梗,我是不信的。”
  沈青抬头:“我收到消息,卢家的事情和顾七爷有些关系。”
  他缓缓道:“该不会是为了你吧?”
  唐娇噗嗤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险些喘不上来气,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青:“舅舅,您怎么这么天真啊!别说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我是他媳妇儿,他做事情也不会为了我的。这么大的手笔,真么大的动作不会是刚刚开始的。怕是早有筹谋,不过是找件事儿,利用个引子罢了。若相信他只是想要为谁讨个公道什么的,那恕我直言,脑子里装的都是辣鸡。”
  她拍拍沈青的肩膀,不知舅舅怎么能想到她的身上,自然,她也不是骂自家舅舅是辣鸡,想来她舅舅自己也不会相信这样可笑的理由。
  她道:“顾七爷就是顾七爷,这点,不管将来到什么地步,您都记得。至于我,我是您的外甥女儿,便是我信任他。很多事情也要分怎么看的。”
  唐娇这样清明,倒是显得沈青不清明了。
  不过唐娇没有说更多,她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哼着小曲儿出门上楼。
  顾七爷自小在洪门长大,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眨眼。至于霍家,那更是一个疯狂的存在,她可不觉得这样出身的顾庭昀是一个简单的人。
  而且……唐娇想到顾庭昀的耳语,轻声笑了起来。
  他说:当初那个打电话通知我端木景毓有问题的人,是你。
  这么精明,料事如神,她可真想对他的对手说一句:劝君珍重。
  好奇怪,明明被他知道了,明明有很多说不过的地方,但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关系,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怀疑自己亦或者对自己怎么样呢!
  这感觉,真奇怪。不过又很唐娇了!
  唐娇上了楼,却不知沈青在楼下拨通了顾庭昀的电话,他很沉静:“四哥,劳烦通知一下七爷,就说沈青想与他谈一谈船行的事情。”
  顿了一下,沈青得到答复,点头道:“好的,可以。”
  顾四和沈青沟通完,挂掉电话说道:“七爷,您看沈青这次突然间愿意与我们谈,为的是什么?”
  事情突然变化,倒是让人有些疑惑。
  顾庭昀从抽屉中取出雪茄匣子,随意挑了一根,缓缓道:“有变数,有变数打断了他原定的计划。”
  顾庭昀之所以不对沈家下手,并不是因为沈青做生意厚道,他从来不看这些。他看的是全局,平心而论,卢家更值得对付一些,而且,他们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年头,放个屁都要找个遮羞布。
  现在卢家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可以收网,他本就已经有了一定的优势。沈家那边,他原是不急的,可沈青既然要卖,他自然是希望一举拿下,只是价钱倒是要好好谈谈。可是却不想沈青倒是个聪明人,他拆分船行来卖,如此这般,他原定的计划只能更改。
  现在沈青突然愿意和他继续谈,倒是让顾庭昀觉得有点意思了。
  顾四也是这般想法,他道:“不知道是什么变数能让他这么快的找您。您觉得是什么?霍孝来上海,还是……端木景毓?”
  霍孝过来他们知道,但是端木景毓竟是一无所知。
  若不是唐小姐偶然撞到此人,想来他们还蒙在鼓里。
  顾庭昀反问:“是什么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沈青愿意让利多少。我看这个变数会导致他急于出手。”
  他靠在沙发上,缓缓道:“沈青这边抓紧,但是还有一点也不能忽视,尽快找到端木景毓。他既然能够躲过我们在车站的眼线,可见并不是用这个身份过来的。这样藏着掖着,我很不喜欢。”
  顾四点头,正是因此,他们才应格外的小心谨慎。
  “是,您放心,我尽快会找到他的落脚点,咱们有他的长相,必然可以很快找到人。”
  顾庭昀笑了起来,他感慨:“顾四,你觉得,他不会乔装吗?近来事情太少了,你倒是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敏锐。”
  顾四立刻:“是我的错。”
  顾庭昀摇头,缓缓道:“风平浪静下未必不是暗涌。不管是谁,霍孝还是端木,都不能放松。”
  顾庭昀想到霍孝送给唐娇的点心,呵呵冷笑一下,“真当阿呦是给点小零嘴儿就能哄走的么?”
  顾四:“……”
  话题怎么改变了?
  顾庭昀冷冷:“不要脸。”
  顾四:“……”
  他缓和了一下,点头道:“确实很不要脸,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唐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孝爷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这个人不正常的,脑子有毛病,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顾四第一次这样说另外一个人坏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看七爷十分坦然的样子,莫名就懂了,他是愿意听这个话的。
  如此这般,顾四倒是只能感觉,原来男人若是喜欢一个人,原来也是如此的。
  酝酿了一下,正要继续说些什么,顾庭昀都是制止了他,他微笑道:“不必说了,这样说人坏话不太好。”
  不……太好么?
  您分明听得很高兴啊!
  “行了,下去吧,要紧事要紧。”
  顾四立刻严肃起来,回了是。
  确实是,这些不过是玩笑的话,关键的还是正事儿,眼看顾四离开,顾庭昀倒是没有挪动地方。他今日本是试验小姑娘一下,倒是不想当初打电话的真的是唐娇。
  唐娇她是如何得知自己宅子的电话呢?
  想到这里,他微微垂了垂眼眸,唐娇是为他们好,这点他是能够感受到的。若她不是存心帮忙,今日也不会暗示他端木景毓的事情。
  但是唐娇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倒是很有趣的一点了!
  “唐娇,小小年纪,秘密倒是不少啊。”
  顾庭昀看向窗外,想到她的小模样儿,轻轻笑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涟漪这两天着些毛躁, 偶尔还会发愣, 便是提着东西也是乱放,有些失神的样子。
  她这般模样儿, 旁人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是做闺女的唐娇,唐娇忍了两天, 不见她娘自己主动来说,想了想, 总归是问了出来。
  这般一问,沈涟漪也不好不说的,只是到底是带了几分的尴尬。
  若说这事儿, 其实委实算不得什么,若旁人来看,也不尴尬;可偏是沈涟漪这样的旧时女子看来就有些怪了。
  她期期艾艾的说了出来, 唐娇这才知道, 原来霍校长那日找她娘谈了,说是她娘进步的特别快, 形象又好,很希望她作为济宁夜校的学生代表接受报纸的访问, 既能宣传学校, 也能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 从而影响更多想要读书,但是却并不敢踏出第一步的人。
  沈涟漪知晓这个主意是极好的,她当初便不敢多动一步, 若不是他们家阿呦支持,她恐怕现在还并没有行动呢。哪至于像今日这般?倒不是学了多少,也不是想要学那些读过书的浪漫女子,有些别样的心思。只她不想这成为别人看不起自己的理由,而且,凭什么男人能读书,女人又只能困在那一方天地呢!她若是有机会,自然也想成为一个很不同的人的。
  可是若是接受访问,这问题又实在是太大了。
  她一个这样寻常的女人,纵然读了书,哪里又是能够带动这样风潮的人物?
  唐娇眼看她娘前前后后的碎碎念,轻声笑了出来,她轻声细语说道:“那霍校长怎么说的?让娘亲考虑?”
  沈涟漪点头,她正是考虑了,这才越发的觉得忧心忡忡,答应了不妥当;不答应,按照霍校长那个话,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平白一个这样好的宣传机会就失了。
  虽然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但是想到能给旁人做一个表率,又觉得还挺好的。
  唐娇细细打量沈涟漪,她倒是不并不见得真的很不爱去,只是有些胆怯,索性笑了起来:“娘亲担心什么啊!去就去呗?若您觉得心中忐忑,我陪您去呀。我娘是什么人啊,是敢于离婚重新读书的先锋女子,可不会被这点小事儿吓到的。”
  她带着些调侃的语气,沈涟漪听了,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张口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开玩笑,这事儿当真是让我为难,霍校长又说让我快点给他消息。我已然十分困扰了。”
  他们家这个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哪里晓得她的忧心。
  唐娇失笑,她靠在沙发上,将沈涟漪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认真道:“娘亲其实随心就好,也不要太过为难。若你实在不想去,那便算了,没什么事儿是一定要你来做的。”
  什么她娘不去就没有人,这种话还真是骗骗她娘可以,其他人倒是甭想了。
  沈涟漪还是迟疑不定,唐娇轻声笑,想了想,说道:“那不如这样,我去帮您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事情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若是有一点,咱们就不去,若是全然没有什么。那么您就豁出去,如何?”
  若是让她娘这样想下去,指不定要想到什么时候。
  沈涟漪反问道:“你又能问谁?”
  话音刚落,随即想到,自然有人问的,他们家阿呦和隔壁的七爷关系还是极不错的。七爷与霍校长更是了不得的关系。
  如此这般,倒是颔首说道:“那倒是好的。”
  唐娇立刻起身:“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沈涟漪立刻:“等一下,你也别空手过去,不成体统。我做了些糕点的。”
  她往厨房就去,唐娇立时拦住她娘,感慨道:“哎呦喂我的娘呀,您可别拿您的点心了。实不相瞒,您糖放多了,咱们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