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用,来不及了,啊……”吕妍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李林江把衣服挂起来遮住,他守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在吕妍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声中,孩子呱呱落地,李林江背对着,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提到嗓子口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居然是个女娃娃,吕妍用衣服包住小孩,看着这孩子,吕妍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终于保住她了,
  等吕妍整理好,李林江才转身进来,倾身看向那皱巴巴的婴儿,只觉得这生命的神奇。
  就在此时,山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几个兵卫对话:“声音明明在这边,怎么没有找到?”
  吕妍当即一惊,忙把孩子放入李林江的怀中,恳求他,“他们来了,你快把孩子带走,不要管我。”
  李林江不肯,想要伸手抱起她,可要照顾着两人,就更不可能冲出重围,李林江低头看着怀中的幼儿,又在吕妍一遍一遍的请求之下,李林江痛下心来,道:“娇奴,你呆在洞里别做声,我带着孩子把他们引开,之后我再来寻你。”
  吕妍点头,只要保住了孩子,她怎么样都不怕了。
  李林江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起孩子飞出洞口。
  吕妍躺在洞中,听到洞外漫天的喊杀声,心却终于平静了下来,李林江功夫了得,他必能脱出重围,至于自己,秋雅已做了决定。
  她从袖囊里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这把匕首还是刘卓先前送的,当初她看到朝阳公主的极光宝剑,寻他讨要,他花费人马去往各地搜寻,终于帮她找到一把。
  她拿在手中,攥紧匕首,眼前浮现出刘卓那俊朗的面容,随着外面的打斗声,吕妍抽出匕首,刀锋上照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居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世原来是这样的结果。
  洞外打斗的双方就有些诡异了,刚开始被洞内莫名冲出来的人打得措手不及,一股莫名,谁知道送走一个瘟神,又跑出来一个瘟神,应该说一群才对。
  太子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戎装,抬头,面色惊惧的看向山地上面忽然涌出来的人马,只见个个一身短装襟小打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站在兵马前面的是一脸雍容的四皇子刘卓。
  他隐藏多日,终于现身,而且还在这魏王营地之外现身,莫非也有这偷袭的打算?太子景不禁想着。
  刘卓为何会忽然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在此,还得从当日清秋郡说起,当初刘卓孤身离开,经过贡州时,撞上一群庶民起义军,对方发现他四皇子的身份,便径自归拢于下,再经过青山城时,遇上一群劫匪,被刘卓的人马打得落花流水,这些人最后又归拢到了他的麾下。
  这一边赶路,一边收集人马,转眼到了京城,手中兵马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何这些起义军首领会如此心诚实意的跟了他,这也是刘卓那肝胆侠义的心性,还有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当然四皇子的身份也无法抹灭其事实,如今夺嫡之战,南朝大乱,早有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士钻了空子,不能自谋前程,跟着个明智的主子也是最好的结果,就这么的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所以刘卓出现,身边人马参差不齐,穿短衣的就算了,还有穿褐衣拿农具为武器的起义庶民,可别小看这些人,虽然没有正规军人一招一式,却也相当的狠辣,在地方起义的庶民,若能留下的都是有功夫的。
  刘卓一脸淡然的看向太子刘景,今日娇奴不在身边,纪佘两家也不在身边,他孤身一人,对太子与魏王一点惧怕皆无,带着众部站在太子景军队的对面。
  刘先生好不容易拖住了魏王,太子景乘机想从后营攻击,进了山居然迷了路不说,还撞上了梁王刘卓,当下心里就不太平了,如今刘先生不在身边,没有个拿主意的人,心里慌慌张张的,连带着周围的兵卫也跟着犹豫不决,此时若动手,两方人马两派俱伤,可是不动手,看样子梁王也不打算放过他。
  刘景身边一位将军心思细一点,打马上前一步,对刘景细声说道:“不如与四皇子结盟,当初刘先生与梁王谈好的,若事成,划江而冶,南朝一分为二,各不相干,如此也不必再动手,就可赶去魏军后营攻击。”
  刘景一听当下叫好,若能结盟当然好了。只是派谁过去传话呢?
  “属下愿意前往。”刚才出主意的将军自荐。
  对于刘景来说,只要有个人愿意去传话就好,当即就答应了。
  这边刘卓身边刚收伏的起义军头领秦冒上前一步,道:“殿下,看样子他们想结盟。”
  “结盟?”刘卓冷笑一声,“也可。”他打听到是魏王掳走娇奴的,此次回京,愿意在中途收下这些兵马,杀来京城,便是钟对魏王而来,太子要结盟,正中他的下怀。
  结盟达成,两队兵马暂时集合在了一起,中间也隔着点距离,准备往山下进发,杀入魏王的后营。
  刘卓一夹马腹,打马上前,与太子景并排而行,太子景身侧的一位将士犹豫不决的说道:“刚才那山洞里跑出来一名男子,神色慌张,也不知那山洞里还有没有人?”
  若是有,刚才两军人马所说的话不全被人听到了么?不能留下祸害,太子景皱了皱眉,想都不想的下令:“派几个兵卫进去搜查一下,若是有人,格杀勿论。”
  “是。”
  刘卓往山洞淡淡的瞧了一眼,并没在意。可刘卓身边的劫匪头子李富来了兴致,上前一步向刘卓请令:“小的也去瞧一眼,看那里面可有金银财宝。”话一落,后面跟着的人大笑起来。
  刘卓也忍不住笑了笑,“快去快回。”
  刘卓的兵卫瞬间惹恼了太子景身边的人马,本来只是例行搜捕而已,如今被李富这么一说,堂堂皇家军变成了个劫匪似的,如今与梁王结盟,便与这些寇兵结伴同行,真正是降了身份。
  太子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面色阴冷的侧头扫了一眼刚才发话的李富。李富一副油头滑相,还真的跑下马,只身往洞里走去。
  太子景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没多久,李富大笑出声,众人看去,李富从洞内伸出个头来,“今日老子大发了,寻到一个寻死觅活的美娇娘,格老子的,老子的压寨夫人有着落了。”
  这话一出口,刘卓身后的将士大笑了起来,太子景的兵卫却气得头冒青烟,他们可是正统皇家军,跟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寇兵,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刘卓皱了皱眉,向一旁的秦冒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富这人劣根性不改。秦冒跳下马,往山洞走去。
  这边太子景与刘卓打马上前,刚才过来交涉的将军见两军合盟,便把行军路线表明,这些都是刘先生预先使的计策,他拖住魏王的前方军队,由太子亲自领兵攻打魏王的后方,可惜却在这连绵起伏的山脉当中失了方向。
  果然是皇家军,刘卓冷笑一声,太子景手中的皇家军便是右羽林将军手中的,一直被左羽林将军陈质压着,士气不涨,懒散惯了。
  说起来还真不如这民间来的寇兵,个个胆大心细,又风里来雨里去,行军打仗,饥不裹腹,依旧勇猛无敌,唯一欠缺的是时运,还有谋士,大多一根筋到底,昙花一现,这群人若不是遇上了刘卓也不会安生到现在。
  “你们放开我……”一把娇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卓心头一颤,侧过头来,却因为队伍庞大,看不到后方,可他心里疑惑,刚才那声音断断续续,虽听不真切,可那声音怎么这么的像娇奴的声音?
  “……你们若再不放开我,我就……”
  刘卓猛的一拍马背,腾身而起,双足点背,飞掠而过,太子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身侧马匹一声嘶鸣,侧头看去,马背上早已空无一人,后面将士见了,也才反应过来,想不到这梁王功夫如此了得。
  刘卓心急如焚的奔向后方军队,就见李富嬉笑着一张脸,背着刘卓与那女子交谈,一时看不到那女子真容,刘卓加紧了步伐。
  吕妍被人夺了匕首,心中暗恨,如今被这些地痞流氓围困,心中后悔不已,应该早下手的,只因犹豫了那么一下,若是就此失身,她再无颜面见刘卓。
  然而就在吕妍无计可施之时,一个黑衣身影猛然落在身前,一把熟悉的声音落入吕妍耳中,是刘卓的声音?她不是做梦吗?
  “滚开——”刘卓一声怒吼,把几人吓愣在当场,接着回身抱起吕妍,看着怀里日思夜想的人儿,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痛的唤了一声:“娇奴……”
  “异。”吕妍终于看清刘卓的脸,果真是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刘卓怀中痛哭出声,她真正没想到这一世还能再见到刘卓,若是刚才那些人再晚来一步,她与他也将是阴阳相隔。
  “异……异……”一声一声的呼唤,怎么叫也不够,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吕妍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真的是刘卓来救她了。
  “娇奴,我来晚了。”刘卓的声音很低很低,说这话时,那眼角都落下一滴泪来,直看得李富一愣一愣的,到这时李富才知道事情原委,当即就慌了,忙率众人跪下磕头认错。
  刘卓捂紧怀里的人,冷眸看向李富等人,李富只觉得头顶目光沉沉压下,不自觉脊背都落下汗滴,紧接着旁边士卫“啊”的一声,一股热血喷在李富脸上,他慌张的抬眸看去,就见左右两边的兵卫早已尸骨无存,唯他一人跪在中间,他的目光刚抬起,堪堪看到刘卓的膝盖上便不敢再仰头,忙垂下头去,许久,他才看到眼前的靴角移动,绕过他,往前大步而去。
  吕妍被刘卓带上马背,放置在胸前,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扶住吕妍。吕妍抬头看向刘卓,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刘卓似乎发觉了她的目光,低头看来,又倾身把下巴在吕妍头发上噌了噌,“娇奴以后绝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若不在,我会疯的。”
  的确有些发疯,刚才吕妍伏在刘卓怀中,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张扬的戾气,就这样转手之间就结束了两条生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吕妍伸出藕臂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把头枕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前后就像过了两世。
  刘卓又用下巴噌了噌吕妍的头发,脸上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
  旁边太子景的人马,看到刘卓的属下调戏王妃的桥段,本想奚落两句的,可梁王身边的将士个个一脸肃容,露出凶狠之色,吓得他们不敢再张扬,特别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李富,此时灰头灰脸的坐在马背上,双眸还能看到血丝,一副恨不能杀人解恨的目光,又把他们给惊惧在一旁。
  “若要下山,只有下马潜行。”太子景身边先前交涉的将军坦言说道。
  太子景眉头一皱,徒步下山,这么高,走到几时?“可还能寻到捷径?”
  太子景话刚落,刘卓抱住吕妍翻身下马,“潜行下山,速战速决。”说完便把吕妍抱到一棵大树之下,交待:“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吕妍攥住刘卓的袖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以前不好战争,更不喜与兄弟之间交恶,怎么今日他又背道而驰了呢?
  刘卓握住吕妍的小手,“别担心,今非昔比,我自有分寸。”
  吕妍压下心中疑虑,松开袖口,目光念念不舍的看着他。
  刘卓狠下心回过身去,他原本是不想兄弟之间交恶,可是他如此容忍,到头来居然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从清秋郡来的路上他已想明了一切,魏王敢掳走他妻子,他与魏王之间再无血肉之情可言。
  刘卓吩咐秦冒带大部分将士留下守护吕妍的安全,秦冒听后,觉得不妥,却被刘卓制止,魏王兵将如今分成两股,他手中这一部分兵将已足够对付那后营的守卫,至于太子景,这些酒囊饭袋的皇家军并没有算计在内。
  刘卓带着众兵将去了,吕妍被人扶着隐入山林,连带的还有太子景与刘卓这边留下的马匹都牵走了。
  这些庶民起义军深悉山川,在他们的掩护下,大部队人马转瞬就不见踪迹,所以李林江返回时早已寻不到吕妍,他四处打探,依旧寻不到她的身影,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幼儿,决定先安置下来再细寻。
  吕妍喝下两碗大热汤,山林中临时采集的野磨菇,味道倒是鲜美。
  吕妍惊慌失措了整日,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若不是一直被刘卓抱在怀中,定是走不动的。
  秦冒心细,他只是细看了两眼,便知吕妍身子骨弱,再看她微隆的小肚,当下便明白了,只是这些事情他不能直说,即便知道也不能同主帅说,于是默默地派人去山野村夫走家窜村的,寻了一位懂些医术的婆子过来。
  吕妍没想这些人做事如此迅速,刚刚填饱肚子,不知他们从哪里寻了位大娘过来,来人三十上下,是个勤快朴实的人,她来时带了两套粗布衣裳,在临时起的帐篷内为吕妍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又用热水为她净了身子。
  “多谢大娘。”吕妍感激的说道。
  “小的姓花,人称花大娘,主子就不必客气了,小的略懂些医术,刚才为主子把脉的时候,发现主子小腹淤血内积,若不尽快排出,会伤及身子,所以近段时间,主子宜静养,不能出任何差错。”
  吕妍自然知道,刚生完孩子,又没有得到好的处置。说起孩子,如今由李林江带着反比她与刘卓带着强。
  想不到刘卓此次收留了这么多起义军,比上一世还要强大,可惜没有及时收服彝地,失了先机,这场夺嫡之战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刘卓无一根本之地,孩子跟着东奔西跑倒不如让李林江隐世抚养,待刘卓有了根基再接回来也不迟。
  第二日,天朦朦亮,刘卓的兵马终于回来了,回来的里面没有太子景与众部下。
  刘卓跳下马,把手中缰绳一丢,径直往吕妍的帐篷走来。
  看到刘卓进来,吕妍刚要起身被刘卓按下,花大娘见状,忙退了下去。
  刘卓上前握住吕妍的手,看着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中大安。
  “魏王被我们赶出了京城,如今正往西北逃窜,咱们也该回清秋郡了,你的身子可要紧?”
  吕妍微愕,想了想问道:“异……难道就不想乘此之机坐上南朝之主么?”
  如今太子景在京,并不能成气候,刘卓手中起义军军队庞大,他若想,他定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刘卓面色微微一暗,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争这皇位,如娇奴先前所说,我便返回彝地为王,守得一方天空,保全诸将士与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吕妍感动,去彝地也好,远离玄阳城这是非之地,这南朝皇帝的位置也不是这么好坐的,魏王暂败离开京城,他如此惊世之才,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刘卓还需对付几方人马,也未必坐得稳,倒不如去彝地为王。
  若要去彝地,此时就应该快马加鞭赶去清秋郡才好,在魏王之前夺了彝地,上一世魏王便曾说,他若得不到玄阳城,便会转战彝地为王,如今被刘卓打退,万一他生出此心,那就不好了。
  于是吕妍点了点头,把生下孩子的事情给隐瞒了下去,若是把这事说出来,就怕他又要在这周边耽搁数日,就更加不妥当了。
  当日便撤营出发,连夜往清秋郡赶去。
  山道崎岖,吕妍坐在刘卓胸前,人被马匹颠得七荤八素的,找不着南北,吕妍伏在他的胸口勉强让自己睡了过去。
  日夜兼程的赶路,睡也睡得不安稳,又因食物简略粗糙,难以下咽,吕妍常以鲜磨菇汤为食,身子一下子瘦了一大圈。
  来到清秋郡时,吕妍已有些神智不觉,若不是强打起精神应付刘卓,担心他分心,强撑到清秋郡,怕是早已倒下。
  进了清秋郡地界,吕妍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世。
  刘卓没有去郑家安顿兵马的临时府邸,而是把众将士驻扎在了清秋郡城外百里处。他轻身一人带着吕妍忧心重重的进了城,直接来到城西梅花庄,那里还住着独臂朱墨,此时看到梁王抱着王妃娘娘匆匆赶至,忙上前把人迎了进去,来到梅花庄后院,后院里居然还有密道,密道对穿一座小山峰,出口便是谷口,整年温暖如春,花开四季,香气怡人,的确是个隐居疗伤的好地方。  刘卓心急如焚的找来大夫,又买了几个婢子,便守在病榻前再也不曾离开。
  到这时刘卓才知道娇奴已生下孩子,可他见到她时身上根本就没有孩子,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昏迷不醒的她,心里悔恨不已,一路上他便曾怀疑这次娇奴到底是怎么了,身子如此赢弱,他想着莫不是这长途漫漫造成的,却怎么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也只怪刘卓神经粗条,带着众部下一心只往清秋郡赶,从没曾算过日子,如今守在床旁忏悔也无用。
  还好吕妍先前身子底子好,大夫诊断后,开了方子,命是保住了,身子逾痊还得数月,只能静养。
  所有人退了下去,刘卓握住吕妍的手再也舍不得放下,放在唇边吻了吻,心中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