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对,疟疾,一种在丛林之中的常见而致命的疾病。
  程纶让姜腾指挥还算健康的士兵将生病的人移到一处湖边的空地上,健康的人去伐木建造简单的木床,就地生火搭起了帐篷。
  姜腾看着此情此景,叹道:“如今,咱们这哪里像是来救人的,连自救都难啊。”
  他满心疑虑的看向程纶:“你确定可以治好他们这病?他们的病会传染吗?”
  程纶蹙眉:“我的把握并不十分大,何况现在缺少草药。这病,十有八九是要传染的。”
  姜腾大惊失色:“你疯了!要传染留着他们做什么?不如将他们丢在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我们只要完成了差事便回去复命。这样鬼地方,我一刻都不要多呆!”
  程纶恼了,怒道:“这生病的有二三十人之多!我是大夫,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全都死在这里?你叫他们自生自灭,难道不是给他们一条死路走吗?”
  姜腾也恼了:“程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说我给他们死路,可是你有没有想到我们?若是我们被他们传染,不光是不能完成差事,怕是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
  程纶摆摆手:“你我意见分歧,我不同你争论。你若是要走,我也管不住你,我只留下医治病患便罢了。”
  “这可是你说的!”姜腾也恼怒的很,“好歹,我才是正牌的御史呢!”
  他跨步上前,对着正在生火做饭的士兵喝道:“你们没病的,都同我去合川县城住宿!这里交给程太医!走!”
  士兵们听了这话,不由得呆住了。
  这躺下的就有二三十人,若是没病的都走了,留了程太医一个,怎么弄?
  姜腾看到众人不动,怒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些病号的病是会传染的,难道你们想在这里等死?!我们出来是办差的,不是送死的!想活命的,都跟我走!”
  他先一步去牵马匹,可是众位士兵都眼巴巴看着程纶,并没有动作。
  姜腾看到众人都不动,怒道:“你们傻子吗?跟这个太医一样傻?”
  一个士兵叫道:“我们的命是程太医救的,这林子里,若不是有程太医,我们怕是同这些倒下的人一样,都死了一回了。如今太医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大人若是怕死,就先走吧!”
  姜腾看着他们全都看程纶脸色,顿时怒不可遏,蓦地拔剑出鞘,直指程纶的喉头:“程纶!今日,本官就命令你,离开这里,同我一同去河川城!”
  程纶神色淡然,摇摇头:“我不去。”
  姜腾狠狠咬牙:“你……”他着实无奈,只得收剑回鞘,叫道:“你会后悔的!”
  程纶没有理会他,径直去查看帐篷中的病人,吩咐其他没有生病的士兵:“将帐篷分开搭建,好的住在湖的东侧,生病的住在西侧。”
  士兵问他:“那程大人住在哪里?”
  他毫不犹豫的说:“我住在西侧,那么多病患要照顾。”
  姜腾狠狠的瞪着他的背影,心里骂道,你真以为你是救世主么?你早晚得陪着这群痨病鬼死在这里!
  程纶去检查了药材,他们带来的药材有限,而且有些药材在运输的途中已经受潮不堪用了。
  他现在手头紧缺的是上好的治疗疟疾的药材。
  士兵中有些不怕死的自告奋勇来帮忙照顾病患,他便让士兵们先拿手头的药物熬药给病患喝下。
  他提着锄头和药筐,亲自到附近的山岭里头去采药。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湖边的姜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今日士兵们都忤逆他,他定然是很生气吧。
  但凡发病的地方,总会有些治疗该疾病的特效药。他觉得是铁律,因此,他采药的地方距离神仙林不远。
  到了日暮之时,他背着药篓回来了。采到了一些常见的药材,还有一些不认得的草药,那些不认得的草药的药性,他必须亲自试验。
  他回来时,一个士兵匆匆来禀告:“大人,不好了,姜大人不见了!”
  程纶一愣,急忙去姜腾的帐篷,只见帐篷中姜腾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蓦地想起此次前来,他们带了许多金银来,他立即去查看了银箱,银箱本是密封的,此时有一个已经开启,他掀开一看,竟空了半箱金子。
  他大惊,立即叫人把箱子重新密封了。他知道,姜腾一定是怕死跑了。倘若不是金子太重,他说不定就将这一箱子金子全部打包带走了。
  程纶立即叫信得过的军将好生看守银箱,不能再叫人动了手脚。另外一方面,他开始紧锣密鼓的试验新药了。
  得了疟疾的士兵吃了第一次药,病情略微控制了些。但是药草紧缺,许多药材此地并不出产。程纶唯有试验新药,否则,那些士兵性命堪忧。
  夜间,他困极了睡着时,梦见一桶冰雪从天而降,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下子被冻醒了。
  他拿了毯子裹着身体,还是没用。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如同火烧。
  他此时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是也晓得他是感染上了疟疾了。
  一阵冷一阵热,他浑身瘫软在床上根本无法起身。
  这疟疾来的很急,现在手头的药物根本不够,即便是够,他也需要许久才能恢复。
  但是这个时候,倘若他不起来试药,那些军士的性命便都没了。
  他想起了临走时唐蕊送给他的药丸,那药丸他一直贴身藏着,从来都不舍得动。
  他双手哆嗦的厉害,忍着剧烈的眩晕,从怀中取出了那药丸。
  打开盒子,取了一颗吞了下去。渐渐的,冰冷的感觉稍减。
  第二天他醒来时,除却浑身酸痛,体温还算正常,但是他依然不能起身。
  他知道这药丸珍贵,只是没想到治疗疟疾的疗效竟如此的好。
  他吞了第二丸,这才勉强可以起身。
  这时,下人闯进来叫道:“有人要不行啦!”
  程纶去看,那人果然已经奄奄一息,他只得取了百花丸中的一颗送给那人服下。
  最后回到帐篷中时,他手中的五个药丸,只剩下最后一丸了。
  这一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用的,他要留着,一直留到将来。
  他凭着经验开始试验药草,竟惊喜的发现有几味药草同西京那边药草气味相似。
  他试着配制出类似于治疗疟疾的配方,拿去给病患试验,竟有了更好的疗效。
  他十分欢喜,第三日继续上山采药,这次他采集了更多的药材,进行实验和改良药方。
  七日之后,原先病的要死的士兵们都站了起来,而程纶的手里也多了一个用河川本地药方调制的草药方子。
  他让士兵们多多采集这些药材晒干,然后一起带上了马车。
  到达河川城是在三日后,河川百姓听闻朝廷的救济到了,一个个夹道欢呼。
  河川因为秋天颗粒无收百姓满面饥色,病的病,死的死。当程纶亲眼看到河川如此破败凋零的模样,才知道他们这次出使任务的意义所在。
  河川城开仓放粮,整个河川地区的百姓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个个都跋山涉水不远千里的赶过来。
  城门口一设粥棚,便大排长龙,程纶令士兵们亲自施粥。
  他则另设了药铺,当街坐诊。他一来这里,便寻了河川本地的草药集,经过研究,知道了他采的那些药材精确的用途。
  经过几次本地药材的补充,他如今手里的药材还算充裕。
  河川此处本来就大夫少,医术高明的大夫更是稀有。听闻太医坐诊,不只是河川的百姓,听到这风声,就连隔壁州郡的百姓都纷纷往这边赶来。
  河川的郡守不得不派人帮忙采药和配药,他见程纶因为接诊连夜不息,生怕这位御史太医在河川病倒了,急忙劝他多多歇息。
  程纶了解自己的身体,熬了两宿,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将看诊时间定在了白日,夜晚不看诊。
  如今河川的困厄已解,按道理他诊治一段时间便可回朝交差,但是看到河川如此落后,有心想在此设一个学堂。
  河川郡守听到他这计划不以为然,道:“本地人都是土人、野蛮人,你设立学堂,他们才不会学呢!而且土人那么笨,也不可能学会什么的!”
  程纶抗议道:“便是土人,里面也有聪明的,哪里有不能学的?我既然千辛万苦到了这里,总得试一试。”
  河川郡守不以为然的摇头:“书生意气罢了!”
  程纶既然说了,还真在城外寻了一间土屋,设了医官,一边是医馆,一边是学堂。
  下人担心他误了回京交差的事情,他叹道:“陛下恨不得我离西京远远的,你还担心他盼着我回去吗?我今日已经写信交给了郡守,让邮差将信送到西京去,向陛下请愿留在此处教化河川土着百姓,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下人担心极了:“西京那么好,大人甘心留在河川这样破烂的地方?”
  “欸,到处都是好河山,这里绿水青山,什么叫破烂?”
  下人转头四望,破烂房子破烂城墙还有破烂的府衙,这也叫绿水青山?
  程纶道:“我打算在此先逗留三五年,你去跟一起来的士兵讲,我已经向陛下请愿了,若是有愿意留在这里的,便留下,若是想回西京的,我写信让他回西京复命。”
  下人去传话了,便有许多士兵自愿过来留下帮忙程纶。
  他白日里坐诊,不少河川土着都来看病,一来二去熟悉了,便真的将子女送到了学堂来念书了。
  程纶有了士兵的帮忙,又收了其中资质较好的做了徒弟,他一面教书一面诊治,日子虽然忙碌倒是比过得比西京中时自在。
  河川郡守看他还真招到了学生,也十分佩服,便时常送些食物衣服过来给他。
  他不过在河川呆了半年,在百姓中的声望比郡守都高了。
  西京里头,司徒珏收到了程纶的请愿,略一思索,提起朱笔便写了一个“可”!
  唐蕊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到程纶要在河川呆个三五年,心中有些不解。他素来是个孝顺的,难道不怕父母担忧?不过他能留在河川教化百姓,或许,也是他志愿之所在吧。这些,都不是外人能够置喙的。
  司徒珏知道她的担忧,只说了一句话:“这小子,如今算是有点出息了!”
  程纶得到西京回复这日,是河川郡守亲自带人欢天喜地的过来告知的。
  “陛下允了!”郡守笑道,“还送了你一个匾!”
  程纶倒是有些惊讶,司徒珏竟然愿意送他匾?
  掀开红布,只见那匾额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教化育人,功在河川”。
  程纶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颇有些感动。
  直到出了西京,他才知道,之前的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人生,除了情爱,还有功业。除了家族,还有百姓。他今日才懂得,什么叫做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也明白了,他学了这一身的医术到底是为了什么。
  ☆、番外之欢喜
  珍宝三岁了, 两个宝宝都长得漂亮极了。因为漂亮,更加难以分得出男女。
  这天, “小皇子”偷偷逛进了皇帝陛下的勤政殿。
  大殿巍峨, 高高的皇桌后面,皇帝陛下蹙眉低头正拿着毛笔批改奏折。
  “小皇子”是趁着内监开门时不注意从他们脚下溜进来的, 小小矮矮的一只, 谁都没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