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符远知可没有喷完血低头看看再摆一会儿造型的爱好,站起身来撒腿就跑,蹿得那叫一个飞快。
  “你把他打出去这么远!”旁边那男子怒斥道,提笔两道符扔出去,只砸中符远知背后的土地,远程监控的宫主虽然心疼,但还是忍不住点头——远知就是激灵,这都无师自通,学会这么拉风的z字型跑位和竞技游戏躲避爆头的左右横移了。
  黑衣师姐怒回:“他算计我的!”
  “拦住,抓回阵里!”
  另一个男子见状,手按地面,向上一提,山谷口的地势瞬间抬高,变成一个翘起的陡坡,符远知一鼓作气冲上去,奈何泥土向内扣了回来,他又实在吃了禁飞的亏,眼见挣脱不出去,转身一道灵雷炸过去,也被另一人挡住。
  几人纷纷出剑,齐齐封锁他的退路。
  “哪儿跑!”黑衣师姐说着,抽出执律堂标配的戒锁,扬手甩出,戒锁一旦上身,全身灵力封锁,是执律堂对付严重违反门规的弟子时才会掏出来的重刑具,符远知大叫糟糕,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抬手拼命向上甩出。
  戒锁飞出,符远知被抽成了一道烟气。
  “又是幻术!这小子会幻术——”
  那人话音未落,黑衣师姐大喝一声,一道剑气脱离身体,像巨大的弯月飞出,轰击在翘起的地势上,土石飞溅,眨眼功夫,真的符远知自己滚落在地上,没能再跳起来,有些狼狈地爬动了几下,跌回地面,微微蜷缩身体,低着头又咳出一口血。
  戒锁这一回是逃不掉了,黑衣师姐驱动令符,戒锁一道一道缠住符远知的身体,本来他就已经被击伤,戒锁加身,灵脉阻塞,伤势的严重性顿时翻倍,咳了好半天,吐出一地红艳艳的血迹。
  那执笔男子道:“别打死了吧。”
  当中那位阵纹师则说:“扔引火阵里去,我们收工,别惹人注——”
  啪——
  一团金光在高空中炸开,变成一个绚丽的烟花,一切发生得非常突兀迅速,所有人当场惊愕,唯有符远知缩在地上,嘴角挂着血,不过却咯咯笑了两声,气得那黑衣师姐抬手举起剑,还是拿执笔男子拦住。
  “桃玥不可妄动!”
  符远知一脸得意,仰头躺着,口型动了动,说道:还不跑?
  他是刚学幻术没多久,藏匿真身偷偷往天上炸一团灵力以惊动天宫其他人,这简直是超常发挥!而且还扔了那么高呢!
  执律堂的动作非常快,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躲过他们的眼睛,这些人刻意隐藏,符远知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尽量吸引其他人过来关注了。
  道门盛会在即,天宫内外来道者众多,符远知实在想不通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些人,那就只好让执律堂介入调查了,况且,听刚才对话,对方似乎并没有杀人的意思,纯粹想引起一些祸端?
  黑衣的执律堂律者飞快出动,迅速在山谷上空云集,那些外面混进来的道者急急忙忙各自闪开,最后地面剩下一个黑衣女道者,押着戒锁加身的符远知。
  执律堂的堂主阴明亲自出动,他从山上飞过,立刻察觉到布置精妙的五灵引火阵。
  “怎么回事?”阴明落地,厉声质问。
  桃玥看了符远知一眼,哼了一声:“抓了个暗害同门的。”
  说完,指了指躺在远处尚在抽动的薛长钦。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执笔男子:喂,我辛苦一章不给个名字?【不,不叫神笔马良!】
  宫主:滚,无理由坑害我徒弟,找死,我刀呢?
  刀:你看不见我!
  第39章
  阴明立刻去到他身边, 手指点了点薛长钦的脖子, 立刻脸黑如黑袍, 拍拍他的脸:“别翻白眼了,你又不是凡人,只是切了你的气管, 但你不会闭气的吗?哪个班, 癸字班的吊车尾吗?”
  说着, 回头看了一眼符远知,道:“哦, 你啊。”
  薛长钦的脖子上有一个开口,出血量还没符远知的胳膊多,比他吐的更是差得远, 那伤口非常准地避开血脉开在气管上, 像是做了一管洞箫开个音口出气儿;不过,刚刚有些修为、经验见识都还很浅的年轻道者很容易被这一手给吓唬住——毕竟那是气管开天窗啊。
  这时候, 谁脑子里记得自己是道者,喘气不需要一口接一口!
  “手法不错死不了。”阴明却随口道,“切得很干净, 你起来吧, 自己回房间缝一下。”
  桃玥押着符远知, 阴狠道:“死不了?堂主师兄,那边的五灵引火阵你没看见吗,那是要把这可怜孩子引进去折磨一番呢。”
  符远知坐在地上,不分辩, 也没法分辨——一张嘴全是血味儿,而且作为执律堂律者,桃玥的话分量大,一百个符远知也百口莫辩。
  阴明听了之后,仔细检查了五灵引火阵,似乎采信了她的说法,只是一回头,就瞧见那薛长钦捂着脖子,一副伤势过重马上要在仙途中半路夭折的可怜样子,眼看又要翻白眼,阴明又给了他一巴掌:
  “好好学习,别装死,难道还要我亲自给你缝?”
  见薛长钦还捂着脖子瞪他,阴明于是高傲说道:“叫什么名儿,《基础生命物种常识》课你没上过?没学过人类构造?”
  说完摸了两个玉片,一个黑衣律者用神念查了一遍,说:“壬字班的薛长钦,逃课八次,大过一次,结课考试道师怀疑他是作弊及格的,但是没证据。”
  玉片递过来,“这有鼠道师的灵纹。”
  阴明又黑着脸,和薛长钦瞬间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他在玉片上勾了两笔灵力:“去去去,重修吧,或者你一个时辰之内把自己的气管接好,如果还是漏气,那就直接降级癸字班算了。”
  又挥挥手,指指桃玥:“带上那个,跟我走,剩下的人打扫场地。”
  薛长钦以求助的眼神看向桃玥,不过当着阴明的面,桃玥没有半点纰漏,注意力全在符远知身上,阴明说走,她就根本没有再看一眼薛长钦。
  律者们将符远知押走,离开初心宫范围,云梦天宫内门各个主要建筑全在更高的地方,因此常常被戏称为上峰,如果能被内门留用收为天宫正式门徒,那就叫“登天”,但是不到初心宫毕业,外门弟子如果被带到“天上”去,那一准儿没好事。
  执律堂也在“天上”,外门专用的应悔峰思过崖没有高过第一道云层,所以一般犯门规也就去思过紧闭。能到云层上看一眼执律堂的大门,那……
  他们走过初心宫广场上空,阴明想了想,停在那里,遥遥指着下面那道高耸的石碑。
  “认得宫训吗?”
  ——有所不为,这四个字被无数从初心宫顺利结业,正式踏上修仙大道的前辈们描画过无数次,已经看不出最初写这四个字时的笔锋。
  师尊啊……
  符远知低着头,并没有人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
  有所不为,在这座天宫之中,并不是所有人写下这四个字时都曾经用过心。
  初心宫禁止私下械斗,虽然偶尔会有愣头青打架斗殴,但切开气管这种已经是能上一次天的大过错了。
  因为这表示你是真的动手,不只是拳脚磕碰,虽然一般道者不会蠢到死于割喉——修真者的世界里,有时候动机比结果重要。
  魔头不是在屠城之后才成为魔头的,他成魔在有屠城之念的那一刻。
  阴明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符远知,思考片刻,让人把他丢进了静室。
  一片漆黑。
  没有灯盏被浪费在这种地方,地面冷硬冒着寒气,空气里灵力稀薄,而即使灵力充裕,戒锁加身也没法取用;
  外面锁着执律堂精心打造的律令锁,山头上整个铺开一个大型护阵,阴明作为堂主能在天宫的任何地方瞬间启动它,众多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律者驻守此地,别说关犯错误的弟子,关个魔头也不是不行。
  被抓的两个魔徒都关在这儿,符远知心里冷静,所以还有功夫看来看去,下层一个漂浮台上就坐着血魔谢染,正在和一个执律堂的师姐比赛干瞪眼。
  整个执律堂内部似乎向下蔓延到山体之中,像古罗马角斗场,一圈一圈盘下去,只是大了太多,如果居高临下去看,很有末世科技那种冷灰阴沉的色感,所以宫主不喜欢这个地方,也并不喜欢徒弟被关在这儿。
  这个傻孩子,说自己解决得了,就直接给自己解决进了监狱?
  宫主的一道神念悄无声息地穿过禁制,整个黑漆漆的静室因为他的到来而充满莹润的光。
  墙角缩着小小一团,浅色的弟子服都染了一层血,黏黏地贴在身上,本就不易察觉的细小的哽咽因为他的到来戛然而止,符远知抬起一张沾了点脏污和血迹的脸,一如既往露出大大的笑容,并且开心叫道:
  “师尊!”
  好像满屋都是阳光。
  不过他又迅速低下头,似乎充满愧疚,小小声地说:“师尊以前说打不过就跑,弟子跑都没跑过,还信誓旦旦说不用师尊救,我……我丢人了……”
  宫主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然后努力把团成一团的徒弟拆开,按下他的抗议,说:“给我看看。”
  符远知抱着膝盖,摇头。
  “胡闹什么,带着伤舒服?”宫主板着脸训斥,其实恨不得捧在手心吹一吹。
  “师尊别看了,都是皮外伤而已……而且,而且您要是给我治好了,过阵子他们来审我,您会被发现的。”
  宫主的手一僵,默默放回膝上,看着墙角里的一小团徒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变成了一小团。
  他问:“你认得那些人吗?”
  符远知咬了咬嘴唇,又摇头。
  “也不是小玉京主那些狐朋狗友。”宫主的神念看得清楚,事发的时候小玉京主正在翻墙逃跑,后面追着他父亲的亲随,嘴里还喊着非常标志性的“少爷您快别闹了”,活脱脱一副贵族公子和亲爹斗气的戏码。
  看那些人……北洲、澜洲和南炎洲,那边来的道者都不少,那些袭击符远知的道者,宫主各点了灵力做标记,眼下那些人正脱掉伪装,一副正派弟子的模样,回到自己门派所住的客房去了。
  不是一个门派,这就更奇怪。
  “可能……”符远知犹犹豫豫,在宫主严厉的追问下,小小声说,“可能因为,我是符家人吧。”
  【主人,符家不仅是诛魔世家,更是独立家族,不像几个家族与玉京城互相扶持,也不和各大道门联谊,看似中立,其实处处都有人算计,有拉拢的,有想除掉古老家族的,利益纠纷的……】宫灵念念叨叨地补充设定。
  【而且,符家很传统,对家族弟子的教育方式还停留在上古呢,他们喜欢家族教育,一把不让弟子去其他门派,您徒弟实在特例,满十洲三岛找不出第二个不在家族学法术的符家人。】
  可是低头看看徒弟,那双眼睛明亮坚定,青山倒影进去就是青山,片尘不染,没有任何大家族飞扬跋扈的习气,也从不会因为受到打击和排挤就唯唯诺诺。
  而且十八次,一个月就被人算计十八次,可是宫主没看到他报复过任何一回,没看到他任何一点满腹怨怼的表情,坦然,平和,临深渊如踏春。
  就只是……做了师父之后,在旁边看着,觉得小徒弟可怜巴巴的,连月栖峰上满地打滚的肥兔子都比他骄纵。
  所以大好机会,也不会再被碍事室友当成什么妖灵了,宫主大大方方把徒弟搂在怀里,揉揉头捏捏脸,满足于长辈作威作福的福利,又拿手仔细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把粘在符远知头发里的树叶、土块挑拣出来。
  额……宫主犯难,徒弟头发散了,可我不会梳古装头,总不能扎个双马尾给他吧……
  虽然只是宫主一点神念凝聚的身外化身,但符远知依然全是僵硬,所有血液往头上冲,轰隆隆轰隆隆,不知道的会以为血管里面在打雷。
  “睡一会儿吧,歇歇,我在这儿陪你。”
  刚刚来这世界,人生地不熟,每天山头吹风看见的都是这家伙从云梯上掉下去,不是缘分是什么,在修真界,要相信迷信!
  “师……师尊……”符远知被按着趴在宫主腿上,下意识想把自己的大红脸藏起来,结果一回头,撞到师尊小腹上去了。
  虽然神念化身半透明还有点发光,但符远知还是觉得——
  原来受伤可以抱抱,来,再砍我一万刀!
  要腰腰!符远知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在荒村里没控制住生生啃了玉京主的灵力残影,不就是因为那家伙手欠抱师尊腰吗……
  感觉怀里的徒弟在扑腾,宫主拿出对付宫女炸毛和大橘蹬腿时练出来的娴熟手法,非常自然地捏着符远知的后颈把他按回去,还拍拍他的后背:“乖,睡觉。”
  符远知顿时软趴趴成一滩。
  ——被不明阴谋算计,居然可以被师尊抱着睡觉,一样的阴谋给我再来十个,不,一百个!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受伤了,要师尊吹吹,要师尊亲亲抱抱,还要举高高!
  师父: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