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
  这是一场双方都无退路可言的厮杀,血与铁的较量之下,双方的死伤人数都在急剧地增加之中,城门附近已是铺满了倒地不起的尸体,厚厚地积了数层,其景着实骇人得紧,眼瞅着久战不下,率部出击的唐军将领登时便急了,大吼了一声,将手中的王牌毫不犹豫地投进了血肉战场之中。
  “起刀!进!斩,转,横……”
  陌刀队的威力自然是极其强大,只是培养起来却非易事,大唐诸军将领一般情况下都舍不得将这支强军一下子便投入战场中,往往都是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很显然,此时对于冲城的唐军来说,已是到了无可退让之际,只能将这支强军投进了绞肉机一般的厮杀中去,而陌刀队也没令大唐步军统领失望,随着号子声响起,已排众杀到了最前线的陌刀队如轮般地舞动着长大的陌刀,将所有胆敢挡在道上的吐蕃官兵尽皆斩成了碎片,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强行杀穿了城门洞。
  “放箭,放箭!”
  守在城门里的吐蕃万夫长杰明禄松一见情形不对,也不管前方还有着不少己方的败兵,嘶吼着便喝令早已在城内排好了阵列的千余弓弩手们集火攻击。
  “嗖,嗖,嗖……”
  主将既是有令,一众弓弩手们自是不敢耽搁了去,纷纷松开了拉弦的手,但听弓弦声大作间,一阵密集如蝗般的箭雨便向城门洞处泼洒了过去,霎那间,正混战成一团的两军将士全都被射得个惨嚎不已,方才突进了城的唐军陌刀队也因此吃了个暴亏,再被汹涌而来的吐蕃步兵一冲,登时便立不住阵脚了,竟生生被打得倒退回了城门洞中……
  第五百七十一章英雄末路(六)
  城门争夺战从来都是最残酷与血腥的厮杀,此等时分,实在是无甚战术可言,拼的只是勇气与胆略,比的便是意志力的高下,靠的只能是双方步军的狠命搏杀,至于骑军,在这等场合下,那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概因城门洞窄而狭长,内里又满是尸体与杂物,骑兵压根儿就冲不起来,而没了速度优势的骑兵不过都只是些上好的箭靶子罢了,实在难堪甚大用场的,故此,尽管心急如焚,林成斌却也无奈得很,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手下步军在城门附近与吐蕃军你来我往地拉锯个没完。
  “报,将军,萧旅长派了两门炮前来助战,请将军明示。”
  就在林成斌焦躁不安之际,却见一名报马匆匆赶到了近旁,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好,快,让他们赶紧上,轰开条血路!”
  林成斌正愁着无法快速击溃吐蕃步军的抵抗,这一听萧三郎派了火炮前来助战,又怎会有不允之理。
  “散开,前面的弟兄全部散开,火炮准备!”
  第一旅派来的不止两门火炮,还有一个连的士兵随行,一行百余人推着跑车赶到了城门洞附近之后,却并未即刻投入战场,而是在战场外排成了小方阵,以掩护炮手们架炮与调校的行动,直到炮手们忙活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带队的连长这才嘶吼着狂呼了起来。
  “轰、轰!”
  林成斌手下的步军将士此际正杀得兴起,其实并不愿有人前来抢功,愣是无人去理会那名连长的命令,一味地缠斗不休,直到林成斌见情形不对,派出亲卫前去传令之后,一众步兵们这才不甘不愿地退出了战斗,让开了城门的正面,早已准备就绪的炮手们见状,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匆匆点燃了炮尾上的导火索,但听一阵“嗤嗤”之声过后,青烟袅袅中,两门步兵炮的炮口火光突然一闪,两声巨大的轰鸣中,两枚炮弹已是笔直地射进了城门洞中,巨大的冲击力下,登时便将拥挤在城门洞里的众多吐蕃士卒撕成了一地的烂肉,其势兀自不止,翻滚着弹进了列阵在城门之后不远处的吐蕃弓弩手之中,瞬间便激起了一阵响似一阵的惨嚎之声。
  “第一连,前进!”
  趁着吐蕃军大乱之际,那名派来增援的连长已是毫不犹豫地嘶吼了一声,率手下一百余众踏着正步向城门处行进了过去,鼓声咚咚中,火枪手们轮番射击的表演又开始了,无数的子弹顺着城门洞飞进了城中,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一切,尚未从火炮洗劫中回过神来的吐蕃步卒们立马就倒了大霉,死伤狼藉之下,再也稳不住阵脚了,一个个心胆俱丧地掉头便向后方逃了去,可两只脚再怎么迈,也不可能快得过子弹,于是乎,短短数息之间,被乱枪打死者不计其数,整支军队完全丧失了再战的勇气。
  “呸,他娘的,又被这群混球抢了先,还愣着作甚,都给老子冲,拿下城门楼!”
  眼瞅着己部三千人马都迟迟攻不下的城门居然被火枪队如此轻易地便拿了下来,统领步军攻城的那名偏将实在是有些子气不打一处来,既羡且怒地骂了一嗓子,喝令着手下将士尾随着第一连官兵冲进了城门,急速地沿着城门洞边的楼梯杀上了城门楼,可惜此时噶尔?钦陵早已离去,城墙上只剩下不足三百的残兵,被怒火中烧的唐军步卒们一个冲杀,便已尽皆成了刀下之亡魂。
  “骑军出击!”
  唐军的动作很是迅速,除了第一连列阵城下为掩护之外,其余冲进了城中的唐军步卒杀光了城头的残军之后,飞快地分出部分人手将城门洞里的杂物一一清理干净,林成斌见状,自是不敢多加耽搁,嘶吼了一声,率领着大队骑军冲进了城门洞,但并未径直向城池深处杀去,而是在城内的大道上紧急地布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型。
  伏俟城自建成起,至今已有一百余年之历史,先是吐谷浑之王城,后又是吐蕃人治理吐谷浑的军政中心,照理来说,该是个极度繁华之地了罢,其实不然,只因无论是吐谷浑人还是吐蕃人都是游牧民族,其民众有城郭而不居,乌海城如此,伏俟城也同样如此,城池的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际居住之意义,城中往往没有民居,有的只是达官显贵的大宅院以及方方正正的各处军营,城中各项设施也以实用为主,大道宽阔,两边的巨宅甚多,可装饰上却不甚讲究,基本上都是以石头砌成,最多只是加些浮雕之类的修饰而已,尽显游牧民族之粗犷,虽无精巧可言,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此时的林成斌显然无心去加以欣赏,一双眼锐利如刀地凝视着大道尽头的内城,脸上满是凝重的狐疑之色,此无它,只因城中实在是太安静了些!
  声响不是没有,就在此时,大道的前方还有些溃兵在慌乱地逃窜着,马蹄声、脚步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动静似乎不小,也看不出有甚不对之处,可这等情景落在林成斌眼中,却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因相较于城中多达五万余的守军来说,眼前这点动静实在是太小了些,很显然,这等“安静”的背后一准有着蹊跷在,林成斌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不单不敢违令向纵深挺进,反倒是谨慎无比地将骑阵往城墙所在处收拢了一段距离,与第一连合兵一道,紧紧地守护住了城门洞。
  “传令:纳赫仁坚吉所部即刻发动反攻,务必将唐贼调离城门!”
  早先撤离外城的噶尔?钦陵此际已回到了内城,正站在高高的城门楼三层上,面色凝重无比地观察着唐军的一举一动,这一见林成斌行事如此之谨慎,脸色瞬间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略一沉吟之后,咬了咬牙,将心一横,高声下了将令。
  “传令:第一旅即刻进城,将火炮营安上城头!林成斌所部全力防御,若有敌来攻,击溃即可,不得追击,另,其余诸部不得擅自进兵,违令者,斩!”
  就在噶尔?钦陵下令的当口,李显已然得知了前锋军传回的消息,只略一寻思,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李显自是不敢掉以轻心,这便果决地下了令。
  “儿郎们,将唐贼赶出城去,杀,杀啊!”
  双方主帅的命令都下得很快,也很坚决,可在部队调动上,显然是吐蕃军要快捷上不老少,就在唐军第一旅开始进城之际,吐蕃万夫长纳赫仁坚吉已率领着七千余骑兵从三百步不到的一条横街上冲了出来,纵马如飞般地向列阵在城门洞附近的唐军掩杀了过去。
  “骑军出击!”
  伏俟城的主街道很宽,足足有十余丈之多,地面全是石板所铺成,极其平整,可容得十余骑同时奔驰,吐蕃骑兵这么一冲将起来,其势着实惊人至极,林成斌一见之下,自不敢任由对方冲乱己部之阵型,这便一把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嘶吼了一嗓子,率部狂冲着迎击了上去。
  “轰……”
  街道虽宽,可毕竟有限,两道铁流如此凶悍地彼此对冲,自是都无可退避之处,不旋踵便已是狂野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轰然巨响,人仰马翻间,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血战几乎一瞬间便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无数道刀光横劈竖砍之下,人头滚滚落地,残肢断臂四下乱飞,鲜血流淌成河,战斗一开始便打得无比之惨烈!
  挥刀,再挥刀,这等人马拥挤无比的情形下,甚至战术都已不管用,所能依赖的只有手中的战刀,只要见着服饰不同之人,那就只管挥刀砍杀,双方将士都杀红了眼,前排倒下,后排补上,同归于尽之场面比比皆是,一个对拼下来,街心处已是尸首陈横,厚厚地堆积得几乎塞满了道路,当然了,内里大半是吐蕃人的尸首,可唐军同样损失不小,也有百余将士死在了火爆无比的对拼之中。
  “撤,快撤!”
  战事打到这个份上,纳赫仁坚吉本就有些子扛不住了,再加上顾念着噶尔?钦陵的命令,自是更不愿在这么穷耗下去,眼瞅着己方的前锋几乎损耗殆尽,立马嘶吼了一嗓子,扭转马首便向后逃窜了开去。
  纳赫仁坚吉这么一逃,其手下的骑军们自是更不想再战,奈何此时人马拥挤,要想调头逃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杀红了眼的唐军骑军又怎肯让吐蕃军如此轻易地便逃脱了去,自是呐喊着发动了反突击,追着吐蕃军的屁股便是一通子狂杀,如此一追一逃之下,渐渐远离了城门,堪堪就要冲过吐蕃军杀出来的那道横街。
  “好,传令各部,做好准备,红旗一落,即刻出击,不得有误!”
  纳赫仁坚吉所部被唐军杀得惨不忍睹,一路逃一路死,出击的七千骑兵很快便死伤了三分之一,这等损失不可谓不惨重,然则站在城门楼上观战的噶尔?钦陵不单不惊,反倒满意地笑了起来,一摆手,狞笑着下了令……
  第五百七十二章英雄末路(七)
  “呜,呜呜,呜呜呜……”
  噶尔?钦陵显然是高兴得太早了些,就在唐军骑兵将将追击到第一条横街前之际,城门方向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暴响了起来,原本正狂冲不已的大唐骑兵们纷纷勒住了胯下的战马,有条不紊地撤回了出发阵地,于此同时,第一旅第一、二团的官兵们则正步上前,在骑军前方摆出了整齐的方队,横亘了整个街道,近两千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正前方。
  “该死!”
  噶尔?钦陵千算万算,却惟独没算到唐军会来上这么一手,眼瞅着已将将上钩的大唐骑军就这么又溜达了回去,心里头的火气自是不消说了的,气恼万分地咒骂了一声,脸色变幻个不停,可到了底儿还是不曾下令全军出击,除了是畏惧唐军第一旅的火力之外,也不免还存着些侥幸之心理。
  “轰、轰……”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从来是要不得的,就在噶尔?钦陵迟疑不决之际,火炮营的官兵们已在其余步军士卒的协助下,将十八门步兵炮中的十二门全都架在了城墙上,一经调校完毕,立马毫不客气地朝着城中便是一通子齐射,也不管那些宅院里是否有人,就这么一轮轮由近及远地狂轰了过去,如此一来,藏身于离城门三百步左右的宅院里打算偷袭唐军的吐蕃官兵们可就倒了血霉了,死伤无算之下,全都慌乱地逃出了宅院,跑得满街都是。
  “落旗,出击,全军出击!”
  一见唐军火炮再次发威,噶尔?钦陵心登时便凉了半截,加之又不清楚唐军火炮的射程究竟几何,唯恐唐军火炮就这么一路狂轰下来,哪还敢再犹豫,嘶吼着便下达了出击之令。
  吐蕃军原本的计划安排便是准备跟唐军打巷战,故此,绝大部分的精锐部队都安置在各条横街的暗处以及各处大宅院的隐蔽处,出击的速度倒是很快,内城城门楼顶上的红旗方才一落,各部吐蕃军已是呐喊着从埋伏地冲了出来,如怒涛般沿着长街向城门处的唐军冲杀了过去,气势如虹一般,杀气直冲九霄云外。
  “轰、轰……”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吐蕃大军,第一旅的官兵们并无丝毫的惧色,也没急着开火,只是面色平静地平端着针击枪,保持着随时可以开火的架势,可布置在阵前的六门步兵炮却是没丝毫的客气可言,随着营长苏庆声一声令下,不紧不慢地依次开了火,将六枚巨大的炮弹狠狠地砸向沿街冲来的吐蕃大军,弹跳不已的炮弹瞬间便在吐蕃军阵中砸出一条条的血路,这还不算完,街道上六门火炮方才表演完毕,城头上的十二门炮也开始了发言,只一通轰击下来,惨死当场的吐蕃士兵便多达数百之众,远处的街道上碎尸横飞,血肉模糊了一地,当真有若罗刹地狱一般恐怖。
  “冲,冲上去,杀光唐贼,不许停,快冲!”
  这一通炮击下来,吐蕃军冲锋的势头不禁为之一窒,队形已见散乱,然则须驼隆、迷底密赞等诸部将领却丝毫不管前锋将士的死活,拼命地驱策手下部众向前狂冲不已,试图趁着唐军火炮装填的空挡杀进唐军阵列之中。
  “第一团跪姿,第二团立姿,开火!”
  眼瞅着吐蕃军依旧狂冲不已,已赶到了城中的副旅长刘子明可就乐了,毫不客气地一挥手,高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早已严阵以待多时的第一旅官兵们按着战术操典开始了射击表演,枪声犹如炒豆般地爆响个不停,无数的子弹形成的弹幕攻击宛若没有间隙一般,瞬间便将已冲到了八十步之内的吐蕃军射倒了一大片,层层叠叠的尸体不旋踵便在街道上垒得犹如小山一般,所有试图越过封锁线的吐蕃官兵尽皆毫无悬念地惨死当场。
  乱了,彻底地乱了,面对着唐军第一旅这架凶悍得可怕的生命收割机,吐蕃军好不容易才鼓起的作战勇气已是彻底化为了烟云,哪还肯再往前去送死,全都不管不顾地扭头便向内城方向逃了去,任凭诸部将领如何喝止,也无法扭转这等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而更令吐蕃大军军心崩溃的事儿又接踵而至了——早先便已上了城墙的林成斌手下那一千八百余步军残部趁着吐蕃军第一次进攻的乱劲已然沿着城墙冲到了南门处,一举杀光了把守南门的吐蕃士兵,众志成城地搬开了堵门的沙袋,打开了南城门,早已待命多时的河湟军率先沿大开的城门杀进了城中,紧随其后的还有黑齿常之、凌重等诸将的兵马,近两万精锐这么一投入战场,登时便令原本就慌乱无比的吐蕃军雪上加霜,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满城尽是没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散兵游勇。
  逃?西、北二门皆已被封死,而东、南二门全都掌控在唐军手中,任凭吐蕃军腿长马快也无处可逃,躲?就伏俟城这么屁大的地方,再怎么躲又能躲到哪去,随着唐军主力的进城围剿,四散的溃兵不是战死便是投降,战至申时正牌,整个伏俟城除了内城之外,已是完全落入了唐军手中,数万将士将不大的内城围得个水泄不通,但却并没有发动急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主帅李显的到来。
  秋天日头本就不甚艳,而此时将要落山的夕阳更是无甚热度,尽管阳光尚算得上明媚,可却已是无力驱除北风呼啸的寒意,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寒意愈发浓了几分,一股子萧瑟的气息在城门楼里盘旋缭绕着,一如噶尔?钦陵此刻的心情!
  想甚子?其实啥都没想,尽管噶尔?钦陵一双眼迷离地望着渐渐西斜的夕阳,似乎想得甚是投入一般,可实际上,此际他的脑海里只是一片的空白,甚至连胜败生死都已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了,只因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败亡已是注定之事,哪怕内城里还有着精兵近万,可那又能如何?再怎么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再去考虑如何防守又能有甚意义可言,至于生死么,噶尔?钦陵也已是完全看淡了去,故此,他无思无想地站立在风中,仅仅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好生享受一下人生中最后一刻的宁静。
  “殿下驾到!殿下驾到……”
  噶尔?钦陵的享受并没能持续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喝道声响起中,由一众亲卫们簇拥着的李显策马缓缓地行到了内城之下,已被惊醒了过来的噶尔?钦陵向前行走了一步,从城碟后头探出了身子,一无畏惧地看着城下的李显,虽不曾开口,可其一张憔悴的脸庞上竟露出了安详的笑意。
  呵,终归还是得一战!一看见噶尔?钦陵脸上的神情,李显立马便猜知了对方的心意,不过么,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便策马缓步行到了城下,很是客气地朝着噶尔?钦陵拱了拱手道:“大相请了。”
  “殿下客气了。”
  李显客气,噶尔?钦陵同样很客气,面带着微笑地还了个礼,简单地寒暄了一句道。
  “大相还欲战么?”
  望着面前这个与自己纠缠了数年的老对手,李显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相惜之情,可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神情淡漠地问了一句道。
  “请殿下成全!”
  噶尔?钦陵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言简意赅地给出了答案。
  “好,孤便给大相一个荣耀的机会。”
  李显深深地看了眼城头上的老对手,脸皮子微微搐动了几下,口气淡然地说了一句便即策马回归了本阵。
  “多谢了!”
  噶尔?钦陵没有再动作,也不曾再开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谢了一声,抬头最后看了眼夕阳,而后一扭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城头。
  “开始罢!”
  策马回到了本阵之后,李显也没对众将作出解释,更不曾有丝毫的废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下达了总攻之令。
  “轰隆,轰隆!”
  李显的命令一下,两门重炮立马便开了火,巨大的炮弹狂啸着撞在了内城门上,瞬间便将内城门撞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其后仓促堆积起来的杂物也承受不住重炮的近距离狂轰,同样化成了一地的垃圾。
  “轰,轰……”
  城门虽已洞开,可唐军却并未就此杀进城去,而是依旧在原地站立着不动,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十八门步兵炮的轮番表演,但见陆续开火的十八门大炮如犁田般从城门楼开始,逐渐地向深处延伸,但见碎石乱溅中,惨嚎之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可怜内城本就不大,近万士兵藏身其中,被唐军几轮炮火急袭下来,便是连逃都无处可逃,战尚未开打,士气便已是彻底崩溃了去。
  “全军突击,冲出去,杀唐贼啊!”
  正当吐蕃军乱得不可开交之际,却见一身盔甲鲜亮的噶尔?钦陵率领着亲卫队冒着唐军的炮火纵马从内城深处行了出来,手舞着横刀,发出了阵阵高亢的嘶吼声,一马当先地沿着内城的大道冲出了残破的城门洞,义无反顾地向着唐军阵地发起了凶悍异常的狂野突击……
  第五百七十三章朝堂来使
  “开火!”
  对于吐蕃军的垂死反扑,唐军显然早已准备,但听萧三郎一声大吼,严阵以待的第一旅官兵纷纷扣动了扳机,将一阵阵弹雨如泼水般地射向狂冲而来的吐蕃骑军,打头的噶尔?钦陵自是得到了最多的照顾,数十发激射而至的子弹生生将其射成了筛子,连吭都来不及吭上一下,便已就此跌落了马下。
  “停火!”
  内城门本就不大,紧随其后冲杀出来的数千勇悍之辈虽拼力狂冲,可却无人能靠近唐军半步,但凡敢于冲出城门者,尽皆惨死在了枪炮的乱射之下,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内城门几乎都已被人马的尸体完全堵死了,再也无人敢从内里冲出,硝烟弥漫中,萧三郎一声断喝之后,枪声渐渐止歇,但见城门处人马尸体横陈垒砌,血水流成了河,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死寂,一派的死寂,面对着如此惨烈的场面,无论是躲在内城墙上偷窥的吐蕃官兵们,还是列于第一旅官兵之后的大唐诸军,都被这等残酷无比的画面震慑得说不出话来,数万大军尽无言,再一次被火枪的威力吓到了,唯有李显本人却是个例外,只因他很清楚火枪威力虽大,却有着不少的局限性,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显赫的战绩,不过是地利所致罢了,换成开阔地上的话,断然不会有这等惊人的战果出现,当然了,这些事儿李显自己知晓便是了,自不可能在此时说将出来的,就这么任由诸般人等在那儿愣神不已。
  “殿下,看,吐蕃贼子挂白旗了!”
  一阵难耐的死寂之后,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一名吐蕃士卒,正狂舞着面白旗,自有眼尖的士卒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进城!”
  敌军既降,李显自是乐得省下一番厮杀,也没多废话,只是一挥手,无可无不可地下了令,早已待命多时的唐军官兵立马蜂拥着冲上了前去,搬开挡道的尸体,呐喊着杀进了城门洞中,然则李显却并未随军出击,而是缓缓地策马来到了被专门挑将出来的噶尔?钦陵之尸体旁,默默地凝视了好一阵子之后,毅然一拧马首,头也不回地便往城外行了去……
  伏俟城破,一代名将噶尔?钦陵身陨,至此,整个吐谷浑境内已再无成建制之吐蕃大军,然则李显却并未趁势进兵吐蕃国中,也不曾将大军安置在伏俟城中,而是率部缓缓后撤到了青海湖畔,只在乌海城中留下三千步军以为守御,并非是李显不想急攻,而是心有顾虑在——连番征战之下,师老兵疲只是一个方面,后勤辎重消耗过大也是缘由之一,可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真真的原因是李显还没想好该不该就此灭了吐蕃。
  理由?很简单,就一句成语——鸟尽弓藏!李显这些年在河西可是折腾得欢快无比,无论军事还是政务,尽皆作出了不少的变革,这些举措认真说将起来,确有离经叛道之嫌疑,而之所以不受朝廷谴责,无非是两点,其一么,自然是李显对河西的掌控力度足够,下头诸州无人敢挑刺,可另一个缘由么,却是抗衡吐蕃之需要,但凡李显想要变革之际,无不在奏本里写上这么一条,看在河西安稳的份上,高宗自是不会有甚大的意见,而武后与太子那头也不好在河西之事上大做文章,可一旦吐蕃被灭,那形势可就不同了,无论是太子还是武后,都不会容忍李显在河西拥兵自重,高宗心里怕也难免有这等算计在,三下里一凑合,李显想要继续呆在河西恐怕也就难了,而这显然不是李显想要的结果,至少目下李显还不想离开河西这块好不容易才掌控在手的根据地。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一是让吐蕃国继续存在下去,还是那种很有威胁的存在,如此一来,李显拥兵河西与吐谷浑之举才能解释得过去,问题是此番大战已是彻底将吐蕃国一半以上的军力给打没了,就目下而论,吐蕃不过就是枚将熟的桃子,随手一摘便能得手,若不进兵的话,终归很难掩饰得过去,甚或可能在一众大臣中引起不必要的非议,政治上的失分可就有些大了,故此,这一条只能作为万不得已之下的选择,至于第二个办法,那便是离开河西,直接入主东宫,只是这办法比起第一条来,显然要难上了不少,不受控制的因素也多了不老少,李显本人对此也不是太看好,万一要是弄巧成拙的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头疼,真的很是头疼,面对着成熟的果实不敢轻易去摘,这等闹心的情形实在是令李显头疼得紧了些,再加上打下吐谷浑之后的军、政两道的琐事极多,李显接连十几日都没能睡上个安稳觉,心里头始终在犹豫着,徘徊着,这不,又是一夜未成眠,纵使李显自幼打熬出来的好身体,也已是有些子吃不消了,拖着脚行出了大帐,也不管形象不形象地,便在大帐门口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报,殿下,钦差已至大营外,请殿下明示!”
  李显的懒腰尚未伸展个彻底,就见一名队正匆匆行了过来,一躬身,紧赶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