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从初七开始就有内侍到侯府来巡视:何处更衣,何处小憩,何处收礼,何处开宴,何处退席等等,俱有明确的规定。又有巡察关防太监出来,各处设防,挡帷幕,指示侯府众人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
  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带着九门官兵打扫街道,撵逐闲人等等。这娘娘们省亲不仅娘家忙活,整个京都都被调动起来,从上到下人人自危。次从皇上下了圣旨便没有消停过,不过京都地界的治安倒是好了很多。街上时常见到官府的人巡逻,小偷小摸的鼠辈都不敢出来了。
  侯府这边手脚还算是麻利,听说惠妃娘娘家里忙活的人仰马翻,昨晚上更是灯火通明一宿没合眼。只因内侍去了指出诸多不合时宜之处,贺老爷少不得整修。
  宫里的内侍都是看人下菜碟,到侯府是笑脸满面,到了贺府就指手画脚。不仅因为贺老爷是五品小吏,最主要的是贺府的品味真是让人不能苟同,让内侍心里笑话偷偷翻白眼。
  侯府是什么底蕴,祖上跟着先祖皇上打江山,一直就是显赫的异性王侯。定伯侯府的主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贵族的气息,这是一辈一辈耳熏目染而成,不是仅仅用钱便能堆砌出来!
  贺府不过是依附惠妃娘娘才得以兴旺,就像个暴发户一般能高雅到哪里去?他听说娘娘回来省亲,恨不得用金子打造屋子才满意。但凡是值钱的物件都往府里捯饬,弄得不伦不类。
  那些内侍本想看在惠妃娘娘的面上得过且过,可闹得太不像话会丢娘娘的脸。经过内侍一番指点,清除一些物件,这才有了些瑰丽堂皇的味道。
  正月十五过晌,自老太君等诰命妇,俱各按品级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幻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得连半点轻咳都不闻。
  侯爷等人等在东街门外,老太君带了女眷等在侯府门前。街头巷口俱系帷幕遮挡得严严实实,道路已被封锁,连半个闲杂人等都不见。
  老太君正张望得不耐烦,忽见一太监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是常往来于侯府的内侍太监。
  那太监见了老太君赶紧下马,笑着迎过去回道:“老太君和侯夫人可以先回屋子歇会儿,娘娘出来还得功夫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峋灵宫拜佛,酉初刻进乾清宫领宴看灯之后才能请旨。只怕戌时初刻才能起身。”
  老太君听了便吩咐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园里留侯夫人照理,又命执事人等领着内侍们去用饭歇息。
  繁星不敢回房,跟在侯夫人身后侍候,细心瞧着她如何行事等等。侯夫人命人把蜡烛一担一担的挑进来,各处点灯。诺大的园子点得通明,不知道到底挂了多少盏灯笼。各色的水晶玻璃风灯相映成辉,点的如银花雪浪,映得园子里越发的缤纷漂亮。
  这边灯刚刚点完,忽听外面马跑嘶啼之声,一时间有十来个内侍都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大伙会意都知道是来了,并不见慌乱赶紧各自站好。老太君等人被请了出来,到大门外去迎接。
  外面静悄悄,许久,只见一对红衣太监骑着马缓缓而来。至东大门街下了马,将马赶出帷幕之外,然后垂手面东而站。半晌又是一对,亦是如此。不多时就来了十二对,这方隐约听见丝竹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羽,又是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是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后面跟着执事的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这样一对对过完,后面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盖黄色绣凤銮舆缓缓而来。
  老太君赶紧带着众女眷跪下行礼,早有几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把众人一一扶起。那銮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撵更衣。
  德妃下舆入室,更衣毕复出,换辇进园去。只见园中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她不觉惊讶,这个时节怎么会百花盛开?凤辇及到还有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她定睛细瞧,这才看出些端倪。难得假得如此逼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办法。美则美,可这园子这么大,该浪费了多少绢花啊!
  刚刚入二门时,德妃便觉一阵惊喜,这些假花她看明白,可方才那一带清流是怎么弄出来的?能够做出如此设计的真是奇人,看来府中人才辈出啊。
  一路进了亭子,德妃瞧见上面写着“濠濮亭”三个字。在她的印象中,这亭子早就有,却一直没有题名,不知道这个名字出自谁之手,甚好!
  那边侯爷见德妃在亭子里略停,忙打发人过来回话。
  “回禀娘娘,这亭子的名字出自侯府小公子之口。侯爷觉得甚好便命人题在匾额上,娘娘若是觉得不雅就请赐名。”
  “濠、濮都是水名,最早出自《庄子》,不仅符合这个盖在水上的亭子,而且其中的故事更是蕴含了道。逸浚年纪不大,对于人生和世界的认识却不俗,此子非池中物!”德妃笑着说道。
  太监听了忙又飞奔去回禀侯爷等人,侯爷听了少不得对着亭子的方向拜谢。
  德妃一路领略园子里的风景,只见处处灯笼相应,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到了千竿翠竹掩映之所,太监奏请德妃进去小憩喝茶。她见房子并无匾额,知道这是入园第一处幸处,必是等着她亲自题字,便略微思索念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就题幽篁馆吧。”太监去告诉侯爷等人,他们又拜谢娘娘赐名。
  德妃在里面小坐,之后出后门到了望月阁前。德妃眼神一凝,进到里面触目都是熟悉之物,不由得转红了眼圈。
  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阶乐起。太监二人引侯爷等人于一楼大厅下面排班,德妃下谕旨免,众人皆退下。又有老太君带着女眷大厅排班,德妃再下谕旨免,方引退。
  茶已三献,德妃降座,退入侧殿更衣上了二楼,闲杂太监、宫女留在一楼候着。老太君等女眷这才齐上二楼,德妃见了泪眼汪汪欲行家礼,老太君等忙上前一步跪拜不迭。
  德妃见状眼泪早已经滚落下来,一手扶起老太君,一手扶起侯夫人,三人心里都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此时却偏生说不出来只顾着呜咽对泣。
  二太太、三太太和房贵妾等人俱在旁边劝慰开解,半晌飞、德妃才忍住悲伤笑着说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咱们娘们相见还是要说说笑笑的好。等过了时辰我又要回宫,再回家里不知道是哪一日了?”说罢脸上又露出悲切的模样。
  老太君忙宽慰,让德妃娘娘上座,又逐次分辈分一一见过,不免又是一阵唏嘘感慨。然后府中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见礼,随后是府中掌势丫头、媳妇等行礼。
  又有德妃带进宫的大丫头子清过来见过老太君等人,老太君忙扶起命人别室招待。执事太监和彩频、昭容等有品级的宫女也慢待不得,自有人精心款待,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侍候。母女姊妹这才诉些离别情景以及家务私情等等。
  德妃不见宜凌、宜家和逸浚三人便问缘由,老太君听了忙回道:“无谕,外男不敢擅入!他们三人都在望月阁外候着。”
  “都是家中兄弟子侄,况且都未及冠,何来外男一说?”德妃闻了命太监引进来。
  小太监出去引了三人进来,他们行了国礼。逸浚是大皇子的陪读倒是常见,只是宜凌、宜家变化不小,德妃竟不敢认了。想当初她进宫之时,宜凌才两岁的光景,宜家还没影子。况且他们毕竟是二房、三房所出,德妃只是表面上亲近些。
  “那濠濮亭是你题的?”德妃笑着问逸浚。
  逸浚忙一撩袍子跪下回话,德妃见了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多刻板,想我在宫里自然是行国礼,眼下咱们姑侄说话何必如此?”说罢吩咐太监把他扶起来。
  德妃回到住了三年的故居,心里早已经澎湃不已。她四处打量,用手摸摸往日所抚之琴,摆弄一下昔日看过的书籍。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竟恍若昨日一般。进了卧房,见满室的水红甚是满意,她一向喜欢这种颜色,没想到她们都没有忘记。
  再透过嫩绿的纱窗看外面,朦朦胧胧中可见火树银花,别有一番情趣。这水红配上嫩绿,竟出奇的漂亮,让人错不开眼睛。香炉中不知道焚得是什么香,淡淡的带着股柠檬的味道,闻着不腻歪让人精神爽利。
  德妃边看边满意的点头,真想在这卧房住一晚上再回去。
  少顷,侯夫人上前启道:“筵宴齐备,请娘娘上三楼。”德妃听了起身上三楼,但见里面全部铺着大长白毛的厚地毯,踩在上面如行在云端。上首一张案几,上面摆着几十样精致的点心、,处理好的水果拼盘等等。后面是张罗汉床,雕龙绣凤样式别致新颖。下面分左右两边,同样是案几,不过配着厚厚的蒲团。
  老太君请德妃上座,宜浩带着二十四个女戏子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奔出来,道:“娘娘已经上了三楼,快拿戏目单来!”
  宜浩紧忙将锦册呈上,少时太监出来,吩咐照娘娘点得戏码唱来。宜浩见了赶紧张罗戏子扮演起来,不一会儿,便响起丝竹之声。
  德妃坐在三楼,透过玻璃窗朝下面看去,只见她们扮演的形容,做尽悲欢情状,一个个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然不及宫中教坊的功夫,可到底是上得了台面还能入眼耳。德妃命人打赏,每人一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之类,又赏赐了些糕点。
  这案几之上摆放的糕点多半出自繁星之手,德妃吃了连连点头。虽说上次繁星进宫指点了永和宫的厨娘几招,可毕竟时间匆忙不能知道效果。德妃觉得吃起来味道差很多,还是繁星做的味道醇厚甜而不腻。
  本以为不过是听听戏便没了节目,没想到侯夫人却请德妃再往下瞧。难不成还有什么曲目没唱?德妃往下看去,却见不远的湖面上突然亮起来。四周的树上挂满了水晶琉璃风灯,原来只淅淅沥沥点了几十盏,眼下被全部点燃。再加上湖面的冰反光,一时间照的湖面清晰可见。
  突然湖面出现一对身穿雪白衣裳的丫头,一个个把头发全部梳到后面,绾成一个发髻旁边别着闪亮的钻饰。干净利落,半个发丝都不露在外面,越发显得一个个脖颈修长宛如优美的天鹅。
  她们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上身紧裹,腰上的蓬蓬裙向外扎煞着似乎都是羽毛做成的。下身同样是紧裹的裤子,裤腿塞进红色的羊皮靴子里。
  身上的曲线毕露,一个个倒是都有些看头。她们行动灵活,在冰上比似走也不似跑,说不清是怎样的运动方式。一会儿排成一个圆圈,一会儿变成交错着穿行,转眼众星拱月,中间那丫头不停的单腿旋转,看得人目不暇接心也跟着悬起来。
  德妃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前专注的朝下面看去。她还从未见过在冰上跳的舞蹈,细看下来动作倒是不难,难就难在她们在冰上跳。这常人到了冰上连走路都要加着小心,哪里还能跳舞?况且还要注意整体感,特别是刚刚单腿支撑转圈的丫头,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等到下面表演完毕,八个丫头整齐的跪在,大声给德妃请安,她才从惊诧中怔过神来。
  “好!”德妃不由得喊道,“把中间那个丫头带上来,让我好好瞧瞧!”
  太监忙跑下去,不一会儿带着个丫头上来。这丫头是临风居的夏末,她做梦都没敢想过会得娘娘传召,一路过来心吓得快跳出来。她低垂着头跟在太监屁股后面上楼,紧张的手脚出汗,一个没踩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姑娘小心,这要是滚下去可不得了。”小太监一扭身拽住她的胳膊。她想着男女有别刚要挣脱,又反应过来这位算不得男人,忙感激地笑了一下。
  小太监在宫里见多了美女,可眼前这个丫头身材极好,多一分则嫌胖少一分则瘦,玲珑有致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其实这夏末的身材哪里及得上繁星五分,只是眼下她身上的这套衣服极其贴身,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穿出来。看起来竟比脱光了还要诱惑人心,别说是小太监见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忍不住想要靠近。
  夏末上了三楼,飞快的抬头扫了一眼,在门口见到繁星心里突然有了底气。她跟着太监往中央走,见太监停住忙“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夏末给德妃娘娘请安,恭祝娘娘身体安康,跟吾皇万岁永浴爱河!”事先繁星请胡嬷嬷稍微调教了一番,不过这永浴爱河却是繁星教的。想着万一她们得见凤颜,老是那些陈词听着乖腻歪的,没想到这丫头倒记住了。
  德妃打她进来便一直细细打量着,听见她的说辞笑了。虽没听过永浴爱河这个词,不过想来就是百年好合的意思。
  “嗯,你这丫头倒有几分机灵,抬起头看本宫瞧瞧!”德妃轻声细语的说着。
  夏末听了不由自主的抬起头,可眼睛依旧低垂不敢见凤颜。事先繁星帮她们上了裸妆,一个个妆容自然得体,瞧着跟素颜一般却自带一股子风流别致。
  德妃哪里知道世上还有裸妆,只觉得这丫头生得标致,身材又好,还会在冰上跳舞。
  “你的主子是谁啊?怎得调教出这般水灵灵的丫头?”德妃温和地问道。
  夏末闻言赶忙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临风居的丫头。这冰上舞蹈是二奶奶教的,这衣服、发饰都是二奶奶亲自设计。”
  “哦?”德妃瞟了一眼离她较远的繁星一眼。自打女眷们行礼她便见到了人群中的繁星,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带着不可侵犯的些许威严,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距离上次在皇宫里相见才过去几个月的光景,德妃竟觉得这位弟媳出落的越发美艳动人,隐约间还多了几分气势。想来繁星不过十五,眼下还是未完全开放的花骨头,若是再过个几年,指不定会怎样倾国倾城呢!德妃心里竟破天荒的嫉妒又庆幸起来,得亏她是自己的弟媳妇!
  德妃瞧着眼下的夏末倒是有几分喜欢,长得端庄标致,论漂亮程度只能算是中上,不过她没有一般丫头的小气别扭,还算能见人。德妃却不知,繁星调教丫头,第一就要是说话爽利大方,支支吾吾说话声音像蚊子的是坚决到不了跟前。
  “打赏!”德妃玉口一开,太监忙下去准备。下面那七个丫头的赏银比之前的女戏子多,怎么说都是府里的丫头,岂能跟外面找回来的戏子一般对待?
  夏末的赏赐就越发的金贵些,“富贵长春”宫缎两匹,“福寿绵长”宫绸两匹,“吉庆有余”黄金锭十个。
  她得了这么些赏赐忙俯身磕头,得了德妃娘娘的准许才告退下去。
  德妃又唤繁星上前说话,繁星闻言赶紧移步过去。刚想要跪下行礼,却被德妃一把拦住。
  “这里不是宫中,咱们就以亲戚论之。二弟妹,你是怎么会跳这冰上舞蹈的?”她拉着繁星坐在自己身边,“上次见识了你做点心的技艺,没想到你舞技也超群。你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难怪祖母说二弟娶了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繁星闻言略显羞涩的笑了一下,言语间并不见忸怩,“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敢在娘娘跟前显摆。我小时候在田庄住过几年,乡下的孩子淘气,一到冬天便去结冰的河面上玩耍。他们长期在冰上跑跳,就掌握了个中玄妙,竟总结出怎样保持不摔倒的秘诀。
  我跟着学了,又突发奇想在冰上跳舞,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知道娘娘回来省亲,侯爷便命我找了几个丫头排了个舞蹈。时间匆忙不够精妙,难得娘娘不嫌弃。”
  上次侯爷询问却没让繁星回答,她心里有了准备想出这样的说辞。反正侯府这些人都没去过乡下,她又在田庄住过几年,这个说法应该能让众人信服。
  果然,德妃听了点点头说道:“想不到乡下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她们穿的衣服倒是特别,这又是怎么想到的?”
  繁星闻言心下一动,这宫里面争斗着成长起来的女人果然是不好糊弄。
  她忙笑着回道:“奴婢常见天鹅在湖里戏水,一只只高贵优雅,便想着模仿它们做衣服。没想到先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做出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让娘娘见笑了!”
  “想法丰满,现实骨感。”娘娘听了重复一遍,“嗯,这个说法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好像挺有道理。那套衣服跳舞时穿尚可,切不可做平日里的打扮,以免外人说咱们侯府上下没规没矩。”
  繁星忙点头答应下,德妃又把菲虹唤了过去。菲虹和逸浚是德妃的亲侄子、侄女,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你把逸浚和菲虹教导的很好,可见你在她们身上下了功夫。”德妃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媳越看越顺眼,她身上的诸多优点弥补了出身上的不足。
  虽说是亲疏有别,不过毕竟是至亲。德妃又把田氏叫到跟前交谈了几句,最后跟其他人说上一两句。
  少时,小太监跪启:“赐物俱奇,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德妃从头细细看了一遍,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
  老太君是金如意、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木的拐杖一根,迦南念珠一串,“富贵长春”的御用锦缎四品,“福寿绵长”的御用宫绸四匹,紫金的“笔绽如意”锞十锭,“吉庆有余”银锞子十锭等。
  侯夫人等人只减了如意、拐杖和念珠,其余照旧,房贵妾和三位太太一般赏赐。
  侯爷等人,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匣子两个,金银盏各两只,表礼按前。
  小一辈的繁星、田氏和众姑娘,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式金银锞子两对。宜宣、宜浩等兄弟亦是如此。逸浚和菲虹跟其他人都不同,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子两对。
  另外又准备了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予老太君与侯夫人、众姐妹等房中奶娘、众丫鬟婆子的。余下彩锻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予园中管理、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予厨役、优伶、百戏、杂行人丁的。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德妃闻听不由得满眼的热泪滚下来,却又要强颜堆笑。
  她拉住老太君和侯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放开,一再叮咛着:“祖母和母亲不需要挂念我,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个月许觐见省视一次,见面的机会在后头。倘若明年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奢华浪费,我不过是想回来看一眼亲人,见到这些用过的物件倒倍感欣慰。假若换了新的,反而不美。”
  侯夫人早已经哽咽难言,德妃虽不忍离去,可皇家规矩违不得,只得忍心上撵去了。
  众人不能相送,老太君和侯夫人相对而泣,众人好不容易将二人劝慰住扶出园子去了。可园中诸事诸人不能没有人打理,侯夫人心情糟糕只简单交待几句便推给繁星。
  繁星见到之前侯夫人如何分配,眼下就是把物件归拢在一起,倒也不费太多的事。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物件都登记在册收入仓库。上下人等各自散去歇息,繁星又去侯夫人跟前回禀,然后才得以回临风居休息。
  侯府众人从初四开始就忙活,这一下子放松下来,所有人都睡得香甜。
  宜宣却一大早就起来出去,这十天忙活德妃回府省亲之事,铺子里的事情都堆成了山。再加上过完年,伙计掌柜陆续回来,人多事便多起来。
  繁星比平日里晚起了一个时辰,逸浚早就去了宫里,小菲虹却还在懒床。这段时间她跟着前后蹦蹦喳喳也累着了,繁星没有叫醒她,吩咐丫头小心守着。
  已经错过了请安的时辰,繁星匆忙带着桂园去了潋滟阁,不料侯夫人也刚刚起来。
  “这段日子多亏有你,不然全靠我一个人可要累坏了。昨个儿见了娘娘我心情糟糕,你送过来的簿册一眼未看。刚刚我瞧了一下,半点不差,你办事还真是妥帖。从明个起,你就到我跟前帮忙,反正这府里的事情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上。”侯夫人笑呵呵的说着。
  繁星闻言一怔,眼下世子的名分未定,她可不敢觊觎这管家的地位。这几****帮婆婆前后忙活,已经有人瞧她不顺眼。若是今个儿侯夫人这话传扬出去,估计会有人气得七窍生烟。她不怕惹恼那些小人,只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个高级打杂!
  略微想了一下,她笑着回道:“我不过是照着太太的吩咐行事,遇见事情就向有经验的管事媳妇请教,没办错就阿弥陀佛了。太太高看让我跟着学管事,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我心里没底,生怕给太太添麻烦,到时候让旁人笑话。
  太太有事只管吩咐,能帮太太一点忙就是尽孝心。不过太太千万别提管家的事,眼下时机未到,我还缺锻炼。至于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太太有些话言之过早。
  旁人都道管家威风,我却见太太整日被琐事缠身,其中辛苦谁能知晓?若是众人理解还好,不然白白受累心里还憋屈,连个体谅的人都没有。丢开手让她们管两日试试,到时候她们就知道难处了!”
  “难得你明白我的心!”侯夫人听了攥住她的手,“我明白你的想法,这屋子里没有旁人我才说那样的话。我只有宜宣一个儿子,内院之中肯实心实意帮扯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你公公是侯爷,这世子的名号说什么都不能落到旁人身上!
  你放心,那边有了孩子也无妨。宜宣做世子本来早就该定下来,只是逸浚的身子不好,宜宣又不想争什么,所以才一直耽搁下来。只要宫里有娘娘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你先跟着我学管家,以后你要挑起重担。
  正像你所言,管家不是个好差事,管好了皆大欢喜,不然落得一身毛病还会惹来埋怨。可我身为侯夫人,管家之事义不容辞。只要进了这侯府,个人荣耀已经不重要,命运早已经跟侯府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这世上之人之事所以罔替有序,皆因一切都要遵循规矩。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宜宣就应该是世子,只有照常理发展才能稳定,不然侯府便会有人蠢蠢欲动进而兴风作浪。
  况且从才华到能力,你和宜宣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侯府才能一直兴旺下去。没有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我虽有私心,却不能不为大局考虑。毕竟侯府的前途才是大事,试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以后若是你在内院主事,也要切记一切以侯府利益为重,不要去计较各人得失!”
  这些话侯夫人是第一次说,她看出繁星是管家的好材料,且心胸宽旷有容人之量。虽说她才四十出头,再主事十年不成问题。可侯府上下人多事杂,她唯恐到时候繁星接不上手。她要先调教繁星几年,才能放心把家交到她手上。
  繁星听见她这般说,便不再拒绝。丫头端了饭菜,她就在旁边侍候布菜。
  老太君那边起的也晚,她到底上了年纪,累一点便受不住了。等到众人去的时候见她脸色难看,一问方知是昨个儿娘娘回来,一时高兴多吃了一块水果,昨晚上竟起来三四次。
  “赶紧传个大夫进来瞧瞧,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了。”房贵妾闻言抢着说道,这就要打发人去请大夫进府。
  老太君见状摆摆手,无力的回道:“天快亮的时候已经止住,只是眼下浑身无力,也不敢再乱吃东西。”
  “用荞麦面做面疙瘩,不仅有治腹泻的功效味道也美。和面的时候不用上手,只把水缓缓倒入面盆中,然后轻轻摇晃面盆,让里面的面和水渐渐融合,自然形成小小的面疙瘩。锅子里的水不用烧开,响边就放些菜叶、黄瓜片和调料,然后下面疙瘩。在空碗中加入少许虾皮、葱花、香菜,然后把熟了的面疙瘩连汤带水倒进去,最后在里面滴几滴香油即可食用。”繁星见状笑着说道。
  “听听,还是二侄媳妇心灵手巧口齿伶俐,这简简单单的一个面疙瘩,说得我都要流口水了。”二太太闻言说着,“只是眼下老太君应以空腹静养为主,不知道能不能吃东西。这万一……呵呵,想来二侄媳妇也是为了老太君的身子尽快好起来,不过到底是人年轻生活经验少了些。”
  这娘娘回府省亲,什么风头全都被大房出尽,二太太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眼下听见繁星的话,就变着法的曲解。她恨不得说繁星存心要害死老太君,心里这才痛快呢!
  老太君腹内空空,眼下听见繁星一说顿时来了食欲。她笑着说道:“既然能治腹泻就试试,又不是毒药怎么就不能吃了?我的身子骨还硬朗,这点折腾还受得住。”说罢就吩咐碧荷去厨房传话,照着繁星说得去做。
  不多时,厨房送过来一碗浓香四溢的面疙瘩。上面飘着绿色的菜叶、葱花,细闻有香菜的清香和香油的浓郁香气,略微用勺子一拨弄,又有一股子荞麦面的味道飘散开来,隐约还夹杂着黄瓜的味道。
  老太君见了食欲大增,把面疙瘩都吃光,还喝了小半碗的汤汁。热热的出了一身的汗,顿觉整个人有精神多了。
  “没想到荞麦面还有这样好处。”吃饱了人舒服了,笑容自然就多了,老太君瞧着繁星眼里都是满意之色。
  这个庶出的孙媳妇真是个宝贝,隔三差五就让人惊喜一番。昨个儿当着娘娘的面表演的什么冰上舞蹈,还真是让人惊艳,就连宫里的歌舞坊都见不到。本来德妃娘娘对这门亲事不太赞成,因为宜宣一力主张才不得不默认。眼下看来,娘娘对繁星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之前算命说繁星八字旺夫家,虽然算命之言不能全信,可自打繁星嫁进来侯府倒是喜事连连。先是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得开,每天都日进斗金,随后是逸浚坚强的站了起来,进宫做了大皇子的陪读。就连性子古怪难以接近的张先生,也因为她的缘故站在了侯府这边。
  娘娘那里的厨娘得她的指点学会了做点心,皇上隔三差五都要过去品尝。宫中新人辈出,可德妃却稳坐钓鱼台啊!昨个儿娘娘回来省亲,她编排的冰上舞蹈让凤心大悦。
  这林林种种加起来,可不就是旺夫旺婆家吗?满打满算繁星嫁过来才一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太君有了精神,便提议大家摸几圈马吊,好久没打牌有些犯瘾了。
  侯夫人等三个儿媳妇陪着,三太太不会在旁边看热闹。繁星和田氏这两个孙媳妇就一旁侍候,各自坐在自己婆婆身边。
  房贵妾见了,故意说道:“老太君有碧荷把眼,两位嫂子又都有儿媳妇帮着。唯独我势单力薄,姐姐虽在却不懂,我还不如乖乖的把银子掏出来痛快呢。大家还念我的好处,何苦做牌架子费力不讨好?”
  “你这张利嘴,这点小心思,一丁点的亏都不吃!”老太君指着她笑起来,“谁稀罕你的银子?你箱子里那些圆的,扁的只管自己留着,想要数数的时候也要趁晚上旁人睡了,免得被人看见你心疼!”
  “弟妹岂是小气之人?不过是想要装可怜,好多吃几张牌罢了。嫂子坐在你上家,会好好侍候你。喏,三筒要不要,可是中间张!”二太太也笑着说。
  “碰!”房贵妾手疾眼快的把三筒捡到自己跟前,“还是二嫂子明白我,这打牌不论输赢,能吃能碰才痛快!”
  众人闻言哄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热络极了。
  正月里不能动针线,教红女的黄师傅回老家过年也没有回来。府里的姐妹好容易清闲下来,便都过来陪老太君等人说话。
  她们见老太君在里间打牌,就去外间喝茶聊天,倒也惬意。只是晚暇不怎么说话,偶尔出神。本来听说孟阔过完年就能会京都,可眼下都过了正月十六也不见人影,她心里岂能不惦记?
  又闻那两个匪徒头子被逼的走投无路,便趁夜闯进城去杀了一个小官兵头目。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谁。一想到这个,晚暇就忍不住心惊肉跳。昨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不是梦见孟阔浑身是血,就是梦见他被人杀了,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今个早上浑浑噩噩的醒过来,精神有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