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第81节
  罗伯特惊讶地看着国王,“您是在怀疑她……”
  “她没那个胆子。”国王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她父亲是一只雄狮,那这位夫人只不过是鬣狗或是秃鹫一类的食腐动物而已,她即使参与了这个阴谋,也不过就是想从中占点便宜而已,用这种心态上牌桌只会输的精光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阴谋八成是一群没脑子的贵族策划的,然而总需要有一个场合,让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例如这位夫人那有名的沙龙。”
  “您打算传唤萨福克女公爵吗?”罗伯特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国王说道,“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罢了……《行政现代化法案》已经通过了,不出一年,这些贵族就会变得无足轻重,时间站在我们一边,如果他们要再次动手恐怕也就是在最近了,我想只要盯紧这位女士和常去她那里的人,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所以您让沃尔辛厄姆爵士去监视他们了?”
  “用不着我吩咐,沃尔辛厄姆也会去做的,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如果什么都要我吩咐,那我不如自己来当这个情报总管好了。”国王伸出手指,从罗伯特的盘子里掰下一小块松饼,放进嘴里,“他在这方面很有天分,恐怕这也和他的天性有关,他天生有那种窥探欲,我想这份工作可以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不太喜欢他。”罗伯特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总让我想起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扭动着凉丝丝的躯体在漆黑的走廊里爬行。”
  “干那份工作的人,大多是不招人喜欢的。”国王挑了挑眉毛,“不过这也有好处,人人天生都是他的敌人,他只能依靠我,如果我现在抛弃他,到不了晚餐时分他就会被人撕成比指甲盖还要小的碎片的。”
  “您心里有数就好。”罗伯特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自然有数。”国王站起身来,走回到写字台前,把手里的这份文件放在托盘里,又拿起第三份文件看了起来。
  “塞西尔送来了夏季巡游的安排。”国王说道。
  根据陛下的计划,今年夏天,王室将举行一次盛大的夏日巡游,国王将从伦敦出发,拜访全国的各个大城市,接见当地的代表,并举行盛大的招待会,直到初冬才会返回伦敦。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对王权的盛大展示,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获得民众的支持,同时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宵小——在国家因为《行政现代化法案》而暗流涌动的当下,第二条理由显得尤其有必要。
  “什么时候出发?”罗伯特问道,“我会让禁卫军做好准备的。”
  “六月十五日。”国王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从伦敦先出发,经过雷丁和巴斯,最后抵达布里斯托尔,从那里进入威尔士,而后经过利物浦和利兹抵达约克,从那里一路向北抵达爱丁堡,我们从那里乘船回来。”
  “又要去苏格兰了。”罗伯特看上去对此并不热衷,“这地方可没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是啊,几年前的那次谋反案……自从那之后,父亲就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国王轻轻叹了口气。对于亨利八世国王而言,那场谋反案对他身体的打击远远不如心理上的,一个一贯自视为神明的人,被他想来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其冲击可想而知。
  “诺福克公爵呢?我听说他也快死了。”罗伯特问道。这位早已过气的权臣在那次谋反失败后,就被自己的儿子裹挟去了法国,如今看来余生是没有回到故国的机会了。”
  “据说活不过下一个冬天了……不过他儿子,那位萨里伯爵,倒是在法国宫廷蛮吃得开。”国王心不在焉地一边说着,一边用羽毛笔在手里的那份文件上面画着线,“似乎他把宝押在了苏格兰的玛丽那里,做着有一天能衣锦还乡的美梦。”
  “这次巡游不会像上次一样的。”罗伯特没费什么力气就猜出了国王烦闷的原因,“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有宵小暗中窥伺,就会做万全的准备,绝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国王将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样将它放回了托盘里。
  “但愿如此吧。”他低声说道,“不过这世上的事情,有哪里会尽如人意呢。”
  他拿起一份新的文件,接着批阅起来。
  第118章 丰收女神
  国王遇刺的消息,在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之后,就如同夏日的雷阵雨一般迅速消逝了。贵族们对于这件事都报之以一种讳莫如深的态度,以至于在社交界这个话题已经成了某种禁忌。显然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平静不过是海啸之前的退潮罢了,因此如今应该做的就是闭上自己的嘴巴,看未来的事态将会如何发展。在贩夫走卒当中,对这一事件的讨论热情倒是始终不减,然而他们毕竟对事情的内情缺乏了解,自然而然地也没有人真正在乎他们的看法。
  似乎这场未遂的刺杀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那颗挂在上议院大门前的刺客头颅。如今的气温依旧并不炎热,因此那颗脑袋并没有腐烂,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干瘪下来,那上面的血迹也已经彻底干涸,看上去如同沾上了黑色的污渍。那黑漆漆的眼窝里空无一物,直勾勾地盯着出入这间大厅的议员们,而那头颅上因为肌肉收缩而形成的诡异笑容更使得每一个从这颗脑袋下面走过的人都不由得感到汗毛直竖。对于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这颗脑袋无疑是一种极其明显的震慑。
  经过大约两个星期的沉闷之后,社交界在四月初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如今议会的议员们为了不让自己沾染上嫌疑,都纷纷改变了自己的日程安排而留在伦敦,而他们自然而然也要找些事情排遣一下自己的无聊。因此这段时间里舞会和聚会尤其的密集,某位宾客甚至可以先去某座府邸吃晚饭,之后再前往另一位夫人的沙龙,最后在午夜之后去参加另外一位贵人组织的舞会。宴会和舞会的请帖,如同潮水一般在全城四处奔涌着,对于那些豪华府邸的主人而言,组织一场盛大的活动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应尽的社会义务。
  作为社交界的无冕女皇,萨福克女公爵也在四月初宣布了自己将举行一场盛大的招待会的消息。这场招待会的官方理由,是观赏女公爵新近收藏的一尊古希腊雕像,这尊丰收女神德墨忒尔的雕像一年前被克里特岛的农民从自家的葡萄园里挖了出来,上个月被女公爵以五万英镑的巨款从一位有名的意大利鉴赏家那里收入囊中,安置在自己豪华的伦敦宅邸里。
  晚会的时间定在了四月十五日,恰恰是国王遇刺后的一个月,然而早在两星期前女公爵发出请帖时,这场晚会就已经成了整个上流社会注视的焦点。对于女公爵的晚会,她的朋友们盛赞她的慷慨举动:女公爵将这一件艺术珍品那令人窒息的美与所有人一起分享,而非关起门来据为己有;而那些厌恶或是嫉妒女公爵的人,则用那种常见的酸溜溜语气讽刺她不过是沽名钓誉,或是有意炫耀,毕竟了解女公爵的人都知道,女公爵对于艺术品的鉴赏方式,就是看价格单上写上了多少个零。然而无论如何,人人都必须承认,能够眼睛都不眨地掏出足够建造一艘战舰的巨款购买一尊雕像,实在是一件很有派头的事情,如果他们有一天做了这样的事,自然也是要找个机会,向整个社交界炫耀一番的。
  四月十五日晚上九点钟时,萨福克女公爵的前院里灯火通明,府邸前宽阔的大楼梯的每一级台阶上都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仆人,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好似古埃及神庙里的一排沉默的石像。
  一位管家样子,花白头发的体面先生站在大厅的入口处,彬彬有礼地向来宾鞠躬致意。他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接过他们手里握着的请帖,再用洪亮的声音通报某位大人,先生或是夫人大驾光临。其中时不时地夹杂着几个响亮的名字,在人群里引发一阵轻微的骚动,然而这种在人海当中掀起波澜的特权,也仅仅属于少数来宾所有,更多的人则并未引起人群的兴趣,有的甚至倍受冷遇或是遭到讪笑。
  霍利黑德男爵乔治·维莱尔就属于第二种人,当他的名字被通报出来后,并没有引起人群的太大兴趣,然而却也并未引来嘲讽和讪笑。而男爵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朝着管家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大厅。
  霍利黑德男爵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长相颇为英俊,高挺的鼻梁下面留着漂亮的小胡子,那两张红红的嘴唇似乎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而那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珠看上去如同一对漂亮的绿宝石。凭着这副面孔他倒是吸引来了几位谈笑的女宾客的注意,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男爵虽然还有个爵位,然而自家的产业早在他出生前已经衰败,因此他无论在政治上抑或是经济上都是无足轻重的。而他在这种聚会上的角色,也仅仅是扮演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已,不得不说,这份工作他做的倒还算不错,他谈吐风趣幽默,而眼神当中自带的一股忧郁气质不但令那些青涩的少女们春心萌动,也让那些人老珠黄的太太们心波荡漾。仅凭这一点,伦敦城里每一位打算举办晚会的女主人,都不会在宾客名单里漏掉他的名字。
  一迈进温暖的大厅,男爵就优雅地解开毛皮斗篷的系带,将那出门用的厚重斗篷递给迎上前的仆人,随即扫视了一番宽阔的前厅,那高挑的天花板,画着精美壁画的屋顶和四面墙上挂着的巨大壁毯,让这间前厅显得气派十足。高大的壁炉里炉火烧的通红,整个房间里都氤氲着松木燃烧时散发出的清香。
  霍利黑德男爵轻轻笑了一声,踏上了那漂亮的红色大理石楼梯,两座这样的楼梯分别从左右两边包抄上去,又在二楼合在一起,他的手一路抚摸着那精美的黄铜栏杆,嘴里轻轻哼着一首小曲。
  二楼的客厅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少女,他们手里捧着装满了鲜花的篮子,笑盈盈地给宾客们献花。
  男爵走到其中一位姑娘的面前,从花篮里抽出一支盛开的红玫瑰,把它别在了自己的帽子上。而后他整理了几下自己微微卷曲的栗色头发,朝着那姑娘眨了眨眼,满意地注意到她的脸上泛起晚霞一般的绯红色。他挺起胸脯,两腿微微分开,大步流星地走进第一间客厅。
  萨福克女公爵站在房间的中央,身边围满了她的党羽和崇拜者,她高傲地朝着他们点点头,时不时地说几句话,如同某位正在接受信众膜拜的女神。
  霍利黑德男爵走到女公爵面前,朝她鞠了一躬,而女公爵也微微点了点头权做还礼。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显示出这位客人虽然并不重要,然而她也对他的到场感到颇为愉快。
  做完这一处于礼节的举动后,男爵就开始在客厅里闲逛起来,而许多人也与他一样,如同一群正在参观展览的观众,在屋里好奇地四处观赏着,时不时地赞叹一番那优雅的大理石柱子,塞维尔出产的精美壁毯,或是价值千金的东方瓷器。
  当他顺着人流走进第二间客厅时,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您终于来了,乔治,我还以为您又跑去某个女人那里快活了。”
  男爵转过身去,轻轻握了握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感到那只手冰凉的如同冰块一般,“我就当这是打招呼了,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温特利爵士翻了个白眼,“您本该一个小时前就来的,”他把声音放得很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任务,您倒好,把事情都留给我一个人。”
  “能者多劳嘛。”男爵不由自主地露出他那在社交场上所向披靡的笑容来。
  “别做出这种表情来。”温特利爵士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您寻欢作乐的猎物。如果您想要我代替您做您的工作,就该把您的那份津贴都交给我。”
  霍利黑德男爵虽然家资不丰,然而却一贯花钱大手大脚,因而也难怪社交界有传言说他是从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们身上捞钱,甚至还有他委身于某富有的老寡妇一类的传言。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幻想当中的老寡妇,实际上是那位不苟言笑的秘密警察的头子沃尔辛厄姆爵士,一定会大跌眼镜。
  霍利黑德男爵与温特利爵士,每月都从沃尔辛厄姆爵士那里领取一笔可观的津贴,而作为回报,他们要利用自己的贵族身份,作为沃尔辛厄姆爵士的耳目混迹于这种贵族的盛大晚会当中——毕竟大多数密探都没有获得这种聚会邀请函的可能。
  女公爵将要举行晚会的消息一经公开,马上就引来了沃尔辛厄姆爵士的注意:对于潜在的乱党来说,还有什么场合比这样的一场所有人都会出席的晚会更适合串联呢?沃尔辛厄姆爵士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场晚会当中可能隐藏着关键性的线索,于是他派出了一支庞大的监视队伍,霍利黑德男爵与温特利爵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这不是来了吗。”男爵耸了耸肩,“说实话,那么早来纯属浪费时间,大鱼可不会这么早就上钩。”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您有什么发现吗?”
  “那些说得上名字的人都来了,首席大臣,加德纳主教,那几位公爵……各个党派的人都有。”温特利爵士回答道。
  “首席大臣在哪,我没看到他?”男爵再次环顾了一圈周围,“我倒是看到了加德纳主教,还有诺丁汉伯爵,纽卡斯尔伯爵……您确定他来了吗?”
  “我当然确定。”温特利爵士指了指通向下一间客厅的大门,“可能是去观赏那尊雕像了吧。”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们的女主人把那玩意放在最尽头的花房里,目的毫无疑问就是要客人们不得不把整个宅邸参观一遍,真是可笑的炫耀。”
  两个人顺着人流,一路朝前走去,他们穿过几间连在一起的客厅,每一间都装饰的金碧辉煌,引得来参观的客人们啧啧称奇。
  最后一间客厅的尽头,就是通向花房的大门了,这座巨大的暖房里,栽种着来自热带国家的各种植物,那些高大的树木的树冠几乎要触及到天花板上,而在人们脚边,无数的奇花异草正在茁壮的生长着。花房里的空气十分湿润,那新鲜的泥土味道混杂着女士们身上的香粉气息,让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使得来访的观众们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身在非洲的丛林里还是伦敦城的正中央。
  在一圈棕榈树的枝叶下方,是一个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的水池,水池的四周放着四只同样用大理石制成的鲸鱼,清澈的泉水从它们半张着的嘴里潺潺流出,落到铺着金色细沙的水池里,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在水池正中央的平台上,在如同蛛网一样伸展的树枝中间,那几人高的巨大雕像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丰收女神高傲的仰着头,手里拿着她那著名的号角,而透过她头顶上的玻璃天花板,可以清晰地看到天幕上的点点星光。
  “真是气势磅礴。”温特利爵士低声赞叹着,他出身地看着这一令人震撼的场面。
  “是啊,花五万英镑买这件玩意,真是气势磅礴。”霍利黑德男爵轻笑了一声,又引来了自己同伴的一个白眼。
  “我们去喝一杯吧。”霍利黑德男爵又说道。他们绕着雕像走了一圈,又随着人流重新回到刚才进来的客厅里。
  各个客厅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这座府邸已经化身为一个吵吵嚷嚷的巨大风潮,那香粉的味道混杂着这闷热的空气,简直令人窒息。宾客们穿着自己最漂亮的礼服,身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绸缎和羽毛,看上去如同一个个乡村集市上的杂货摊。
  “这里简直热的如同浴室一样。”霍利黑德男爵叹了口气,他感到越发口干舌燥了,“我一定要赶紧去餐厅里,喝上一杯冰镇的果子酒,真是见鬼。”
  温特利爵士并没有回答,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对这个提议也并不反对。
  “说真的,您确定首席大臣来了吗?”当他们走到餐厅门口时,霍利黑德男爵再次问道,“我还是没有看见他的踪影。”
  “您可以去问这府邸里的任何一个人。”温特利爵士说道,“没有人会忽略掉他进来时的那种盛大排场的,所有人都涌过去和他打招呼,只希望那位大人能看他们一眼。”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说实话,我也真的感觉在那之后就没有见到他了……这可的确是有点奇怪。”
  “是啊,那位大人身边按道理来说应当总是围着一群人,应当是非常好辨认的。”霍利黑德男爵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难道他提前离开了?”
  “这么早?现在才还不到十二点,这可是他亲家的晚会,他无论如何也应该留到午夜才不会显得失礼。”温特利爵士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进入餐厅,穿过那来喝饮料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放着冰镇的香槟酒的长桌子前,一人拿起了一杯。
  “祝您健康。”霍利黑德男爵朝着自己的同伴举了举杯子,一仰脖子,将那水晶杯里的金色酒液一饮而尽。
  温特利爵士也举起杯子,比起自己的同伴,他喝的很慢,一边喝着一边扫视着整间餐厅。
  “这很不对头,”温特利爵士把喝完的杯子重新放回到桌子上,“您感觉到了吗?”
  “说实话,我的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霍利黑德男爵也严肃起来,“然而我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您还记得之前您见到过的那些显要的来宾吗?”温特利爵士凑到自己同伴的耳边,低声说道,“您在那之后还见到过他们吗?”
  “似乎的确没有。”霍利黑德男爵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环顾房间,“这里没有,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穿过的那些客厅里也没有。”
  “所以他们都去哪里了?”男爵看向自己的同伴。
  “我想这就是我们今晚需要弄清楚的事情了。”温特利爵士说道,“走吧,我们再去转一圈看看。”
  人潮如同洋流一样,在各个客厅和回廊里缓慢地流动着,两个人顺着人流,重新穿过之前曾经拜访过的一间间客厅,最后又回到花房的那尊巨大的雕像下。丰收女神的嘴角带着那若有若无的高傲微笑,仿佛是在嘲讽这两个不自量力想要窥探主人家秘密的冒失客人。
  “我还是没有看到那些人。”霍利黑德男爵拉着自己的同伴,来到一颗茂密的棕榈树的背后,他伸出脚,在一块石头上轻轻蹭了蹭靴子底沾上的苔藓,“连我们的那位女主人都不见了,您说的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客人们消失不见还可以解释为提前离场,而女主人突然消失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温特利爵士一言不发地看着丰收女神的笑容,那两张薄薄的嘴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如同那划过漆黑天幕的象征着不详的彗星。
  “真是件怪事。”他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轻声说道。
  第119章 密道
  似乎从古埃及的遥远时代起,法老的建筑师们就开始在底比斯的宫殿当中设计繁复的密道了。对于君王和贵族们而言,府邸里的密道不但是危险来临时的救生索,更是平日里用来遮掩自己行踪的绝好工具。
  萨福克女公爵的这座宅邸,自从中世纪奠基以来就隐藏了不少的密道,经过几个世纪的扩建,这些密道已经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隐藏在墙壁里或是天花板上方,如同一张秘密的蛛网,将整座宅邸包裹的严严实实。如果某位来访者凑巧穿过了某扇隐藏在墙角或是穿衣镜之后的暗门进入了这庞大的网络,那么八成他会迷路,或者是在仆人惊奇的目光当中出现在厨房里,只有在熟悉整条道路的向导的带领下,才能抵达一些主人并不想为外人所知的隐秘角落。
  在上文所说的花房之下两层楼的地方是一间暗室,仅仅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开了几个通气孔,显然是位于地下。然而虽然是地下室,屋子里却毫无潮湿阴冷的气息,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显然是被仔细打扫整理过。
  物资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都穿着在进入密道时从向导手里拿到的斗篷,而屋子里昏暗的烛光也让他们的身影显得影影绰绰。
  一位穿着裙子的夫人拿着一盏油灯走进房间,她朝着进门处的几个人点了点头,把油灯放在进门处的一张小茶几上。
  “目前人都到齐了,”她看向坐在对面距离大门最远端的男人,“时间有限,我们这么多人离开晚会太久,有人会起疑心的。”
  那男人点了点头,“那我们开始吧。”他看向自己左侧一个瘦小的身影,“不过在开始之前,我想有人需要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作出解释。”
  那人看上去微微抖动了几下,而后他刻意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总有人要做些什么的,你们这些大人物只知道终日高谈阔论,却根本不敢反抗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们计划了这么久,有起到什么作用吗?《行政现代化法案》照样通过了,现在你们这些宫里的大人物还可以去讨好那暴君,做他的工具,秘书和鹰犬,让他赏给你们一些残羹冷炙,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绅士们就只能坐视我们祖祖辈辈相传的神圣权利被无理地剥夺!”
  “我理解您的心情。”那主持会议的人微微点了点头,然而如果凑近了看,就能看清他脸上那嘲讽的冷笑,“但是我必须指出,试图通过在上议院给国王一刀的方式解决所有的问题,这实在是只有那些在乡下作威作福惯了的愚蠢地主们才想得出的注意,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这是他们当年料理凯撒的方法,不是也奏效了吗?”
  “您还知道凯撒的典故,真是不容易。”主持人清了清嗓子,“那您有没有顺便了解一下那些刺杀凯撒的阴谋家的下场?”
  他突然猛敲了一下桌子,那如同雷鸣一般的声音在这四面墙当中奔腾着,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任何人在玩政治这个游戏之前,都应该养成走一步看三步的习惯,而不是像一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那主持人站起身来,朝着那已经被吓呆的干瘦男子怒吼起来,“您想着刺杀了国王,一切就结束了?您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乡下老家去,重新拾起那些古老的特权,关起门来继续作威作福吗?”
  “如果那天国王死在了上议院,相信我,那不过是开始而已……您可以杀掉国王,但您考虑过那些忠诚于他的人会如何反应吗?那些从他的改革当中受益的人又回做什么?难道您指望着他们就干坐在那里等着您把那些他们新取得的权利从他们的手里夺走吗?还有那些觊觎王位的人,您想好与谁合作,支持谁坐在王位上了吗?没有,没有,您什么都没有想,您那颗比杏仁大不了的脑袋恐怕也没办法帮助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