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盛星小时候就这样,冷热不知道说,吃撑或者饿了也不说,那会儿从楼梯摔下来甚至不知道哭。
  江予迟认识盛星那年十岁。
  他和盛霈打小关系就好,那个夏日,盛霈贪玩,赶不及回家给摔断手的盛星喂饭,于是哄骗江予迟去。
  江予迟那会儿脾气差得很,唯独对路边的猫猫狗狗有点儿好脸色。盛霈骗他,家里的小奶猫等着他回家,不然就得饿死了,临走前告诉他,小猫儿叫星星。
  一踏进盛家院子,江予迟就瞧见了蹲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眼睛很亮,小脸苍白,手还坏了,黑白分明的瞳仁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可怜。
  江予迟问她:“星星呢?”
  小姑娘仰着小脸,乖乖地应:“我就是星星。”
  这饭一喂,就是一整个夏天。
  从蝉鸣的盛夏到梧桐大道满地金黄。
  一晃眼,十七年过去了。
  江予迟这一晃神,盛星已蜷着身子贴到他身侧,额头轻抵着他的腰腹,轻声道:“三哥,现在不冷了。”
  江予迟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发,低声道:“睡吧,三哥在。”
  盛星很不同,这是年少时形成的认知。
  江予迟从来没见过那么古怪的小姑娘,她小心又乖巧地在盛家生存着,对着前头两个孩子都疼爱的夫妻,并不喜欢盛星。
  而盛星,也只是装得乖巧罢了。
  实则心眼小又记仇,对人充满戒备。
  江予迟从没拆穿过她,假装不知道,保护着小姑娘的尊严,直到现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
  她想让他看到什么样子,那她就是什么样子。
  .
  晨光熹微,天际泛出鱼肚白。
  多年的生物钟让江予迟准时醒来,胸前压着一颗沉沉的脑袋,手臂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下半身更是被缠成麻花。
  盛星睡相并不好。
  这一点,盛星知道,江予迟也知道。
  每每两人同床,江予迟夜里要给她盖数次被子,起来时把人盖严实了才去晨跑,回来她身上的被子又掉落大半。
  可今天这样,江予迟忽而叹了口气。
  他不知这正人君子的模样还能装多久,无奈地弯了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盛星塞进被子里,再用厚厚的毯子压住她,让她不能乱动。
  卧室内光线昏暗。
  江予迟俯身,用手背轻贴了贴盛星的脸。
  热乎乎的,她睡得很香,后半夜整个人都睡暖和了。
  又看了盛星一眼,江予迟准备出门晨跑,顺便和他家那个老太太谈谈心,免得这两个月都得这样过。
  江予迟下楼时,老宅里安安静静的。
  连佣人们都还睡着。
  他这是在部队里养成的作息,每天十公里晨跑,不论雪天、雨天,都没断过。实在有不可抗力,也得找时间补回来。
  凛冬冷冽,清晨尤其冷。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独自跑在无人的巷道中,侧脸瘦削,下颔没入衣领,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很冷淡。
  绵延的戈壁随着他行进的路径蜿蜒,直到没入寂寥广阔的沙海中。
  江予迟跑了半段,才将心底的躁动压下。
  昨晚在他的意料之外,本想等到三年之期,他和盛星的婚姻事实公开,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打断了他的节奏。
  早上七点。
  江予迟推开自家大门,还没走进院子,手机先响了,是盛星经纪人打来的,这样的情况少见,他瞥了眼楼上卧室的窗口,停住脚步,接了电话。
  那边经纪人言简意赅:“江先生,星星休息,不让我找她。昨晚你来接她在停车场被拍到了,没拍到脸,放料的人和星星有竞争关系,李疾匀的新电影在选角,他和星星是多年好友,这波料说没直接说选角的事,只说了李疾匀和星星可能在恋爱。”
  江予迟神情莫测,安静地听完了经纪人的话。
  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们认识几年?”
  第4章 见星04 檀香
  冬日的洛京少有晴日,今儿倒是放了晴,昨晚叫嚣的风这会儿也安分了,难得周围这样安静。
  盛星醒时不到九点,换了件舒适的居家服下楼,浑身上下毛茸茸的,也没打算穿点别出心裁的,昨晚穿成那样江予迟没半点反应,穿什么都不管用。
  “星星起了?”赵姨最先看到盛星,停下手里的活往厨房走,挨个数,“早上有粥、面条、包子...阿迟和老太太在外头呢。”
  盛星早上都没什么胃口,嘴上说着要粥,眼睛往院子里瞟去,大冷天的,那两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喝粥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微信里几条未读信息,随便挑了几条看。
  [星星,羽绒服抽那套黑的还是白的?]
  盛星回复助理:[黑的。]
  圈内几个朋友也发来消息——
  [星星最近过年了,热闹啊。]
  [??妈妈不准你谈恋爱!]
  [你能看上那姓李的?]
  最后,是李疾匀的,极其冷淡的一个“?”。
  盛星不明所以,没等她问,江予迟先进来了。
  男人神情懒散,上身是宽松的灰色毛衣,底下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手里还端着杯茶,直直朝她走来。
  盛星打招呼:“三哥。”
  江予迟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视线在她面上一扫而过,自然地提起昨晚的事:“下次来,屋里会有电热毯。过年想在哪儿过?”
  这会儿离过年不到一个月。
  往年,盛星过年不是在剧组里,就是在江家呆着,老太太也不见她出门,盛家来找人,还得往江家来。
  今年过年盛星休假,江予迟也在,自然多了一个选择。
  盛星放下勺子,水润的眸往江予迟身上瞧,他问完话,自顾自地垂眸看手机,单手打字,凸起的指节上有细小的伤痕。
  她当然是想和单独和他在家过年,但在家他们不能同床睡,也没什么劲儿。想到这儿,盛星弯着眼,说:“在老宅过,奶奶好些年没和你一块儿过年了。我来的时候她次次都提你,担心你吃不饱睡不暖。”
  “这老太太成天瞎操心。”江予迟扯了扯唇,发完短信,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喝了口茶,“星星,李疾匀是你朋友?”
  江予迟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像是随口一问。
  盛星倒是怔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我又上热搜了?小时候我和李疾匀的妈妈拍过戏,他常在剧组呆着,时间长了就认识了。”
  李疾匀这人在圈内也是个传奇,因为母亲是演员,他从小就在剧组长大,熟得就和自己家似的,上了小学就开始摸摄影机了,十七岁拍了第一部 作品,往后的几部片子拿奖无数,一时间风头无两。
  不得不说有的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李疾匀是,盛星也是如此。
  江予迟注视着盛星,想起经纪人的话:认识得有十年了吧,那时候李导还在上高中,说起来他和江先生年纪一样大。
  十年前,盛星十三。
  那个时候的少男少女容易生出些朦胧的情愫来,更何况他们在剧组朝夕相处,极有可能是盛星的暗恋对象。
  江予迟不动声色地放下小茶盏,随口问:“上高中那会儿和他有联系吗?”
  盛星托着腮,回忆半晌:“我客串过他的电影,友情出演,没要钱。他刚开始拍电影那会儿没问家里要钱,后来赚了钱也都砸到电影里,起先日子还挺苦。不过他这人,脾气古怪的很,烦人。”
  江予迟眉眼间的情绪淡了点儿,漫不经心地把经纪人的话转述给盛星,等着盛星反应:“你打算怎么办?”
  盛星神经绷紧了一瞬,问:“拍到车牌了吗?”
  江予迟解释:“车不在我的名下。视频是当晚在会场的人拍的,你经纪人心里有数,但拿不准你和李疾匀的事。”
  听江予迟这么说,盛星放松下来,想起李疾匀发过来的问号,心里轻哼一声,随口应:“暂时不想管,休假期间只想好好在家里呆着。”
  “交给三哥?”江予迟微微直起身子,静静地盯着她,见她眼露诧异,唇角晃出点儿笑意,“家里的影视公司刚转到我名下,三哥得熟悉熟悉业务。”
  盛星眨了眨眼,她当然知道江氏有涉及这部分产业,还是《盛京赋》的投资方之一,但那都是江予迟回来前的事了,没想到江予迟会对这方面感兴趣,她没多想,一口应了:“我和经纪人说一声。”
  江予迟眼眸低垂,指尖轻点桌沿,忽而道:“什么时候请你朋友来家里吃个饭,三哥下厨。”
  盛星:“......”
  因着这句话,一时间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江予迟多讨厌别人进家里她不是不知道,这忽然是怎么了?说起来,从昨晚开始他就有点儿奇怪。
  江予迟却没打算回答盛星的疑惑,只道:“定了时间和三哥说。”
  .
  午饭后,来接他们的司机准点到达,老太太一点儿不留恋的把人赶走了,她忙着去找姊妹们打牌,忙得很。
  从老宅到落星山,有近一小时的路程。
  冷风夹杂着湿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江予迟那侧吹进来,司机往后视镜看了眼,每逢先生来接太太,车内一定是通风的状态,不论春夏秋冬。
  江予迟接了个电话,开始处理文件,盛星闲着无聊,切微博小号上线冲浪,一打开热搜,她的名字还挂在上面。
  点开视频,是昨晚她上车的画面。
  画面经过模糊处理,看不出车牌,看距离却不远,她穿着当晚的礼服和高跟鞋,很好认,后座的男人只有半截身影,依稀能从画面中看到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动作利落,模糊的身影掩饰不住男人优越的身材。
  盛星不由想到昨晚,她靠在江予迟紧实、有力的胸膛间缓缓睡去,他始终克制,并未过界半分。她撇撇嘴,随便翻了翻微博,还看到一条细数多年来盛星的所有绯闻对象,上至导演、影帝影后、流量小生,下至十八线,仿佛她开了个后宫。
  这些年,有的人澄清过,有的人没有,三年前盛星还能用单身的借口,这三年却用不了,不过这三年她绯闻也少,李疾匀还是头一个。
  盛星返回微信,找李疾匀。
  [paidax:电影准备好了?]
  [l:你欺负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