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不是。晏暄道,其实你不用
  他顿了一瞬,往岑远脸上扫过一眼,话语稍稍升起些温度:抱着也没关系。
  第 39 章 平凡
  原先岑远心里莫名吊起了一口气,一时没反应过来晏暄都说了什么,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小声地啊了一下。
  刹那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热水散发出的蒸气,还是原本残留在这屋里的热度,他只觉得最后残存的一些凉意都消失殆尽了,空气越发逼人,折磨得人心乱如麻。
  那片刻间,岑远连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眼珠子轱辘转了好几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才勉强出声:我我这不是怕夏天太热,万一万一捂出痱子来怎么办。
  晏暄敛着眸,表情与平时无异,暴露在空气中的耳朵尖却微微泛红。
  马上就是白露了。他说。
  夏天已经要过了。
  岑远: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在屋里胡乱张望了一圈,担心再这么待下去,自己就只能遁地而逃了,于是指了指门的方向:我刚好像听见薛叔的声音了。
  嗯。晏暄顺着他的话回道,他在做早膳。
  哦。岑远应过一声,那我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睡这么久是饿了。
  说罢,他就逃也似的拉开屋门走了出去。
  晏暄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缄默着迟迟没有动作,只有指尖正看似随意地敲着桌面。
  须臾之后,他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屋外,两个孩子都已经起了,趁早膳还没好,正各自拿着木剑互相对砍。
  岑远开玩笑道:早起练武呢?
  孩子们一见到他便停下了动作,年幼的那个揣着木剑就朝他奔来:呀!看剑!
  嘿!岑远赤手与他交战几个来回,最终成功从他手里卸下木剑,手腕一翻就毫不客气地把剑架在孩子头顶,轻轻一敲。
  小小。岑远喊了声他的乳名,同时蹲下身去,比划了两下手里的木剑,剑倒是不错,爹爹给你做的?
  嗯!这叫小小的孩子应声,说着朝岑远身后一指,但我更喜欢那个大哥哥的剑。
  岑远回头望去,就见是晏暄跟在他后面,也从屋里出来了,而小孩指的正是晏暄腰侧的那把鸣玉剑。
  那可是大将军才能用的剑。岑远回过头来,笑道,你现在还不能用。
  小小眨着眼看他:可是哥哥昨天还说,你们只是在扮家家酒。
  对啊。岑远一脸一本正经,在我们的规矩里,大将军也不是人人才能扮的,得有一定的能力和资格才可以。诺,那把剑就是资格的象征。
  小小:那要怎么才能有资格啊?
  闻言,岑远想了想,指向晏暄:打败那个大哥哥就行了。
  可是小小悄悄地往晏暄身上瞄,可是那个大哥哥连胸口碎大石都不会。
  晏暄:
  岑远也没想到这小屁孩还想着这茬呢,愣了一瞬,而后放声大笑了两下。
  身后晏暄望着他笑着的侧影,心中陡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若有朝一日岑远真的让他去做这种可笑的事,他说不定也会真的照做了。
  只不过岑远虽然喜欢调侃这小将军,但也没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他把那木剑还给小小:那这样吧,等你再长大些,就去长安城里找到一个叫常平府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将军,让他教你。到时候,别说什么胸口碎大石了,打败那个大哥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罢,他回头问晏暄:没问题吧?
  晏暄看着他弯着的眉眼,点了点头:嗯。
  小小几乎两眼放光,可还是担忧地道:可是要是哥哥说的那个大将军不教我该怎么办?
  这你放心。岑远揉了揉小孩肉嘟嘟的脸,那个大将军人特别好,看你长这么可爱,一定不会拒绝你的。
  真的?小小欢呼着,那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一定去!
  话音未落,他的兄长就拽了他一下:小小!你忘了等我们再长大一些,就得去地里帮爹爹干活了吗?
  爹爹的活当然要帮。小小举着那把木剑,但以后,我也一定要当一个可以保家卫国、鞠躬尽瘁的大将军!
  早膳都好了就在这时,薛成端着几碟小菜出来,哎,你们还在玩呢。
  爹爹小小立刻跑过去,爹爹,我以后要当大将军
  当大将军啊?薛成笑着摸他的脑袋,好啊,那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要多吃一个馒头,这样才能有力气上阵杀敌。
  小小:好!
  薛成哄完孩子,便转向岑远和晏暄:二位昨晚睡得还好吧?
  嗯。没想到晏暄竟先一步开口,就是被子盖得有些闷。
  顶替了一晚上被子的岑远: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用手肘偷偷顶了晏暄一下。
  啊。薛成不好意思道,家里被褥少,昨夜给二位拿的被子偏厚实,兴许是会有些闷。
  岑远闻言连忙摆手:他开玩笑的,我们都睡得很好,没有一点不适。
  说罢,他转头言笑晏晏地对着晏暄,眼中带刃:是吧?
  晏暄朝他扫了一眼:嗯。
  那就行。薛成舒了口气,又连忙指着凳子,把盛着白粥的碗推至他们面前,那就不多说了,二位大概也饿了,先吃吧。不过就是些粗茶淡饭,不嫌弃就好。
  不会。
  说着,岑远就和晏暄并肩坐到一张长凳上,就见木桌上摆着一碗白面馒头,和几碟样式简单的小菜。
  薛家一家三口坐在他们对面,小小吃饭的时候也依旧拿着木剑不住熙攘,另一个孩子也乖巧啃着馒头,而薛成坐在他们中间,尽管左右来回忙着夹菜,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只有不带任何掩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岑远心下一动,扭头朝晏暄看去。
  初升不久的朝阳铺洒在对方脸上,一丝一寸都承载着温柔的热度,而正好这时,晏暄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也朝他望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岑远蓦然觉得,如此粗茶淡饭、亲密家人,便是过日子三个字最好的诠释了。
  只是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样的日子显然还有些遥不可及。
  中元这晚最终是太太平平地过去了,但岑远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嘱咐娄元白好生看着。至于宫里的守卫情况,只要他不说什么,晏暄也不会平白无故去做出更改。
  小将军做事,他还是非常放心的。
  安稳的日子不会一成不变,岑远原本已同晏暄说好,等晏暄向宁帝提出去江南调查征兵一事之后,他也找个借口一同前往江南。
  只是没想在中元过去的数日后,他还未开口,宁帝就忽然宣他和晏暄二人同时入宫。
  第 40 章 鸳鸟
  荣公公带着二人直接往宣室走去,途中,岑远惯例问了些宁帝的身体情况。
  前几日太常卿拟定了殿下和大人大婚那日的流程,递给了陛下。荣公公看起来心情不错,一直乐呵呵地笑着,兴许是沾了喜气,这几日陛下身体颇佳,胃口也变好了,连夜晚因为疼痛惊醒的次数都明显少了许多。
  岑远心中默然,心说他这不过成个亲,怎么说得好像是什么灵丹妙药似的。
  不过终归不是坏事,岑远点点头:那就好,还要劳烦荣公公好好照看父皇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荣公公赔着笑,这时也正好到了宣室,那老奴就不进去了,二殿下,晏大人,请。
  岑远看了眼晏暄,便和对方一起走了进去,身后大门随即被紧紧关闭。
  这日气候不错,因此宣室里的几扇窗户都敞着,室内阳光极盛。
  宁帝对书画一类一向意兴阑珊,可今日不知是哪儿来的兴致,竟在桌案上铺了一大张画纸,正在上面挥笔作画。
  来了?他没有抬头,在画上又补了两下,而后才搁下画笔,朝两人招了招手,来,看朕这幅画画得如何。
  岑远朝晏暄对视一眼,就和他同时往桌案走去。走近后视线往桌上扫了一下,就见那幅画上画的竟是两只交颈的鸳鸯。
  岑远:
  嗯岑远想了想,还是拍着马屁道,许久不见父皇作画,这线条勾勒的手法比以前是还要精湛了。再说这鸳鸯,跃然纸上,神情生动,儿臣感觉就好像真的看见两只鸳鸯
  他这马屁刚拍到一半,宁帝就拿起一旁的折扇,在他脑袋瓜上轻敲了一下:朕看你这张嘴皮子才是比以前更溜了。
  岑远抿住了唇,低头噤声了。
  罢了,也指望不了你能和朕说什么真心话。宁帝看着对方,忽地扯着嘴角摇了摇头。他也没让晏暄再回答,只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就带回去,权当是朕为你们画的贺礼了。
  说罢,又指了指岑远:给朕挂起来。
  岑远只得作礼道:谢父皇,儿臣遵命。
  宁帝没让人立刻进来收拾,而是绕过桌案,带两人往屏风后走去:正好午膳时间,吃了没。
  岑远代二人回道:回父皇,还没。
  那就一起。
  步入后房,就见桌上已经布好了碗筷。宁帝自己先行入座,又指了指两张空位置:别杵着站着了。
  等宫人上了饭菜,又全都退下去后,他便动了筷子,问道:太常卿与你们说了大婚那日流程了?
  这史无前例的婚仪也让负责的官员头疼了一阵,毕竟这无论是采用公主出嫁,还是皇子娶妃的流程似乎都有不妥。在商议数日之后,最终新制定了一套流程,分别告知二人。
  岑远道:说了。
  宁帝吃了两口就停下了筷子:既然如此,那日就别给朕整出什么岔子来。
  怎么会呢父皇。岑远赔着笑道。
  你还说?宁帝抬眸扫了他一眼,又转向晏暄,似乎是瞪了一下,朕真是不知道当初给你们赐婚是对是错,倒是让你们越发没规矩了。
  那当初您为什么会冒出这念头来啊
  岑远心下腹诽,不动声色地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了晏暄一眼。
  尽管有些心虚,他还是小声地道:没有吧
  宁帝看向他:那前几日在宵禁时擅自出城的是谁?
  擅自出城的两位当事人:
  岑远对宁帝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这里是长安城,宁帝就算躺在塌上、目不能视了,也还是能看得见长安的角角落落。
  更何况,他们那天出城的时候可猖狂了,可一点都没有要避讳的模样
  按照身份来说,既然有岑远在这,一般是没有晏暄说话的份的,他也乐得沉默。不过这时他静静搁下了筷子,喊道:陛下。
  说。
  晏暄道:那日是臣
  他话刚出口,就猝然被岑远打断:父皇,我和您说。
  说罢,他扭头快速地朝晏暄眨了下左眼,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宁帝嗤声一笑:还没成亲,就开始当着朕的面眉来眼去了。老二,你还真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说着,他像是意有所指地看向晏暄:也不知道是谁把你宠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晏暄:
  除却凭借蒋昭仪得来的那些偏爱,岑远能在宁帝身边嬉皮笑脸这么久,也是因为他深谙宁帝各种神色的变化都代表了什么,见事不好就收。就好比现在,这位言笑晏晏的帝王其实并没有真的发怒,更多倒像是调侃。
  如若真要细数,宁帝在岑远面前真正怒不可遏的,恐怕只有在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在大殿之中最后一次对话。
  岑远没有去多想过去的事情,放在幼年,他还能直接上去抱住宁帝大腿,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也不愿这么做了。因此他清了下嗓子,冲宁帝笑道:承蒙父皇宠爱。父皇,儿臣那日只是因为在城中闷久了,又听闻中元节时附近县镇有歌舞迎先祖的风俗,便突发奇想想去凑个热闹,拉着晏将军出了城。只不过还没到地方就迷了路,最后也就作罢了,在附近的人家小憩了一宿。
  宁帝听完他的解释,也没做多问,哼了一声:朕看你就没一天不闷的。
  岑远笑道:是父皇治国有方,让这城里城外安逸太平,儿臣才有这嫌闷的资本。
  得了,好话一日说一次就够了,再多就该腻了。宁帝道。
  岑远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往宁帝碗里夹菜:儿臣知道了。
  宁帝觑他一眼,低头吃着碗里的菜,仿佛不经意间提道:那既然你说在城内过得闷,想不想去楚国玩一圈。
  好啊。岑远下意识地开口,说完才回过神来:啊?
  应完,他又朝晏暄看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亦是迷惑。
  宁帝泰然自若地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晏卿,前些时日你递上来的折子朕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