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节
  然而,任谁瞧着,都觉得这笑容格外的刺眼。
  “世伯是觉得我不清醒?不,我非常的清醒,几十年的人生中,就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我不明白,世伯为什么会觉得不好,难不成世伯其实看不起我,以往对我的看中都是假的?”到此为止?这么容易“止”他就不会来了,他就是找茬的,更准备好与裴氏撕破脸皮,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他也难受。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何以混为一谈。钰寒你对婠婠情深义重,你如此对待她的侄孙女,更是对她的折辱。而且你作为长辈,在小辈面前如此作态,简直就是为老不尊,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颜面……”
  闻言,闵钰寒甚至直接笑出声,好像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世伯你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如果婠婠泉下有知,你这个当爹的准备将她的侄孙女送给她儿子为妾,说不得就直接从陵墓里爬出来了。颜面?到底是谁更没颜面?”
  裴族长的眼神真有点变了,略带几分危险的看着闵钰寒,这件事事情还在计划中,在裴家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数,闵钰寒是怎么知道的,闵氏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要知道,这件事,在没成之前,被外人知道了,恐会横生波折。“钰寒是从哪儿听了什么谣言不成,何以产生这样的误会?”有些事情,总要找出源头,掐灭了才好。
  “误会?”闵钰寒耐心细致的与他分说自己的推断发现,“世伯告诉我,哪儿误会了?”
  裴族长心里稍微的缓了缓,如果只是如此,倒也处理,不过,他去惊觉闵钰寒的敏锐还有他对裴氏的关注似乎有些过了,让裴族长产生了某些联系,如果真是如此,少不得要想办法将人除了,这种人对裴氏来说是威胁。“钰寒确实是误会了,正……”
  “世伯敢对天发誓,没有这样的计划,日后更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裴氏就此覆灭,九族不存。”闵钰寒声音冷冽,目光灼灼,说下的简直就是对裴氏最恶毒的诅咒。
  裴族长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就是裴氏,闵钰寒的话简直就是碰触到了他的底线,拨弄了他的逆鳞,可谓是真真正正的触怒了他,眼神中的不善甚至都不再掩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闵钰寒迎着他的目光,却丝毫不惧,甚至笑得越发的风轻云淡,而身上的世家子其气度越发的彰显。
  让人觉得,他们之间该有的气场似乎发生了互换,裴族长才是实实在在被压制的哪个。
  “誓言而已,没这回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更遑论,此世间,还有几个人将誓言当回事?世伯,你说是不是?只要世伯对天起誓,我立马与世伯磕头赔罪,乃至向琇莹负荆请罪亦无不可。”
  这话基本就是将裴族长给堵死了,现在立誓,他日违背,可就不仅仅是食言而肥了。裴族长蓦然与一笑,“钰寒这么多年在外,当真是成长了。”话语中,还颇有点欣慰。
  闵钰寒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蠢太久了,总要有所成长才是,若不然,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琇莹已经收起了令她愤怒异常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看上去却更加的沉稳端庄。
  他已经察觉到了此时此刻的氛围,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有着她所不知道的沉重,而她也首次真正的审视这位闵家的叔祖,她一度也很看不上这位叔祖,认为他沉溺儿女情长不可自拔,身为世家子,却不思回报家族,为家族奉献,而常年游走在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更是世家豪族的耻辱,这种人,就该早早的除族永远驱逐才是。
  在她看来,这样的男人,总是有些小才,也上不得台面,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世伯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虽然是琇莹的长辈,晋亲王亦是,晋亲王却是血缘上的,这影响更大才是,而且晋亲王有明媒正娶的王妃,晋亲王妃祖父是吏部尚书,手握大权,义母是大长公主,尊贵非凡,琇莹是你送过去的,依照裴氏的身份背景,直接作为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吧,进了晋亲王府的后院,能让你带两个伺候的丫鬟就不错了吧,而今晋亲王府后院除了王妃,没有任何一个有名分的侍妾,一切大权自然是把控在晋亲王妃手中,在面对一个明知道有威胁的人,你认为晋亲王妃会无动于衷?还是说,你认为琇莹带着那么一两个人就能与晋亲王妃抗衡?再不然,你认为,在晋亲王妃回京之前,琇莹就能笼络住晋亲王的心?甚至弄出个未婚先孕……”
  闵钰寒看似在慢条斯理的分析着利与弊,可是那句话不是在往裴族长以及裴琇莹胸口上插刀。提及靖婉的身份背景,提及琇莹的身份背景,你一世家女自居看不上人家,岂知,人家才是完全不将你当回事。
  裴琇莹曾信心满满能打败靖婉成为最后的赢家,在见了靖婉之后,信心大受打击,而现在听了闵钰寒的话,虽然不想承认,这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仅有的那点信心无形间跌得粉碎。
  裴族长看了一眼自己的曾孙女,大概知道,以前做的某些努力已然毁于一旦,再看二十多年加起来或许也没有今日笑得多的闵钰寒,这么大的转变,有两种可能,其一,突然间受了刺激,他已经知道他去见了晋亲王;其二,日积月累而来,只是之前掩藏的太好,一直不曾表露出来,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再隐藏,或许还是跟晋亲王有关。裴族长不知道闵钰寒是属于哪一种,但是,毫无疑问,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他,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任由他拿捏的“准女婿”,而是随时可能咬他一口的毒蛇。
  “嫁给我就不一样了,”闵钰寒继续开口,“至少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名声上或许依旧有损,但是,如果放出世伯因为歉疚,特意养了这么一个姑娘作为当年的补偿,说不得别人还会赞你一声有情有义。”
  闵钰寒态度平和,不疾不徐,可是里面包含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
  裴琇莹压下去的情绪再一次的翻涌起来,实在是忍无可忍,“闵家叔祖当我是什么?”
  闵钰寒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是还不掩饰的嘲讽,“你曾祖将你视为什么,在我眼里,你比那个层次高一点点。他让你做妾,无媒苟合的那种,我让你做妻,名正言顺的。——世伯,你将她送给晋亲王,是准备不要裴氏的名声了,还是准备像当年的婠婠一样,让琇莹从裴氏除族?或者说是准备让晋亲王背黑锅,让世人认为是他看中了裴氏女的颜色,于是强抢民女,而你站出来表示,你当年不是族长,做不了主,现在如果都要站在自己人这一边,就算不能与皇家抗衡,也要成为自家姑娘的有力后盾?”
  裴族长不言不语,看着闵钰寒,他承认,后面的计划,对方猜中了。
  “然后就有理由辅佐晋亲王,自然也帮自家姑娘与晋亲王妃对抗,拉对方下马,上位,以元后的身份母仪天下?!世伯,你是不是认为,除了你,除了裴氏族人,其他人都是蠢物?”闵钰寒在捻了棋子,再落棋盘,也不管裴族长是不是落子了,只是他看裴族长的眼神,才像是在看蠢物。
  裴族长依旧不言,甚至跟着落了棋子。
  第321章:事还没完
  闵钰寒知道这老狐狸不好对付,不过,对方不着急,他更加的不着急。他今日就是要彻彻底底的撕掉这老东西的脸皮,看看他这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在撕掉一层之后依旧故我,我行我素的实行他原本的计划。
  “世家有世家的骄傲,有着极深的门第观念,这些都不用我来提醒世伯,世伯的骨子里大概比谁都清楚。”
  比谁都清楚,比谁都看不起那些人,却偏偏自己破坏规矩,如此的虚伪表里不一。
  “世伯可曾想过,将琇莹送给晋亲王做妾的后果?主家最出色的嫡出姑娘都能给人做妾,其他姑娘还用说吗,自然是更贱了,就算是想求娶回去做嫡妻,都会觉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如此,就真的是阿猫阿狗三教九流都能登上裴氏的大门了,裴氏的男儿自然也娶不上什么好妇,就算是如你所愿的站到了高处,就能弥补这些?不过想来世伯是不会在意的,毕竟,这种苗头早就有了,谁让裴氏的世家名头早就名存实亡了呢。枝繁叶茂的裴氏,依靠姻亲而存活,让这些姻亲知道了,会不会立马休妇割袍断义?当然啦,裴氏到底还有不少的名家大儒撑着,桃李满天下,如果高官厚禄,也不会忘了这些恩师,不过,如果让这些人知道世伯你这位族长的作为,大概不用外力,裴氏内部就得先崩塌了。”
  看似在裴氏权衡利弊,何尝不是闵钰寒在不留余力的继续捅刀,没给裴氏的姑娘留丁点颜面,将分粉饰太平的伪装一层一层的揭下来,甚至不乏威胁之意。
  这些问题,裴族长没考虑过吗?当然不是,所以,事情的前期,必须隐瞒,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即便襄助晋亲王,也最好掩饰住裴琇莹的事情,等到尘埃落定了,再爆出来不不迟,裴氏的“老古板”虽然不在少数,然而,真正醉心于学问只喜欢纵情山水的,只是极个别的,了解裴氏的辉煌历史,谁不想恢复昔日荣光,所以,即便是到时候知道他做了什么,大概也会保持沉默,功过相抵,着眼未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人窥破,一向自负的裴族长,内心其实相当的恼怒。
  闵钰寒仿似将裴族长心里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嘲讽,你的安排,何止是他窥破了,被你算计的那位更是一清二楚。闵钰寒对李鸿渊的真实势力虽然不清楚,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他游走江南,不着痕迹的行事,然而,关键处,总会有人适时的出面相助,再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达成目的。闵钰寒以前都做过这种事,起初的时候,让他们帮忙收拾收尾的情况多些,后面才渐渐的少了,可是,他却毫不怀疑李鸿渊的能耐。
  他倒要看看,是你利用晋亲王达成目的呢,还是被晋亲王利用得渣都不剩。
  他跟李鸿渊虽然仅两面之缘,但是,那种强势,是如此的明显,他若登基为帝,是绝对不会容忍外戚坐大的,想裴氏这样算盘打得噼啪响的,能利用的,绝对不会手软,利用完了,识相的或许还给你留点余地,不然,过河拆桥毫不留情。
  “钰寒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老夫也不藏着掖着,这乃是裴氏的事情,与外人无干,钰寒就不必操心了。”
  “世伯这意思,是执意为之?”闵钰寒也从没想过会影响这老东西的决定,那么容易就被左右的话,也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他的本意也不是要阻止对方。
  “钰寒都已经将裴氏的状况点出来了,裴氏不能败,所以有些事情必须为。”虽然曾经一度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认,但是,当真被人点出来的时候,他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承受,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落到晋亲王手里,只怕会败得更快。或许是不可不为,但是,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法,你这样算计,野心勃勃,谁都不会高兴,如果诚心诚意,只管埋头做事,用裴氏真实的实力搏一把,或许还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偏生企图走捷径,依靠裙带关系,用这样的歪门邪道。
  “如此,世伯不妨换一个人选,至少跟晋亲王平辈,面子上也好看一点不是。你的孙女,单独挑出来,或许没有比琇莹更出色的,这一个不行,就两个呗,我记得世伯还有一对双生姐妹花孙女没出嫁,这也是一大特色不是,说不定更具有吸引力呢,如果两个不行就三个呗,再不然就四个,反正你这一系不缺人。”
  这无形中,就跟靖婉的“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相吻合了。
  只是,这讽刺,简直到了非同一般的程度,圣人都能生出火气。“钰寒,凡事当适可而止。”
  闵钰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与这老东西一阵交锋之后,他几乎是打定主意要两家都撕破脸皮了,不过,他在闵氏的地方虽然不算低,却也不好决定家族的事情,现在闵氏的族长是他兄长,而且闵氏不像裴氏,闵氏为官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位置站得很高的没有,反而有点像是齐头庄稼,尽管如此,族长也不是一言堂。身为闵氏的一员,虽然他对这个家族没多深的感情,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说一声,到时候的区别,大概是他一人与裴氏扯皮,亦或者是闵氏与裴氏扯皮。
  “既如此,侄儿就先告辞了。”闵钰寒将指间的棋子丢回棋盒,施施然的起身,拂了拂衣袖,欲离去的时候,似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裴琇莹,“琇莹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意见。”
  裴琇莹面上有点僵,“谢闵家叔祖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