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太太,我没有心情待见你们,要是想走法律途经,乐意奉陪,斯人已逝,还请周太太懂点礼数,安静的来参加之后的葬礼,如果您在葬礼上失了礼数,晚辈就真的不会在对你抱有任何尊老的念头。”
  “季湘,你别得意的太早。”傅瑶气的直跺脚:“后账我们走着瞧!”
  周芸和傅瑶看盛光郁在场,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那护士完全被周芸和傅瑶晾在了一边,听到这番对话,有些无语的皱了皱眉,这老太婆贪得无厌就罢了,傅女士的素质也真的是够可以的。
  直到周芸和傅瑶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那护士才继续帮她戳上针水,安慰她:
  “季小姐,节哀,你最好先睡一觉,刚刚退烧,好好休息。”
  直到护士也离开病房,盛光郁才把食盒打开,里面是清淡的小米粥和一碟素菜,看食物色香味俱全的样子,应该也是盛光郁家的那位阿姨做的。
  盛光郁把粥盛出来,拿起勺子匀了几下,他递过去,看到季湘手上贴着胶带,他又说道:
  “有点烫,我端着。”
  这……
  季湘看了看,此时盛光郁就坐在床边上,她如果要自己舀起来吃,就得坐起来,这样就离他很近的距离,她有点尴尬:
  “不如我还是自己端吧,没事的。”
  季湘肚子其实挺饿的了,一天都没吃东西,直到现在,闻到粥的味道胃里才有感觉:
  “那我还是喂你好了?”
  盛光郁坚持要端着粥,说完这样一句话之后,作势要去拿勺子,季湘马上拿起汤勺:
  “谢谢盛总,我自己来。”
  盛光郁看到她拿起勺子来,舀起一勺吹了吹之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像送傅岩去太平间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完,甚至不过走到半路,她就因为发烧走不动了,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还是他抱着她,把她送到住院楼的。
  那时候,她就像一只木偶,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在外人看来,好像她的表现已经是很理智的了,可那样理智的背后埋藏着什么,他其实很清楚,往往越是在这时候理智的人,内心所承受的痛苦,才会比常人要高很多。
  因为不能哭,不能发泄,因为太过懂事,所以一切这样的表现,才会让他觉得心疼。
  “季湘。”
  季湘正在低着头喝粥,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她应了一声,拿着汤勺抬起头来,两个人靠的很近,她一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黑色的眼眸狭长如墨,粥碗里的水雾弥漫着,令那双眼眸蒙上些水雾,看的有些不真切,他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她的眼睛之后,他突然就犹豫了,顿了顿,他说道: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季湘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点了点头:“好。”
  “好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偏着头等自己的回答,她顿了顿,说道:“以后叫你盛光郁,记住了。”
  其实,她还是喜欢阿郁这个称谓,因为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跆拳道馆,师父拉进来一个格子高高的师兄,仅仅只是一眼,她就觉得面前的阿郁师兄,美的如同她看的画册里,那些干净素雅的少年。
  那时候的阿郁师兄,俨然已经是个大人了,比她的年纪大了许多,小斯整日闲得无聊,跑去打听他的背景,但没有在道馆里翻到他的任何资料,只知道他叫阿郁。
  阿郁师兄,就是这样一个有些神秘的,还不太爱说话的人,那个人,无端端的闯进她的视线里之后,接着就闯进了她的心里,她本以为分别之后的这些年,对于这段情感早就已经释然,直到今晚她才发现……不,也或许并不是今晚才发现的,而是自从两个人邂逅,他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他的每一次惊人举动,都让她在心里觉得,就算经过了时间的洗礼,阿郁师兄就是阿郁师兄。
  她发现自己,对于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还抱有执念。
  她喜欢盛光郁,喜欢阿郁师兄。
  正出神的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那人的手突然毫无预料的落在她的额头上,她吃惊了一惊,还在握着的勺子也不敢放到碗边上了。
  那双手也只是停顿了片刻,很快就收回去:“我以为你还在发烧。”
  “没有。”季湘放下汤勺,轻咳一声:“谢谢盛总,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情。”
  “你那么客气,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诶——
  季湘突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有点一头雾水,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他经常来医院看望干爹,因此而看望她一下么,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关系?
  见到季湘不说话,他倒是释然了,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笑了笑:
  “不是曾经一个道馆的么,师妹不要那么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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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5章 20.18.30]
  “师妹不要那么健忘。”
  她怎么可能健忘呢,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只是听到他为了缓和气氛说出来的这句话之后,她对于这句分明是调侃一般的话,不由自主的认真了起来,她笑了笑,因为是师兄师妹的关系他就这样的上心,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那之后她回答了什么,她好像只是回答了:“我没有忘记。”
  而他,也仅仅只是莞尔一笑,提醒她粥要凉了。
  季湘没有什么食欲和好心情在继续说下去,因为之后,关于傅岩的一切后事处理就要来了。
  三天之后,傅岩的葬礼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举行,葬礼很简单,吊唁的地方就在公墓的礼堂里,他生前人缘很广,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来了,当然,一同前来的,自然还有周芸一家三口。
  季湘和小斯都没怎么休息,因为操办过母亲的葬礼,对于这些习俗季湘已经记的很清楚了,正午之后,来吊唁的宾客就陆续多了起来,季湘和小斯站在门口,穿着丧服,她没有化妆,短短的头发上别了一朵白色的扎纸花。
  她和小斯机械的鞠着躬,偶尔回应一声来吊唁宾客们的安抚,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只记得一直都在低着头鞠躬,眼泪悄无声息滚落到脸颊上,很快又被风吹干,又落下来。
  司仪是个耐心十足的中年妇女,一整个早上,她都在一遍遍的指挥者前来吊唁的宾客鞠躬,然后让季湘和小斯鞠躬谢礼。
  季湘正低着头,感觉到旁边的小斯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抬起头去看小斯,小斯没再看她,只是看着入口处,她也寻着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下,那人站在门口,打了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一级台阶上,收了伞之后,轻轻的挂在门口的架子上,他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衣和领带也是全黑的,他双手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白色菊花之后,这才偏过头去看向礼堂,她的目光落过来的时候,季湘做个了挺直脊背的姿势,这样或许能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点,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落在彼此的眼眸里。
  在阴郁沉沉的天空下,那双眼眸被映衬的更加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就这样安静的,深远的看着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可苍白的脸上却满是泪痕,即便打起了精神,看起来也依然让人觉得很心疼,如同一朵在悬崖边,在风中孤单摇曳的花朵。
  季湘和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这才进了灵堂,一步一步的走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在灵前鞠躬。
  前来吊唁的宾客都因为盛光郁的出现而有些吃惊,很多商界的人都很奇怪,因为平常根本都不知道傅岩和盛光郁的生意上会有什么牵扯,这人的突然出现,难免在宾客间发出些躁动。
  看到盛光郁转过来看着她,季湘这才行了感谢礼,抬起头来,就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里,他神情严肃的站在她的面前,说道:
  “请节哀。”
  十分简洁又简单的三个字,也不知道今天听过多少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可偏偏听到这人的嗓音这样说的时候,那些原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还是从红肿的眼眶里一涌而出。
  一瞬间,关于干爹的所有回忆,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干爹帮着操办葬礼,小小的她穿着孝服,捧着牌位,一直站在那里嚎啕大哭,那时候还没学会伪装,还没学会坚强,也没学会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其实,直到现在,或许是因为还不够坚强,她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小斯空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是安慰,也是鼓励。
  季湘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告诉小斯她没事,也告诉盛光郁,谢谢他的安慰。
  ——
  吊唁结束的时候,是伴晚十分,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大了起来,留下来的除了周芸母子三人,还有几位公司的股东,而盛光郁,自从来了之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
  晚餐都是些素食和小食,季湘没有食欲,象征性的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盛光郁出去一小会之后,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她不想说话,只是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喝了一口才发现水是甜的,应该是葡萄糖。
  晚餐之后,自然是周芸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期待着的遗嘱宣读。
  宣读遗嘱的是岩石商贸的律师李合,这位李律师和岩石合作已经许久了,算是傅岩的心腹,两次修改遗嘱和公正,他全程都在场。
  读了一些繁琐的立遗嘱人介绍和财产介绍之后,李律师轻咳了一声,这才说到了财产的分割上,他念道:
  “本人去世之后,上述财产中,位于市区的人民路123号太湖花园,2幢三单元602号,房权字第01409号,太湖花园步行街,302商铺,产权字第02341号,这两处财产,赠予我的继母,周芸女士。”
  一直坐在季湘对面的周芸,听到律师说的这番话,脸上才冒出些喜色,她将目光落到季湘所在的位置,发现季湘完全不关心宣读遗产的内容之后,脸色又沉了下去。
  李合又继续念:“上述财产中,我将岩石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赠予我的干女儿……”
  李律师还未念完,周芸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李合:
  “之后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吗?这小贱人为什么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是她母亲,是养他的人!”
  百分之一她都嫌多,更何况现在是百分之五,傅岩给季湘的遗产,显然已经超出了周芸的预料,这是股份啊,未来就是滚滚来的钱财,而她不过得到了一幢连装修都没有的联排别墅和一间巴掌大面积的商铺。
  周芸狠狠的瞪了季湘一眼,抓起面前盘子里的糕点就想丢过去,还好旁边的宾客及时制止,她把糕点捏碎,脸上再也不是之前淡定自若的表情:
  “周女士,我还没有念完。”
  李合抬起头看了一眼周芸,看到旁边的人拉住了那个发疯的老太婆,他这才提高了音量继续念道:
  “岩石商贸股份有限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赠予我的干女儿季湘以及好友盛光郁。”
  一时间,再坐的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到盛光郁身上,季湘原本就没有认真的在听,也没听到盛光郁的名字,直到周芸怒意冲冲的站起来,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才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那时候周芸已经怒意四起,挣脱拉住她的那个人,抬手掀翻一盘糕点:
  “小贱人,我看你怎么好意思拿?”
  “吃的太多你小心撑死自己!”
  来宾怕两人打起来,马上就过来劝架,周芸就像发了疯一样的,手上有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摔,小斯怕周芸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混乱中,让盛光郁先带季湘先离开。
  从混乱的礼堂里出来之后,外面还下着雨,盛光郁随手从门口拿出一把黑伞,脱下衣服给她披上,从这里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季湘只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那双温暖的手扶着肩膀,头发已经被飞进来的雨水打湿,走了许久,季湘突然不走了:
  “季湘……”
  盛光郁刚刚喊出她的名字,才看到她站在雨里面,仰着头,过了一会儿,她张着嘴,开始嚎啕大哭,傅岩去世之后,她第一次这样,放下所有的伪装,旁若无人的发泄着这些,早已酝酿许久的情绪。
  雨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盛光郁的半个肩膀都被打湿了,他打着黑伞,如同一个安静的守护者。
  她的嗓音已经很沙哑,眼睛也肿的像个核桃一样的,她紧紧握着拳头,对着天空无力的嘶吼,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带走对她最好的人,哭了一会儿,旁边那人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难过的时候,你就拼命的哭一会儿,哭过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着那人的嗓音从上空传来,夹杂在汹涌而来的雨水里,她听到了,她也点头了,但这个时候,就像是打开了水阀的开关一样,怎么都止不住,甚至,越来越多的,悲伤的情绪渐渐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