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碗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红红的眼眶,失魂落魄。听着卧室里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她打个了激灵,而后迅速拿起牙刷,胡乱涂上牙膏,塞到嘴里,用力的刷牙。
  林书景拧开洗手间的门,见她在刷牙,嘴里全是白色的泡沫,嘴角微微一扬,两三步走到她身后,
  “起这么早?”他拥住她,低头闻她耳后的肌肤,“  昨晚,怎么哭那么厉害…?”
  清碗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的刷牙,漱口,仿佛旁若无人,
  林书景微笑,但这种笑,很刻意,让清婉觉得虚假,讨厌,而又…可怕。
  他直起腰,双手扣住她肩膀,也一同看向镜子,“害羞了?”
  清碗将牙刷放进杯子中,含糊道,“嗯,我还有课,八点的,得走了。”
  许久,清婉听他问,“几点下课?我去接你。”
  清碗,“晚上我得替小姑看店,最近她做了个小手术,腿脚不方便,小武又正好出公差。哦,晚上十点前,我就回来了。”
  林书景挑眉,“既然腿脚不方便,那就别营业。”
  清碗心说,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她们挣的是辛苦钱,少干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非要去吗?”
  清婉反问,“不行吗?!”
  书景沉默了一下,“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清碗不知道他怎么就想到结婚的事上了,但她已经习惯了,只是说了个好字。
  听她说好,林书景嘴角翘了翘。
  清碗到了学校,也是趴在课堂上打盹。
  林书景,是个变态。
  她不知道变态是不是都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在旁人眼里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开朗健谈,好像从来不会生气…只有她知道,不,也许他的前女友们也知道,以前换女朋友换的那么频繁,大家都以为他风流,现在看来,是那些女的受不了他吧。
  “大碗?哎哎,教授看这边啦…醒醒…”
  清碗迷迷蒙蒙坐起身,睁开眼时,西装革履的教授已经走到她身边,敲了敲她桌子,“十次有九次在睡觉,我看你是不想毕业了。”
  清碗刚才做梦了,梦见自己参加了姐姐跟那个人的婚礼,然后林书景跳出来说,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我不想毕业…”清婉脱口而出。
  教授一听,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旁边的舍友一竖起了大拇指,舍友二眼睛瞪的圆溜溜,看着教授的背景,“你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嗯...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清碗趴下继续睡。
  下了课,她赶去小姑的饺子店里,店铺很小,总共五张桌子,好在位置不错,在一所学院的美食街上,晚上下了课和周末学生不少。
  “小姑,不行就请个帮工吧。”清碗一边跟小姑聊天,一边熟练的包着饺子,一会儿就包完了几十个韭菜猪肉的,正好两份,然后下水里,开过三次盛出来,给客人打包带走。
  “你别管我的事儿!先说说你的事!”小姑皱着眉,“我听你东哥说了,上课天天睡觉!!作业从来不做!你想怎么着?”
  清碗瘪嘴,骂了傅东明一句,碎嘴。
  小姑狠狠刮了她一眼,“碎嘴?!要不是他,你能考上这大学?怎么还不服气,你问问,他那大学出来当家教的多少钱,一小时就二百五!!二百五啊,你小姑我得包多少个饺子!!你说说你,要不是邻居,他能白教你!!”
  小姑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刹不住。
  “我就说你眼光有问题,当时你要是看上他,现在就是教授太太了。这书香门第,不必那经商的瘪犊子强!”
  “小姑...”
  “听不惯别听,你来了我就得跟你拉拉这事,不说这事,就说你看上的那个瘪犊子,人家都结婚啦,新娘不是你!!你东哥说了,还给我看了那人结婚照片,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你必须得承认,那身材,样貌,家世,学历...我看样样都比你好。”
  清碗听罢,包饺子的手狠狠的捏在一起。
  “奥,对,你年纪比她小。但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听你东哥说,年年拿奖学金。你呢?学习为别人而学,别人结婚了,你也不学了!!你傻不傻!!”小姑看到她眼眶湿润,继续道,“你...带镜子了吗,拿出来看看自己,素面朝天,一身运动服,说好听点,显年轻,说实话,挺土的,土的鹤立鸡群。你看看来我店里的大学生,哪个不比你洋气!!”
  见她啪嗒啪嗒落泪了,她收住,“你说你这孩子,以前也不这样啊。”
  清碗咬了咬嘴唇。正打算说什么,只听店外一个清冽的男生叫了声妈。
  “小武!?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什么尼泊尔出差了吗?“小姑见自己儿子回来了,意外又欣喜。
  陆武看着清碗也在,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你也在呢?”
  小姑拍了他儿子一脑袋,“你妈行动不便,她能不来吗?不来你不又得夺命连环call?”
  清碗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睛,面朝陆武笑道,“就是,上次就因为我中秋没回来,看你把我说的不仁不义,说我忘了小姑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后我敢不回来吗!”
  陆武只比她小三个月,但他参加工作早,看起来比清碗成熟不少,他脱掉西服搭载椅背上,挽起衬衫的袖子,洗了个手就去打下手帮忙。
  “你去换身衣服!这么工整的衬衫都得弄脏了。”
  “没事,反正得洗了。妈,你到楼上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一楼开店,二楼他们也租了下来,用来住人。
  陆妈于是上楼去休息了。
  陆武看了眼清碗,“听说江家那小子结婚了?”
  清碗翻了个白眼。
  陆武冷嘲热讽,“怎么还忘不了人家?我就说那个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咱们,高攀不起。“
  清碗没好气的扔了饺子皮,”好歹我也是失恋的人,你们就不能安慰安慰我?一个个在这伤口上撒盐!到底不是亲生的!”
  陆武知道她说气话,“幸亏不是亲生。亲生的,一开始就打断你的腿!”
  一开始,什么叫一开始。从对江连桀一见钟情开始,还是发奋图强,考上了他的大学开始,还是从大一就倒追他开始?
  “我累了,上楼休息会。“清碗撂挑子了。而后也去了楼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半梦半醒。
  梦见疯狂的自己,跟狗皮膏药似的,缠着那个人,怎么甩都甩不掉。
  江连桀,你心动过吗,你肯定心动了,不然怎么会亲我,虽然只有一次,虽然只是亲额头,但却是你主动的。
  可你结婚了,看来那个吻什么都代表不了。
  清碗第二天一早醒来,枕头湿了半边。起床吃饭,拒绝了陆武送她上学的提议,自己打车去了学校。
  校门口一辆豪车停的横行霸道。
  “陆清碗!“林书景下车,喊住她,”昨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清碗装模做样的找出手机,按了按,“哎,没电了…”
  林书景咬了咬后牙槽,幽幽说,“昨晚去哪了?”
  “在小姑家睡了一晚,哦,忘了跟你说了,对不起!我…能先去上课吗,快迟到了,如果我再迟到,老师可能要取消我考试资格,那我就毕不了业了。”
  “也不是非要毕业才能结婚。”林书景勾了勾唇角,有些狠厉的提醒道,“最好别再犯傻,上次是碰到我。你要是再乱来,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上次。
  对,江连桀订婚,正好周六。她去买醉,虽然买醉,但她谨记小姑从小的教导:女孩再伤心再烂醉也要叫上好朋友一起,不能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而且当时小姑还拿出一些社会新闻、图片、影像给她看…让她刚满十八岁的心灵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她当时叫了一群女生陪她去唱KTV,喝了五罐啤酒,天旋地转。可不知怎么的,她们跟另一个包厢的人发生了冲突,对方两个中年猥琐大叔,被她们几个拿酒瓶子抡,结果是她们被送进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人让她们打电话给自己的亲人来领,清碗打了小姑的电话,小姑听她在公安局,让她把电话给警察叔叔,不知道说了啥,而后挂了,再打就关机了。
  警察叔叔跟她说,小姑特别放心她在公安局过夜,让她在这里吃好喝好。
  然后她就跟着比较好的朋友林小白一块回了家。接林小白的人,是她的亲四叔,也就是林书景。
  林小白的父母都在国外,所以一直是他几个叔叔照顾她,其中这个四叔来过几次学校,清碗也见过,但也就只限于“叔叔好”这三个字的交流。
  按照林书景说的,清碗是吐了他一身,也把地毯吐脏了。
  至于两个人怎么滚到了床上。
  也是林书景一个人的“片面之词”,他说她非要在他的浴盆里泡澡,泡的湿漉漉的就光着屁股出来勾引他。当时他用的是这么个词“袒胸露乳”“浪荡至极”。
  还有一句话,清碗想起来就如遭雷劈,他说她跪在他大腿上,手掰着自己的小妹妹,边哭边问他,“为什么这里好涨好麻,为什么一喝酒这里就难受…”
  两人一夜春宵。
  第二天一早,自己舍友跟闺蜜林小白将他们捉奸在床,而后跟她一刀两断。
  一周后,林书景打电话给她。她没接。
  一个月后,他开车来学校,直接在楼下堵她,说要跟她聊一聊。清碗那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是被占了便宜的,但是又怪自己喝的烂醉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有些生气,又没那么有底气。于是就跟他上了车,在她执意的坚持下,他们在一家环境比较开放的…快餐店聊了聊。
  林书景问她,“吃药了吗?”
  “什么药?”
  林书景挑眉。
  清碗恍然大悟,而后跟看傻子一样看他,“早吃过了。“事后药,她第一时间就去买了吃了,期间还吐了出来,她又补了一颗。
  林书景微微颔首。
  清碗见他沉默,深吸了一口气,“你叫我来谈什么?是谈赔偿?赔偿就不用了,就是你能不能告诉林小白,让她别再在学校里宣传我…跟你的事了。”
  林书景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强调过很多次,那晚是你主动的。并且,非常主动。如果说赔偿,那也应该是你赔偿我。”
  清碗觉得他有些厚颜无耻。
  “我会告诉小白,让她别再乱说。”林书景看了看周围,大概觉得有些喧闹,微微皱了皱眉,“对你们这些小孩来说,跟我这个年纪的男人谈恋爱,很难以启齿吗?”
  “请问您贵庚?”清碗问。
  林书景似乎有些不满,“小白没告诉过你?“
  “没有!”清碗记得林小白是说过,但她忘了。话说,林小白好像真的挺崇拜她这个四叔的,所以常常在她们宿舍提起来,这个崇拜的人却跟自己的舍友睡了,要是换做自己,可能也会恨死对方。
  “比你大八岁。”
  清碗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红,因为她发现自己盯着他看,就会零星的想起了一些那晚的情形。
  林书景此刻也紧盯着她,犹如猎豹发现了猎物,“想起一些来了?“
  清碗心说,他有读心术吗?她扭过头,“你来不会是想跟我回忆那…那些的吧?林叔叔,有话直说吧。“
  林书景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清碗,我从来没有恶意。但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因为我不常在家,家里都是阿姨在打扫…因此,我在公寓里安装了监控。那晚,你…”
  “什么!“清碗心里咯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发现,那一晚的监控视频,被人拷贝了一份。是…林小白,这事我跟她交流过,她似乎对你和我的事有些误会,虽然我一再强调不是你勾引的我,但从监控上看,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我的解释都显得很无力。我不知道她拷贝这份影像是做什么,但我很担心,因为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但我想,对你们女孩,在这个社会是很危险的。我一直想跟你交流这个事,可你总是拒绝我。”
  清碗玉坠深渊,“监控!!!’她的高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
  “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谈一谈,你觉得呢?”林书景再次提议。
  清碗这次没有拒绝。跟着他去了,他的公寓。
  到了公寓,他给她拿了双拖鞋,女士的,新的。
  而后指了指屋角,说道,“我已经把监控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