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从古至今,从不乏宠冠后宫的女子,但却从无一人能得长久。”
  锦月突然回眸,抬头定定的瞪着墨承乾。
  “更何况月深知,所谓帝王之爱,不管是不是帝王的本意,终是要雨露均沾的。”
  墨承乾厉眸一凛,居高临下的瞪着低出自己一头的女子,可她依然沉静,沉静的防似并未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今日你这大不敬的话,朕足以灭你满门?”
  锦月眼帘低垂,抿了抿唇角。
  “月自然知道,但月也知道皇上不会这样做,因为月还有可用之处。”
  墨承乾突然笑了,但即使是笑着,那促人敬畏的气势丝毫未曾消减。
  “锦月,朕喜欢你的聪明,同时也忌惮你的聪明。”
  墨承乾抬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似是叹了口气。
  “或许你说得对,即便身为九五之尊,很多时候也难免身不由己,希望朕近日的坦诚,在日后若迫不得已,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能让你少几分恨意。”
  情深深几许 第五十章:断香残酒情怀恶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锦月将头高高的抬起,在眼中打转许久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流下来,混沌的蓝天白云突然莫名的清晰。
  “当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风和日丽的白天之后,便是漫天拥挤的星辰,那挂在天际的清月暗淡了许多,铮铮的琵琶声透过描画屏风传过来,本燃着的蜡烛被吹灭,从琉璃灯上取下,换上一颗偌大的夜明珠。
  白瓷酒杯斟满了散着竹叶清香的美酒,不过才喝了几杯,头便开始发蒙了,于是便不再喝了,便一手托腮,一手松松握着酒杯,看那屏风上倒影出的,低头信信而弹琵琶的影子。
  一曲终止,弹琵琶的女子便停了,将琵琶轻轻放在小几上,绕过屏风直接进去,脸上没有其他卖笑为生女子谄媚讨好的笑容,反而冷漠的厉害。
  “小姐还要听什么?”
  锦月将手从腮下移出,挪到天阳穴的位置,用力的揉了揉,本有重影的人便清晰了。
  “坐”
  青鸾过去将与锦月相对的凳子拉出,方才弹琵琶的女子便毫不客气的坐上去。
  “当日便是在这里吧?”
  锦月起身站了起来,拿着酒壶帮那女子斟了杯酒,那女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什么?”
  锦月把酒壶放在右手边,缓缓坐下去,眸光有些涣散。
  “当日在这里你敬了哥哥三杯酒,第一杯敬他终有一日,身败名裂,第二杯敬他,有生之年,不得所爱,第三杯敬他,生不假年,不得善终。璎珞你也不曾想到,你这诅咒那么快便一一应验了吧。”
  璎珞涩涩的笑了笑,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若觉得慕琛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便杀了我为他抵命,或许于我于你都是解脱。”
  锦月也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爱之深,责之切,你活着,便多一人记挂着哥哥,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
  璎珞低头,将手指上的甲套一一取下,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你慕家用一纸婚书为饵,灭了我苏家满门,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念着他。”
  锦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身体缓缓前倾,直到与璎珞仅留一尺的距离。
  “璎珞你觉得委屈呀,你只说我父亲奸诈,若你苏家不是存了忤逆之心,又怎会让我父亲钻了空子,更何况哥哥对那婚书一无所知,还肯舍去锦绣前程救了你,最后却因你几句话丧了命。”
  话越说越动情,眼泪像决堤的河坝,顺着脸颊噼里啪啦的打在桌案上,璎珞趴在桌子上,忍不住也是轻声啜泣。
  当年她们也曾是金兰之好,也因着这层关系,她见到了临都第一美男子,那个清俊柔和的少年,本就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情不自禁一往情深。
  当右相提出与苏家结亲时,爹爹明知不妥,却拗不过她一再绝食哭闹,便答应了此事,不曾想,她等来的不是慕家迎娶的花轿,而是苏家的灭门之灾。
  右相利用结亲的便利,收集到苏家与成王勾结蓄意谋反的证据,事情败漏后,成王被贬至晋州永不得回朝,而苏家满门抄斩。
  当时明月在 第五十一章:云母屏风烛影深
  她被慕琛拼死救出后,觉得愧对家人,宁愿流落风尘,也不肯承慕家的恩,慕琛前来规劝她,她便敬了慕琛三杯酒,不曾想当夜慕琛回府后喝醉了酒,打翻了屋内燃着的烛台,葬身火海。
  “璎珞,多想想哥哥的好,让他在地下少些愧疚吧?”
  锦月酒量很浅,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看她站不稳,青鸾便上前扶她离开。
  璎珞抬头便是顶着一双哭肿的双眸,熏了香的房间里只留她一个人,她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往嘴里倒,喉咙来不及全部咽下,顺着嘴角淌湿了脖颈,淌湿了衣襟。
  咔嚓一声,酒壶摔的粉碎,而她人早已泣不成声,她清晰的记得那夜,正如现在这般月黯星繁,那个清俊的男子温柔的好言相劝,可她满心的仇恨无处宣泄,一个字也未听进去。
  她若早知那一夜是最后一面,绝不会如此歇斯底里的诅咒,以至于她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今日我敬你三杯酒,喝完这三杯酒你我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此生永不再见,第一杯我敬你终有一日,身败名裂,第二杯我敬你,有生之年,不得所爱,第三杯我敬你,生不假年,不得善终。
  屋外人声嘈杂,宽大的披风几乎将锦月完全包裹住,青鸾扶她悄无声息的从温香软玉后门出去。
  温香软玉的阁楼顶层,傅风致环胸站在护栏上,那裹披风的人虽看不到是谁,可搀扶她的丫头他却认的。
  薄如蝉翼的嘴角扯了扯,似讽似笑,他越发看不清这女子了,心仪的人爽约可以淡然处之,面对当今圣上宠辱不惊,夜深人静之后,又来这良家女子宁死不肯涉足的烟火之地听曲买醉,她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夙夜蒙霜,三更已过,在琉璃灯中滋滋啵啵燃着的白烛,泣出几行泪痕,顺着烛身流下来,走出一道突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