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风吹夜色浓
  站在两旁的乡人看着街道正中坐马车的贵人都停下来听楼上人吹小曲。他们也安静下来,这一刻,在这片天地间,这些乡人觉得他们与这些贵人是平等的。他们平等地站在这一片夜色中听曲。
  夜风徐徐而来,墨色在如星子般的人间彩灯驱赶下,似也淡了些许。
  穿着烟纱散花褙子的陈白氏站在自家的布施棚面前。她今天特意打扮得端庄得体。墨发如缎的头顶挽了一丝不苟的圆髻,只插了一根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的银钗,耳上也只坠了莲子米大小的银蝴蝶耳钉。陈白氏看着透过四面屏风看着对面那些衣着褴褛,目光灼灼盯着那些米粮吃食的贱民,陈白氏的垂眸掩去眼中的鄙视和厌恶。
  深夜色浓,漫天星辉下,陈白氏轻轻哄着怀中抱着的英哥儿,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四扇红漆桃木屏风将她与英哥儿的身影遮挡住了。外面还有她云家的几十名护院将那屏风外面围得跟铁桶似的。陈白氏并不在乎外面的热闹,她面无表情看向头顶的星空,她在这里如坐针毡,要不是为了她怀中的英哥儿,她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周围全是那些贱民,那些贱民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恶心。她们的眼神让陈白氏那年在野外遇到了那批饥饿的野狼来。那是那恐怖的经历她不想回忆。但现在她莫名感到了那种恐惧,都是这些贱民让她想起了那个场景。真是该死!
  陈白氏恶狠狠地起着,只要在玉衡先生他们过来时,拉开屏风,给一两个贱民发放一些米粮就可以博得心善之名了。到时让英哥儿帮着她递一递东西,再将英哥儿领到玉衡先生背一背诗文,玉衡先应该会对英哥儿心生好感的。就算是玉衡先生心如铁石,这一次一同出来的不是还有云老夫人吗?那云老夫人与她白家可还沾着亲的。那老夫人一定会劝说玉衡先生收下她的英哥儿的。她的英哥又乖又聪明,谁敢不喜欢他?
  “娘亲,我困了。我一会还要背书给云爷爷听吗?”
  “嗯,当然要的。不过现在云爷爷还没有过来,你可以先在母亲怀中躺一会。等会母亲再叫醒你。”
  “母亲……为什么一定要在云爷爷家读书才行啊。家里的孙先生也教的挺好的。他从不打英哥儿的手心。可是……百川先生背不出来就要打手心。我……手好疼……”
  “乖,以后好好背书,就不会被打手心了呀。好,你先睡呀。”
  站在一边的池嬷嬷见自家夫人老是将目光瞥向旁边的云家的布施棚,遂上前安慰道:“刚才让羽蓝去探听过了。说是云家的车队走到巅峰楼那里时,听……听到……咱家大少爷在那楼上弹琴曲,听人说弹的是醉太平,弹的还挺好。所以云家的老夫人停下来听曲了,因此耽搁住了。”
  “什么,咱家大少爷?那个病怏子?怎么会?池嬷嬷,你不是说每夜都会见到带血帕子被扔出来吗?怎么会还有力气来巅峰楼弹曲?难道……难道是他一直在骗我们?不可能呀,他身上的毒连陈太医都说无药可救?更没见有什么名医出没那个陈家庄呀。只听说这小子倒是找了个十来岁的乡野小子做玩伴。听说为了那小子,咱家的葳蕤庄都让他送给人家了。真是好大的手笔。我说怎么丁家三爷非要买那个庄子,连火焰庄这么重要的庄子都惹得拿出来交换?不过是一个乡野平民,还以为能保住我陈家的庄子。”
  “夫人是说……”池嬷嬷问。
  “这事先不急,过一阵子再说吧,总得等咱们家的大少爷好好过过瘾。那个小子和咱家的大少爷可还亲近?”
  “听说这小子每回都是晚上去的。”“晚上,晚上?……哼,身体都这样了,还想做那档子事……听说丁三爷送给他的绿萝他根本就没放到身边,原来是喜欢男人……哼,真是贱人生的贱种……”
  池嬷嬷不敢做声了,这些话主子说得,她可不能说。她看陈白氏又将目光望向云家布施棚的方向,忙转移话题。
  “……呵呵,夫人多虑了。刚才羽蓝丫头也说了,她说咱家少爷也不知怎么搞的弹着弹着就昏了过去……”
  “嗯,就说不可能会好了。这是逞强想在玉衡先生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哼,也不看看现在那个不中用的身体……难道还想与咱英哥争……嗯,好了。池嬷嬷,叫人将屏风拿开。想必云家人马上就会经过此地了。英哥,乖,快醒醒。咱们出去,外面的花灯可好看了。”
  “可是母亲我只想睡觉,刚才我已看过花灯了。”陈英揉着眼睛道。
  “哎,池嬷嬷拿凉水沾帕子过来,给英哥儿洗了脸,让英哥儿清醒清醒。”一番忙乱,英哥总算能睁开眼睛了。
  屏风开了,陈白氏走了出来。面前的排队等着领米粮的人似乎更多了。一旁的白管事,在每一个已领过的人双手上都会画一道红色的漆印,这印子要几天才能消失掉。刚才有狡诈的贱民用墨汁涂黑,想要再来领第二次,被精明的白管事发现了,还发生了一番混乱。陈白氏听到白管事的禀告,更是心中烦躁,一般贱民领一次,还是领两次,那点米粮她还不放在眼中。反正她在这乌云镇也只做这月神节这一晚的善事,又不是真的想长久做下去。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她本就没有细细安排过。挥手让白管事将那几个贱民赶走了事。
  陈白氏带着陈英款款走了出来。乡民大都还是心生感激的,都行礼向这位大发善心的夫人道谢。有一些妇人在领走那些米粮后,还会给陈白氏跪下来磕几个头。
  陈白氏看着跪在乡民端庄的悠悠道:“你们都是我陈家的乡人,多年来蒙各位在我陈家庄子、田地劳作,如今乡民有难,我只不过略尽些绵薄之力,不值得各位如此道谢。”
  乡民嘴拙,但感恩之心却是真诚的,依然咚咚磕完头才会走。因为要亲自布施乡民,那几十民护卫,只有离得陈白氏远了一些。一时陈白氏的周围除了池嬷嬷,羽蓝、羽红两上贴身丫环了,这几个帮着她拿东西。
  慢慢的周围来领东西的乡人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个身材高大,脸色苍白,满身横肉的高大男子。
  陈白氏皱起了眉头,看向池嬷嬷,“云家的马车怎么还没到?”
  “应该快了。”身形略高的羽红回答道,“婢子好象都听到了马蹄声了。”
  陈白氏心定下来,打消了到屏风里呆一会再出来的打算。
  “这位夫人,你怎么发的这么慢,你到是快点呀。夫人你长得可真美呀,”突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道。那男人还趁机在陈白氏的手上摸了一把,“夫人你这手可真白啊,老子摸得又嫩又滑呀。哎,老子可是一年多没碰过女人了……”
  “大胆,”陈白氏大喝,“白护院,将这人拿下来。”池嬷嬷立时上前,将陈白氏和陈英挡在身后。显得忠心十足。
  白护院立时应道,带着几个护院就走了过来。
  “快点将他拿下。”陈白氏想快点解决了这人,接着发放米粮。她可不想云家人过来看到是她家的棚子前一片混乱的样子,这样她这个当家主母多没面子。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啊,凭什么拿我……哈,原来你们不是来做善事,你们是来欺负我们这些无辜乡民的……”
  “乡亲们呀,陈家欺负人。啊……陈家护卫打人了,快来看呀。他们做善事是假的。”那汉子被两个护卫夹着胳膊,还在尖声大叫起来。陈白氏听到他说她这做善事是假的,更是气不可遏,“快堵上他的嘴。”
  “为什么要抓我兄弟?”
  “快放开她。”
  “兄弟们抄家伙。”
  “就是老子们都在这里老老实实排队领粮,你们凭什么抓他。”
  “兄弟们走啊。咱们可不能再次被抓住了。好啊,抄家伙。”
  一时几十条大汉子同是亮出他们手中的武器,他们手中的武器倒是十分的常见,棍棒,菜刀、铁钳、斧头之类的武器。他们今天才从被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本想就此遁入山林。没想一出来就听到今天镇上还有米粮领。他们还是昨晚才吃了一顿饱食,就算要逃入山林,怎么也得弄点米粮才行。
  本来他们想找一家富户去抢一些钱财吃食的。没想到他们刚想开始行动,就被人盯上了,追了出来。还好今天是月神节,人很多,他们一散入人群,那帮人就找不到了。可是一直在一旁的巡俯兵又让他们伸出抢人钱财的手缩了回来。
  刚才他们看到巡衙兵往那一边走了。他们赶紧跑过来领米粮。那边云家领米粮的棚子还要什么户籍册子才行。只有这陈家的布施棚没有那些规矩。他们派了刀疤汉吓跑了那些要过来领粮的乡民。他们几十个兄弟一起围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刚领了两个人份的,赵大这个色坯居然老毛病发作,调戏起对面这位夫人来。
  现在再骂赵大也无济无事了,只有趁乱抢走那些摆在那里的米粮,然后逃走。
  他们这几十个人本就是靠杀人抢东西过活的极恶之徒,一看良民做不成了,立时恢复本来面貌,将一路顺来的藏在身上的武器全拿了出来。那些护院平日里也就欺负一些老实的奴仆乡民还行,何曾见过这般不要命的凶徒。
  一个冲在最前头的护院被一个手持斧头的大汉一斧头就劈下了人头,立时鲜血崩溅。几个还要上前去抓人的护院忙忙向后退去。陈白氏吓得脸色发白,在那暴民拿出斧头之时,她就将陈英紧紧护在了怀中向后退去。
  “杀啊,杀一个赚一个呀……”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大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