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永安王便仗着势很是威风了一阵子,他没什么大本事,但却很能舍下脸皮闹腾,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他都使得出来,加上先皇年纪越大越是爱怀念往昔,对这个没什么威胁的弟弟便更加纵容,所以但凡一有事情,他就要进宫哭一哭。
  新皇登基后他虽收敛了不少,但这次唯一的儿子被人打了,他又忍不住了,也不收拾收拾形容,就这么满身憔悴进了宫。
  他这模样太后早些年见得多了,见他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永安王来见哀家所为何事?”
  永安王就等她开口问,闻言抬着袖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哭道:“永安王府就逸儿这么一个独苗,结果现在有人却想绝我的后啊!其心可诛!!”
  “哦?”太后神情依旧淡淡的,永安王每次进宫哭诉,话里十分信三分都嫌多,“逸儿又跟哪家孩子起了冲突?”
  永安王抹眼泪的动作顿了顿,道:“还不是卫鞅那一帮纨绔子弟!昨日逸儿去赴宴,却是被卫家下人送回来的,说是喝醉了酒摔了一跤,可大夫来看却说他身上许多暗伤!是被人打的!可怜我儿,现在坐都坐不起来!”
  他神情愤恨道:“他们竟敢如此欺辱我永安王府,简直就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还请太后主持公道!”
  太后揉了揉额头,瞥了一眼从外头进来的宫女,宫女便走上前附耳将昨日宴会上的事情小声说了。
  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家小儿子的份,太后瞥向秃自愤愤的永安王,看来他还没老糊涂,知道柿子捡软的捏。
  可惜如今早就不是先皇在的时候,太后不可能惯着他,更何况楚逸竟然还敢对傅湉出言不逊。
  太后神情越发冷淡,“喝醉了酒,跌了一跤倒也不无可能,卫鞅他们向来懂事,怕是王爷误会了。”
  永安王一噎,抬着抹眼泪的袖子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擦,“可我儿……”
  太后不耐的打断他,目光透彻,“永安王,楚逸不小了,该管教的还是要管教,不然哪日惹了大祸,你就是跪到先帝陵寝去哭也没用。”
  这话就说的重了,永安王神情顿时有些讪讪,但这次楚逸确实吃了亏,他无理取闹惯了,还不愿意就此回去,又道:“可逸儿确实受了伤卧病在床,不信太后可让御医去……”
  “春日宴上的事情哀家都知道,”太后十分不悦,“你当真不知道错在谁?”
  “康乐候可是跟凤璋订了亲事,楚逸却在宴会上出言不敬!”太后愠怒,“是楚逸年少轻狂还是你永安王府根本没将煜王跟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甚少发怒,永安王一抖,连忙撇清,“这……逸儿他只是年少不知事,并非不敬煜王跟太后。”
  他先前特意将煜王跟康乐候摘出去,就是担心惹恼太后,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将人牵扯了进来。
  谁亲谁疏他还是看的明白的,闻言也不敢再嚷嚷要讨公道了,只一个劲儿的赔罪。
  太后收敛了怒火,逼视他道:“楚逸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王爷日后严加管教吧。”
  永安王擦擦头上的虚汗,连连应是,也不敢多呆了,赔完罪就要告辞。
  太后也没留他,挥挥手让他走了。
  待永安王离开,她脸上的怒容消失不见,无奈笑道:“佑龄这孩子看着软绵绵没脾气,没想到还挺硬气,就是凤璋,多大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跟人打架。”
  王嬷嬷笑道:“有点脾气才好,跟王爷也般配,听说侯爷跟卫国公公子还有镇南候世子都处的不错。”
  卫国公府、镇南候府、周家这几家都是皇帝一脉,因此几家的孩子都进过宫给太子做伴读,跟楚向天从小就亲近,后来大了也各有才能,若是一般人,未必能让他们真心相待。
  “楚逸真起不来身了?”太后好奇道。
  王嬷嬷道:“听说确实伤的挺重,就是面上看不出来。”
  太后笑,“也该让他吃点教训,倒是佑龄受了委屈,你去哀家私库里挑几件合用的物件,送到王府去。”
  于是打了人的煜王跟康乐候,不仅没受到任何的惩戒,反而又被太后赏赐了不少东西。
  至于听到消息气的差点厥过去的永安王跟世子,却无人关心了。
  春乐宴之后,三月也走到末尾,御赐的康乐侯府邸还在修缮之中,就是楚向天特意去讨得那座前朝将军府,紧紧挨着煜王府不说,且本身修建的非常恢弘气派。
  傅湉依旧暂住在煜王府上,三月过后天气出越来越暖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会有旱灾的缘故,傅湉总觉得今年比去年要热的早,且开春已久,今年却还没下过一场雨。
  他有些忧心,往四方镇去了信,让各个铺子除了平常百姓的米粮供应,停止数额过大的买卖,开始囤粮。
  庆阳城的铺子也相中了几家,傅湉跟小乔商量了一番,挑了个地段最好的铺子盘了下来,现在还在休整中,傅湉将米铺的事宜全权交给了小乔跟常喜,应该再过上一个月左右,就能正式开张。
  到了四月中下时,又传来一个好消息,去年开挖的大运河基本已经全部竣工,运河与沣水相连,南北相接,东西纵横,不仅各地的农业受益,还带动了沿岸的商业,不少漕运都借着运河的东风红红火火。
  楚向天之后又进宫了一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皇帝,总之皇帝竟然同意了囤粮。
  为了不引起恐慌,皇帝动作并不大,只秘密派了人前往南方粮食产粮大的各个郡县,私下里收购粮食。
  国库虽然相比以往充盈了一些,但是如果真有旱灾,只靠国库贴补必然不可靠,不如趁着现在形势还好,从各大粮商手中买粮囤粮,总比日后灾难爆发,有些奸商囤积居奇,坐地起价的好。
  傅家米铺开张时,已经是五月里,米铺的米粮是借着运河的方便从兴东郡水运过来的,都是还未打壳的谷子,这是傅湉特意留下来的小部分稻种,庆阳城的米铺他不准备卖粮食,而是准备卖稻种。
  就前面种过情况来看,老农无意间种出来的谷子确确实实的比先有稻子长得好,庆阳城多有各地商人往来,如说能将新稻种推广出去,不管是对旱灾还是灾后的重建都有不小的好处。
  第99章
  新铺子开张后, 五月过半, 傅湉都在忙碌米铺的事情,傅家米铺在庆阳没什么名气,一般人不知道背后东家的身份, 就根本不会买账,傅湉于是将目标瞄向了周、卫、聂三家。
  庆阳这边只种两季水稻,五月正是育秧插秧的好时候,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 傅湉将运过来的大部分新稻种都分给了周传青三人。
  卫鞅他们从来不理会庄子上的事情, 骤然被傅湉叫来还有茫然, “新稻种, 你忙这个做什么?”
  解释的太多傅湉又怕暴露,只好含含糊糊的道:“无意间培育出来的,比现在稻子产量高而且抗旱抗涝。总共就这么多,你们分一分,到时候让庄子上种上。”
  三人里聂尔东最没心眼,既然傅湉给了, 就是他的一片心意, 也没多问就乐呵呵收了下来,说改天让庄子上的人来取, 一定让他们全部种上。
  周传青是在四方镇呆的最久的,傅湉之前一心扑在庄子田地上, 买地挖沟渠改良稻种, 似乎十分重视粮食产量, 还有大量的囤粮,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加起来让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待要细想,却又一时理不明白。
  隔日三家庄子上都来了人,将傅湉送的稻种带回去,有了这三家作为开头,等这一季收割之后,再要推广必然容易许多。
  米铺上的事情终于忙完的时候,康乐候府也都终于全部修缮完工。
  原本略有陈旧的宅邸翻新一遍,灰尘落叶全都清理干净,褪色门柱漆上了鲜亮的朱漆,新打造的黑底金字匾额高高挂在上方,皇帝亲笔题的“康乐侯府”四个字端方大气。
  完工之后,工部先让傅湉去验收,傅湉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心下满意。
  工部尽心尽力,傅湉让代福包了赏钱塞给领头人,客气的将他们送走。
  接下来还要挑个好日子乔迁。
  乔迁没有太过铺张,傅湉原本只请了几个熟悉的好友小聚。但是他有意低调,却拦不住其他人有心交好。
  乔迁这天,就有各家的管事带着贺礼前来恭贺,陆陆续续的人过来,竟然也有种门庭若市的感觉。
  周传青他们早早就来了,此刻都在花园里小酌,周传青摇着扇子,目光落在远处的屋檐上,颇有些心不在焉,被卫鞅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卫鞅不满,“发什么呆?”
  周传青瞥他一眼,泰然自若道:“自然是思念佳人。”
  前面都是宾客外男,傅书月不方便到前面来,此刻多半是在内院中没有出来。
  周传青原本想着说不定能在花园中偶遇,可这侯府比傅家宅子大的多,别说花园偶遇了,一眼望过去连傅书月的院子都不知道在哪。
  周传青十分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卫鞅夸张的搓胳膊,“有个未婚妻了不起么?”
  周传青摇摇扇子,满脸春风得意,“那自然是了不起的。”
  “什么了不起?”待送礼的人陆续离开,傅湉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到园子里来找他们。
  聂尔东凉凉道:“有人在害相思病呢。”
  傅湉微愣,见他们都瞥着周传青就反应过来,笑道:“最近不是牡丹花开了,姐姐做了不少花糕,我拿些你们尝尝。”
  在边上伺候的代福会意,快步往内院走去,不多时就拎着一个食盒回来。
  两层的食盒装着两碟糕点,一碟白色一碟粉色,都做成了花瓣形状。这卖相就够好的,拈了一块吃下去,口感细腻,还带着牡丹花清香,连味道也极好,不比大厨做出来的差。
  卫鞅吃完一块又夹一块,神情颇为愤懑,“早知道四方镇这么人杰地灵的,当初就该在四方镇多待上一阵。”说不定也能骗个如此心灵手巧的媳妇回来。
  毕竟连楚向天跟周传青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大龄光棍,去了一趟回来竟然都要成亲了。
  边上的秦吏瞥他一眼,忽然出声,“你喜欢花糕?”
  卫鞅嘴里还塞着糕点,于是含糊道:“恩,这个挺好吃。”说着又眼疾手快的给秦吏夹了一块——周传青这人一点风度都不讲,恨不得将两碟子点心全扒拉到自己的面前。
  几人在侯府用了晚膳才离开,临走时周传青还又往内院方向瞄了瞄,最后也没看到想见的人。
  卫鞅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啧啧嘲笑了两句才离开,等他们走了,周传青才磨磨蹭蹭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交给傅湉,“帮我交给书月。”
  傅湉一挑眉,笑着看他。
  要未来的小舅子帮忙做这种事情,周传青也有些不好意思,扇子敲了敲手心换了个话题避免尴尬,“既然已经搬到侯府了,我回去与父母商议,择个日期上门商议婚期?”
  之前因为借住在煜王府,所以傅湉他们到了庆阳这么久,两家人也没能正式见上一面,现在迁入侯府了,周家父母倒是可以正式上门拜访了。
  两家人先见一上面,然后再商议婚期。
  傅湉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周传青回去后不到两日,周家就正式送了拜帖过来,定在五月二十五上门拜访。
  看这个时间就知道周传青的急切,到了二十五这一日,周家的马车不差一分的停在了康乐侯府前。
  傅吉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人到了,就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周家父母头一回来侯府,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周传青就急切多了,即使努力按捺着激动的心绪,脚步仍是不由自主越来越快。
  傅湉跟傅有琴在正堂等着,代福远远看见人了,就进来通传,两人便一同起身迎了出去。
  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客气的寒暄几句,就在正堂各自落座。
  周家父母暗暗打量着未来的亲家。
  都说康乐侯小小年纪就能让煜王死心塌地,还能博得太后欢心,必然是个心思深沉长袖善舞的人,
  但闻名不如见面,康乐侯虽然年纪不大,也确实如同传闻中一样容貌姣好,但却艳而不妖,一言一行稳重有礼,尤其是眸光清正,并不同于佞幸之流。
  传闻中的印象被扭转,刚见面周家父母的印象就已经好了几分。
  傅有琴坐在傅湉右手边,见气氛有些生疏便找了话题主动跟周母搭话,聊起了四方镇事情,女人们总比男人们善于沟通,聊了几句后就熟稔起来,略微生疏的气氛也散开。
  两人聊着就说到了傅书月身上,这个时候傅书月是不能在场的,周传青向来把傅书月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周母好奇许久,这次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看看未来的儿媳妇,说着便要同傅有琴一起去内院。
  婚期早就请先生合两人八字算好了吉日,今年就两个日子,两家只要商量着选出来一个就好。
  因此也不需要太费心,两个母亲便放心的将事情丢给男人们,自己则携手去了内院。
  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周父不善言辞,绷着脸没有开口,周传青碍于周父在场,也不好抢话,最后还是傅湉轻咳一声,问道:“周伯父可请人算了吉日?”
  周父正襟危坐,闻言微微颌首,“一个就在最近,六月二十一,一个则是八月初八,康乐候属意哪个?”
  傅湉斟酌了一下,道:“六月太赶了,我们初到庆阳,许多东西尚未从南明郡带过来。”
  周父也这么觉得,唯有周传青觉得六月正好,见他们都属意八月,还试图争取一下,“现在走水路,到南明郡不过四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