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今天来得早, 没想到南望比他还要早一些。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 桐城的天气就彻底地冷了下来。不少小同学因为适应不了这样的天气, 都不约而同地患上了流感,教室里不时能够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其中,似乎也包括南望。
  她今天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羊毛外套, 本就过分白皙的小脸被衬得愈发透明。
  离响铃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南望微闭着眼睛侧趴在桌子上小憩。
  从李格非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柔美的侧脸线条。她大概没有睡熟,浓密的睫毛抖了又抖,像是不断扑闪着的小翅膀。
  生病了怎么还来上课?
  李格非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在方哲的座位前停了下来。他半弯下腰,在桌肚里捣鼓了一会儿之后,拿出了一盒常见的感冒冲剂来。
  然后他走了回去,将冲剂放到了南望的桌子上。
  南望似有察觉,很快睁开了眼睛。
  她呆愣地看着面前的药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感冒冲剂后,她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李格非眉峰皱起,不太明白她这忽如其来的笑意。
  “我没感冒。”南望坐正身子,微仰着头来看向李格非。
  除开升旗日之外,南德私立高中没有穿校服的硬性规定。李格非穿着宽松的藏蓝色毛衣,搭配九分休闲西裤,脚踩一双做工精细的英伦小皮鞋。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坚持露着脚踝,慵懒中透着几分精致。
  他一向放荡不羁,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很少能看到他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南望右手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字句清晰地说道:“生理期。”
  说这种话怎么都不害臊的?
  “……”她清凌凌的声音落在李格非耳边,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转过了身子,僵硬地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
  南望看着李格非一动不动的背影,细心地发现了他泛红的耳尖。
  那盒感冒冲剂还摆在她的桌子上,南望低头看了它一眼,心里生出了一丝丝的暖意来。
  大魔王好像……有点可爱?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同学。没过多久的功夫,方哲和杜宇腾也进了教室。
  “小嫂子,没想到你是年级第一的大佬哎。”杜宇腾一看到南望就火急火燎地朝她这边跑了过来,不待南望回应,他就又怪叫了一声,“埃?阿哲的感冒冲剂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你的小嫂子。”南望一脸头疼地看着杜宇腾,到底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
  杜宇腾一点都没把南望说的话放在心上,反而一本正经地观察起了那盒感冒冲剂来,“上面还贴着标签,是阿哲的没错啊。”
  他正低着头观察标签上的字迹,手里的感冒冲剂就被方哲抢了过去,“是我昨天给南望的。”
  方哲说话的时候特地看了李格非一眼,紧接着又转过视线对南望说道:“那我先拿走了,下次有需要再找我拿。”
  “嗯。”事已至此,南望只能点头。
  比起没心眼的杜宇腾,方哲的心思就显得深沉太多了。李格非的这两个好基友,个性跟他完全不同。
  方哲挑了挑眉,拿着感冒冲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旁的杜宇腾终于反应过来,他挠了挠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怎么小嫂子你感冒了吗?”
  “我……”南望抬眼看了杜宇腾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李格非转过身来把他拽走了,“刚刚林梦若来找过你。”
  “真的吗?她都说什么了?”杜宇腾一听到林梦若三个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凑近李格非,眼巴巴地看着他,自然也就顾不上身后的南望了。
  李格非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她叫你以后不要整天给她发早安、午安、晚安。”
  “喔。”杜宇腾大失所望,瞬间就又蔫了下去,“我就说她怎么都不回我了……”
  隔壁班的林梦若,是杜宇腾的死穴。方哲常拿来开玩笑,已经成了杜宇腾的一个逃不开的梗了。这一回,连李格非都不打算放过他。
  南望一字不落地把他们的话都到了耳里。
  她来得比李格非早,林梦若究竟有没有来过,她心里一清二楚。但撇开这一点不说,李格非的这个谎……撒得毫无破绽。
  眼下被这么一打岔,南望觉得自己的肚子都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红糖姜茶来。
  打铃之后,杨婧洁本来已经准备好往讲台走了,没想到班主任徐强这会儿喜气洋洋地走进了教室。他早知道以南望的成绩拿第一问题不大,但成绩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高兴得不行。
  “大家看过红榜没有?南望同学的成绩相当出色,为我们班的平均分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你们以后要多向南望学习……”徐强例行吹嘘了一番南望之后,视线在李格非身上停了下来,“同时我也希望,李格非同学以后能够多做几张卷子。”
  徐强话音刚落,班上的同学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怕被徐强唠叨,都不敢笑得太过夸张,忍得可以说是相当辛苦了。
  李格非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完全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他靠坐在椅背上,漂亮狭长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动。窗外吹来一阵清风,也吹动他那一头柔软的碎发。
  南望多少听说过李格非的传闻。以徐强对他的重视来看,他的成绩应该相当不错,至少他的数学成绩,就与自己相当,亦或是比她更加出色。
  她不认为她缺失的一分能代表什么,但不可否认,李格非的数学成绩确实是——
  整个年级里唯一的一个满分。
  徐强占用了大半个早读的时间煲鸡汤,杨婧洁就只上台领读了英语单词和课文。她下台的时候,刚好看到南望一只手捂着桌子趴在桌子上。
  杨婧洁和南望的友谊初始与南望对她释放的善意,再经过几次一起去洗手间之后,不经意之间就根深蒂固了起来。
  她回了自己的座位,从包里拿出了两片暖宝宝,塞在一个可爱的小纸袋里让宋简给南望传过去。
  “给南望。”宋简转头就递给了李格非。
  李格非在宋简和杨婧洁的目光下,拎着粉扑扑的小袋子放到了南望桌子上。想到早上南望说的“生理期”,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谢谢。”南望对李格非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她收起纸袋,隔空对杨婧洁笑了笑。
  哼。又不是他给她的,谢他做什么?
  南望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李格非在心里哼了一声,很快坐正了身子。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下课的铃声一响,杨婧洁就丢下课本跑到了南望面前,“中午一起吃饭吗?”
  南望弯了弯嘴角,“好啊。”
  李格非还坐在位子上没走,听到她们的对话后也不急着走了,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非哥,咱们中午上哪儿吃饭啊?”杜宇腾连包都不拿,把桌上的课本扔到桌肚里之后,就利落地朝李格非这边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宋简的位子上。
  李格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1)班的同学们一放学就跟刑满释放的囚犯一样,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非哥,要不咱们去那家面馆吃面吧?”杜宇腾侧对着李格非,看他迟迟没反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家味道确实不错的说……”
  李格非对吃的虽然挑剔,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一贯都是杜宇腾这个吃货在出主意。南高附近的餐馆,几乎都被杜宇腾关顾了个遍儿。
  但今天,杜宇腾却被李格非拒绝了,“不去。”
  方哲背着包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李格非的话,他一脸稀奇地看着他。打从刚才开始,李格非就一直在整理桌肚。就他那么点东西,愣是折腾了好一会儿。
  “那就奶茶店旁边的那家小炒店?”杜宇腾很快就给出了备选方案。
  李格非没什么反应。等南望和杨婧洁出教室的时候,他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慢死了。
  他们一行三人慢悠悠地往外走着。正是放学高峰期,学校附近的餐馆都人满为患。
  李格非眯了眯眼睛,看到南望和杨婧洁一路往有家面馆走的时候,他一脸意外地挑了挑眉。
  “非哥,你不是说不吃面吗?”杜宇腾紧跟在李格非身后,第一时间看到了面馆,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你吵着要吃吗?”李格非微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杜宇腾,回得理所当然。
  落在后头的方哲见状忍不住摇头失笑了起来。
  这间日式面馆的位置较为偏僻,店铺不算大,但价格和学校附近其他的餐馆比起来稍贵一些,平日里来的学生党并不多。
  南望和杨婧洁刚坐下,就看到李格非撩开店门口的布帘走了进来。
  他身上宝蓝色的毛衣衬得他的皮肤愈发地白皙了起来,九分西裤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的长腿,露在外面的脚踝如精心雕琢过的汉白玉一般。
  每走一步,就多添一份关注。
  “非哥这脸、这腿,都可以直接出道了……”杨婧洁看到李格非后,小声地和南望嘀咕了一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初恋脸吧?”
  南望认同地点了点头,罕见地没有反驳杨婧洁。
  撇去性格不谈的话,李格非身上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别说家世和智商,光是他的脸,就已经占了七八成,也就怪不得南高的女生对他趋之若鹜了。
  杜宇腾眼尖,一看到南望就拉着李格非往她那边走,“非哥,小嫂子也在哎。”
  李格非嫌弃似的皱了皱眉。他正要抽出手来,目光一转,看到南望的时候才算是罢休,那表情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样。
  她的脸色比早上的时候好了一些,一身红衣乖巧地坐在那里,脸上明明没有在笑,却也显得十分生动。
  方哲:“……”非哥这演技,不拿影帝都可惜了。
  面馆里的卡座上都坐着人,南望和杨婧洁就坐在吧台前的长桌上。杜宇腾一口一句小嫂子叫惯了,直接就往南望旁边的位子走,嘴上都没闲下来过,“非哥刚还说不想吃面呢,要不是他临时改了主意,就碰不到你们了。”
  他刚打算坐下,就被方哲揪着扔到了另一边。
  等他回头看到身后眉头紧蹙的李格非时,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卧槽他是中邪了吗?非哥的位子也敢抢。
  这么想着,杜宇腾冲方哲递了个感激的眼神,一屁股在杨婧洁旁边坐了下来,“非哥你愣着干什么,快坐啊。”
  李格非心里对杜宇腾万分嫌弃,但还是一脸淡定地在座椅上落座。
  “你们平常……经常来这里吗?”杨婧洁自从李格非朝她们走近之后就有几分紧张,她右手往里缩,揪住了外套的袖子。怕被人看出来,她还故作镇定地和杜宇腾搭话。
  “还行吧,这家店味道不错。”杜宇腾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后,兴致勃勃地和杨婧洁卖弄了起来,“我跟你说,学校这边我都吃过了,最好吃的还是街口的那一家川菜馆……”
  和杜宇腾这边相比起来,李格非那边要安静多了,几乎是一点语言交流都没有。
  南望点的是一份豚骨拉面。
  豚骨中富含较多的胶原蛋白,长时间熬煮变成胶质,浓稠的汤汁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传说豚骨拉面店店主的皮肤,会因为每天喝胶原汤而变得滑溜溜。
  “小嫂子,听说你以前在一中也一直是第一名啊?”杜宇腾旁若无人地说着,“我们非哥之前也一直是第一名来着,真好……”
  南望正忙着用筷子夹起面上的香菜,乍一听杜宇腾问起,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说道:“杜宇腾。”
  “唔。小嫂子怎么了。”杜宇腾这还是第一次听南望叫他,惊得他赶忙放下手里的转过头,越过杨婧洁看向南望。
  “我跟李格非不是情侣关系。”南望低垂着眼睛看着拉面上升起的热气,然后她偏头和李格非对视了一眼,“对吧?”
  李格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她。看她慢条斯理地挑着香菜,看她放下筷子和杜宇腾解释,看她猝不及防地转头和自己四目相对。